第八章 未婚夫是個變態
一直到進到小院關了門,趙蓮瑟瑟發抖,哭成了淚人。
魏野複雜的看著這位小娘子。
他滿心創傷回到少年之時,不是高興,而是驚恐無比,世間竟有如此神異之事。來不及多想,便想提前提醒父親,挽救魏家敗亡的命運。
可是卻被告知他的父親死了,就在這天詭異的墜馬死了。
父親竟然早逝半年。父親走南闖北多年,馬術精湛,可是就在那天因此死了。
他開始懷疑這是死了之後幻想的嗎,前世今生哪個是真哪個是假。這是他死後的夢境,還是今生的夢境。
莊周夢蝶,不知那個是真實的。
父親死了。渾渾噩噩,他神情恍惚的度過了兩天,不甘如此,想要找尋真相。於是迅速找到了前世那個叛主的惡仆,查到他真的想聯合外人謀奪魏家家產。
魏野殺了他,他親自砍下頭顱。
他的父親少了半年壽命,像是懲罰。但是他不甘自己無法改變命運。
這個前世活得滋潤的僕人沒了頭,他到看看他會不會復活啊。魏野親自守在他的屍體,過了幾日,屍體都發臭了,他才確定此人真真正正的死了,不可能再活的。
確認了這點,魏野心中壓力驟減。這鬼神、天意的是否存在於他而言沒有什麼影響了。因為他們也不是無所不能的。
他心神鎮定的處理家事,他發誓不會再如上輩子一般任人宰割,四處流亡。
理智回歸之後,他想起在永安縣的趙伯父。上輩子的恩人趙伯父的獨女趙蓮也是在這半年被拐了。找了幾年都沒有找到,過幾年後趙伯父思女成疾,因病逝世。
趙伯父於他有恩,他便嘗試著救趙蓮,正好進一步佐證他救不了父親,看看能把不能救趙家妹妹。於是找個道士登門,尋了個借口不許她出門。
原想道士拘著她不出門就夠了。待他打理好安平郡的事情回來了,便上門議親的,自會竭力保她平安。誰知都和趙伯父說好定下了,只想著準備議親的女兒家多是在家做些女紅,這些應該讓她少出門了吧,於是他放心了。
沒想到在這裡遇見,越想越惱,魏野不顧她的掙扎,把她按在門后,直視她的眼睛,「害怕嗎?」
趙蓮流著淚,怔怔看著他,小臉煞白煞白的。
魏野抹了抹她的淚,繼續說,「這是我的地盤,你知道這裡用來幹什麼的嗎?是專門用來供讀書人讀書討論的地方,平時全都是大男人來的,知道嗎?呵,什麼女兒家來這裡,是那些專門來這裡自己找夫婿的,都是不安分的丫鬟的、妓子。個個都以為這些學子日後平步青雲,要跟著人家飛上枝頭當鳳凰的。」
「我沒見著那個出頭的,但是被騙的女子倒是見不少。知道為什麼嗎,這裡有披一身學子服便混進來專門騙女人的,也有部分學子品行不端的,魚龍混雜。你知不知道。就像現在,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
他眼睛太深太沉,像深海,黑得讓她忍不住的顫抖,慌的沒了分寸,沒了理智,只剩本能在不斷的哀求,「求求你放開我。」
「外面有多少人販子你知道嗎。他們不光拐小孩,還拐你這年紀的小娘子。因為不少有錢人他就好你這個年紀的,你知不知道。連這裡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就敢來。膽子怎麼這麼大。」
魏野想起舊事,火氣就壓抑不了。趙伯父形如走肉的模樣似乎就在眼前,他怎能不氣。
趙蓮哇的一聲便被嚇哭了,哭得直打嗝,上氣不接下氣,發軟的身體往下滑。
魏野半抱著她,不讓她摔在地上,見真的嚇到她了。小娘子的大哭,他有些手忙腳亂。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試探性的輕輕拍打小娘子的後背。
「好了,好了,別哭了。趙伯父未曾與你說過嗎?我是魏野,你的未婚夫。我不是拐子。這下知道厲害了么,盡量別一個人出門了,陌生的地方別自己一個人去了。」
趙蓮一頓,不信任的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警惕,還哭得跟小花貓似的。
「沒見著我帶的玉佩嗎,這個你也不認識。」魏野對她真的無奈了,她到底對他是有多不上心啊。沒見他腰上別的這塊玉嗎,這麼明顯,還不知道他是哪個,他不信趙伯父這個也沒和她說。
見她不信,他抽下玉佩,遞給她。趙蓮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接過玉佩,細細瞧了瞧,還是沒看出來是不是,她家裡那塊長什麼樣,她就沒仔細看過。
她不敢再信他,依舊警惕、帶著敵意看著魏野,像突然長了爪子的小貓似的。
魏野頭疼,他第一次嚇小娘子,好像嚇過頭了。不過還是值得欣慰的,至少有了警惕心。往後這天下亂的時候多這呢,少一個心眼就有可能活不了。
正當他想辦法哄時,聽見趙蓮抽噎著小聲反駁:「你不是,我在廣進樓見過他,他長得比你胖,臉上還長了一臉的麻子呢。休想騙我。」
魏野氣得想吐血,到了現在連人都沒認清,一臉的麻子,這不是長平嗎,前幾日長平還和他說了有人來找,等他出來卻見不到人。原來是她,這是把長平當成他了?
去廣進樓尋他,好大的膽子,哪有姑娘家這樣大刺拉拉的去尋男人的。
「你這是什麼眼光,那是我的隨從。你看清楚了,你的未婚夫魏野魏遠橋長的是這個模樣。還有往後不要去那裡尋我,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魏野掰著她的臉靠近。
趙蓮傻乎乎的抬頭,微微發胖的臉頰,清明的眼眸。察覺沒了那種危險的直覺,心裡的恐懼漸漸消退,半信半疑的「哦」了一聲便沒了,好久才小心翼翼伸出爪子試探,「那你放我走。」
魏野又問:「你知道教訓了沒。」
趙蓮乖乖的點頭。然後又進一步的哆哆嗦嗦的從他懷裡逃出去。魏野由得她了,反正日子還長。
「遠橋,事情說好了么,客人來了,不曾招待,我給你們泡了杯茶。」王端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魏野皺眉。平時怎麼不見他給自己煮過一杯。低頭對眼前這個沒長大的小娘子囑咐道,「你可是定了親的,不許和別的男子走的太近。這個人好不知禮數,離他遠些。」
趙蓮愣愣怔怔的不說話。不知道是誰像土匪似的,還有臉說別人。這個,真的是她的未婚夫呀。
「遠橋,快來。茶快涼了。」王郎君在門外催促。
魏野瞧了瞧,低頭對小娘子說,「快擦擦眼淚,別讓外人看了笑話。」
趙蓮捏著袖子便要抹眼淚,粗魯至極,魏野看不過去,從袖口掏出汗巾遞給她。趙蓮看了看,接過來粗略一抹便抬頭看他。
魏野深吸一口氣,「再理理你的衣服。」
趙蓮漸漸穩定了情緒,但還反應不過來,只是照做。
除了眼睛紅腫些,沒什麼不妥當的,魏野滿意的轉身開門。
打開門,王正己立在門口仔細端詳著這兩人,發覺被小娘子狠狠瞪了一眼,也明白自己把人得罪狠了,訕訕的移開了目光。
「茶呢,怎麼不給你未來嫂子端一杯過來。」魏野陰陽怪氣道。
原是這樣的關係,這樣頤指氣使的模樣,王正己也不惱。他以前也沒聽說這人有了未婚妻啊,看著還這麼小。
「茶呢?」魏野又問。
尋來的借口自然也就拿不出茶,王端不自然的笑笑。
活該,叫你不幫我。趙蓮恢復了精神后,見王正己被為難,心裡一陣舒坦。她就是這麼小氣,早的時候叫你你也不幫,看錯你了。
「改日再喝你的茶,我先送她回去。」魏野沒有讓王正己彆扭太久,帶著半信半疑的趙蓮就走到園子後門。門一打開,一旁停了一輛馬車,車上有一個人,估計是車夫。趙蓮目光稀奇專註,她來了這麼久,還沒有坐過馬車呢。
「看什麼呢,上去罷。」
趙蓮她為難呀,好高啊,怎麼上去。魏野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不禁有些頭疼,誒,還真是個小娘子,沒長大呢。先一個大步登上了車,回首伸手拽著她就上去了。
車廂內很寬,趙蓮坐下了便把頭偏向一邊,她這時候已經知道這就是她的未婚夫了,不怕他把她賣了,只懨懨的偏向一邊,不理人了。
魏野淡笑,小娘子耍性子呢。既膽大又膽小,天真無邪,活潑可愛。這樣的小娘子他自然是愛的,從煉獄歸來的他愛生機勃勃的她。她的年紀尚小,這世道就快亂了,將成為他的妻,這似乎不是壞事了。
一經想起,眼前不斷一幕幕掠過血色的過往,掙扎的泥潭。泡過髒水的靈魂套上一具新殼,藏在再好,不慎時污水依舊會滲出。
身旁的趙蓮悄無聲息的團成一團,不自覺離魏野遠遠的。車廂內的氣氛沉沉的,她潛意識到這時候的他太危險了,就像廝殺回來的士兵,聞到的是帶有血腥味的氣味。
落日尚存一縷餘暉時,趙蓮到了巷口,還是他牽著她下車,輕聲說,「進去吧,要記得教訓。明日我便來拜訪,你和趙伯父說一聲。」
趙蓮鬆了一口氣逃跑似的,頭也不回的跑了。巷口霞光籠罩,為奔跑的少女蒙上金光,靈動、鮮活。
他站在巷口的屋檐下看著,深邃幽遠的眸光添了不符年輕少年的沉寂。
但這一切無人關注到。
許久,魏野對車夫道:「去周記。」
趙蓮一路上心臟都怦怦的,生怕那個變態再抓走她。回到院里砰的一聲關上門。
趙蓮躲在門后靠著厚重的木門,捂住瘋狂跳動的心臟。這一刻她才真正的心安,心裡還在後怕。胖子是她的未婚夫,她沒想到認錯人了。但是這個人太可怕了,說不出的可怕。
晚上,趙蓮告訴了老爹她遇到魏家郎君了,還未說出詳細經過,便看到趙父喜出望外。趙老爹這些天沒看到魏野來拜訪,雖然他沒有說,但心裡忐忑不安,現在終於放下心了。
趙蓮心底沉了沉,也沒有說什麼,終究沒再說,心事重重的吃了飯。飯後,趙蓮搬出兩張凳子放在院中,平靜的邀請趙父來到院中,真誠道,「爹爹,我要和你談談。」
趙父瞄了瞄閨女,發現今天的她似乎有些不一樣了,方才他太高興,這才察覺他閨女不開心。
「你想要和爹爹說什麼。」趙父坐在她的身旁,心裡已經有所準備了,除了婚事,還有什麼呢。
「爹爹,你明日回絕他吧,我不會嫁他的。」昏暗中,趙蓮的頭腦第一次這樣的冷靜,她不想嫁給他,她想找她喜歡的,就是古代也想嘗試。第一次失敗了,不代表她第二次還失敗。她有的是百折不撓的精神。
她不想嫁給魏野,就算他不算丑,也沒有那麼胖。
她不介意自己的老公是胖子,前提是這個胖子是她選的。但,今天她真的以為他要……
後來虛驚一場,情緒大起大落。動物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人不對勁兒,危險。隱隱的,她不想靠近他。
「為何這麼說,還是嫌他丑?」趙父還以為是小女兒家愛俏,而魏野身材相較南方的骨架稍大些。不是當下小姑娘鍾愛的那一款。
「不是,我就是覺得他太可怕了,我怕他。那麼高,那麼壯,怕他會打我。一見到他,我就害怕。」
趙蓮語氣中帶著畏懼,身軀微微的顫斗。趙蓮忐忑的將今日的事告知了趙父,把希望全寄托在趙父的愛女之心上。
趙父啞口無言,他萬沒想到是這個原因,萬沒想到魏家的是這樣的人。雖說自己的閨女有錯,也不應該這麼嚇人呀。這回嚇到人了吧。他既心疼閨女,可又不願這婚事就這樣散了,魏小郎君這樣出色的郎君,一旦鬆手了可就再難得了。
「他不是那樣的人,他的父母的是教養極好的人,他自小也是熟讀聖賢書的。怎麼會呢。外人都說他最是和善不過了。」
「爹爹,可是我害怕。」,在今天的某一刻,她切實感到不寒而慄,如臨深淵,她只想逃,逃得遠遠的。趙蓮淚眼婆娑的看著趙父,顫抖著抱住趙父的胳膊。
嫁女兒是要女兒過得好,一生不憂不愁。多少媳婦就是嫁過去后長輩婆母磋磨致死的,或是因為家裡人多糟心的。而魏野這些都不必擔心,人方方面面都是出色的,是最好的。
閨女這般模樣,趙父張口勸閨女的言語說不出口,他就這麼一個女兒,他不忍心再逼她。
檐下模糊的燈籠,隨春風飄搖晃動。
「夜裡涼,回屋去吧,明日,明日,我回絕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