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距離
她換了門鎖好幾天了，羅林從一開始頻繁打電話發簡訊到後面越來越少，她心裡越來越不安穩，暗地裡從唐啟桐那裡打聽到他沒什麼異常后才稍微放下心來，生活彷彿一切如舊，她按時去看心理醫生時卻額外要了安眠藥，「你最近失眠嚴重嗎？要不我給你開點中藥吧。」
「我只要見效最快的葯，林醫生，拜託你了。」叢溯的語氣不容拒絕，林余犟不過她，給她開了標準劑量的葯，「最好少吃，你也別壓力太大了，適當放鬆一下才好。」
「好，謝謝。」叢溯抓起袋子就走了，回到家她把葯分好按劑量服用，只有安眠藥是在無法入睡時會服用，剩下的都保存了起來。
葉玟的孩子是在寒冬臘月出生的，離過年還有半個多月，街上到處都是過年的氣息，叢溯那天特意圍了紅圍巾，映的臉色有幾不正常的白。她和唐啟桐苦苦等了三個多小時，在看到醫生出來親口說出母子平安的消息才鬆了口氣，兩人不約而同露出了笑容。
唐啟桐先去產房看葉玟，叢溯就守著孩子，那一坨皺巴巴的肉閉著眼睛怎麼看都不好看，「小兔崽子，你可折騰死你媽了，長大了要和你爸爸一起好好保護媽媽知道嗎。」
「您這閨蜜可真夠盡職盡責的，早早給孩子立規矩了。」一旁的護士笑盈盈的把孩子抱了出來，叢溯嚇得連連擺手，在護士手把手教導下好在是穩穩的抱起來了，僅幾分鐘胳膊就酸了，她把孩子交給護士後轉身就碰上了羅林，他站在不遠處看著她，像是等了她很久。
「用不著太驚訝吧，唐啟桐和葉玟生孩子，我怎麼可能不來。」
「沒有。」叢溯下意識否認，羅林走上前去大大咧咧的拍了下她的肩，「叢溯，跟你在一起后我過得就跟鄧小平似的，那是起起落落，起起落落……」
「閉嘴，別糟蹋偉人了你。」叢溯嫌棄的撇了她一眼，羅林鍥而不捨的跟著她，「我知道你為什麼躲著我，你也別說什麼為了我，我不需要。」叢溯沒有說話，腳下的步子卻沒停下來，她木木的看著前方，「說實話，他折磨威脅了我這些年，我用錢填了多少我自己都快忘了，沒用的，他在一天，我就不會好過。」
「羅林，你說我憑什麼把你牽扯進去，你讓我好受點吧，行嗎？」羅林張了張口，話到嘴邊變成了一個單調晦澀的「好」字。
他緊緊握著拳，眼淚還是爭先恐後的掉，砸在地上，時光彷彿重疊起來，那個曾經在天台上苦等未果的男生默默流淚，和現在的他似乎並沒有太大差別。
他愛她，卻從沒真正把她從黑暗裡拉出來過。
叢溯把從商場里買的補品交給唐啟桐后就走了，張彎灣和伍子初來的要晚一點，忙完手頭上的工作張彎灣就跑來了，來的路上買了兩身嬰兒服，伍子初拿的東西比她還少，「你不買點什麼嗎？」
「我又不是空著手來的，我拿了我自己做的金鑲玉的玉鎖，給孩子的不在多少，心意到了就行了。」伍子初早就做好了準備，反倒顯得張彎灣的禮物太簡單了，早知道她也給孩子做點什麼首飾了。
葉玟恢復的還不錯，張彎灣到的時候她已經下床走動了，唐啟桐正抱著孩子哄睡著了，小嬰兒的臉還是皺巴巴的，睡得很沉，張彎灣轉頭問葉玟：「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葉玟臉色還沒有完全恢復，看起來還是有些虛弱，張彎灣總覺得她有哪裡不一樣了，整個人多了一些柔和的色彩，大約為人母都會有這樣的改變。
兩人待到下午就走了，張彎灣家裡還有事，坐在車上她還在翻看拍的照片，「你不是不怎麼喜歡小孩嗎？怎麼這會兒看不夠了？」
「這是我朋友的孩子，我是不太喜歡那種任性又無理取鬧的小孩，葉玟的孩子乖得很。」張彎灣硬著頭皮反駁道。
「孩子是張白紙，全憑大人怎麼教，熊孩子背後八成是熊家長，葉玟和唐啟桐教出來的孩子肯定差不了。」伍子初又看了眼旁邊正專心致志看照片的張彎灣，嘴角彎了彎，「喜歡孩子，你也想要孩子了？」
「嗯，嗯？」張彎灣抬頭看向伍子初，伍子初一臉的坦然，襯的她像是想多了，是不是裝得她也看不出來，「不是你家裡人給你下了最後通牒，要求你半年內給他們生個孩子吧？」
「張彎灣，你是怎麼想出來這些話的？你以為下蛋啊？」伍子初毫不留情的嘲笑對方，張彎灣尷尬的臉都紅了，她媽就是這麼要求她的，這話是誇張了點，「你就非得摳字眼兒，這是一種修辭手法你懂不懂！」
「你還懂這個了，我記得你高中時是出了名的文理不通，不是私底下補習了吧？」
「什麼意思？咱倆是高中同學？我怎麼不記得。」
「咱倆不是一個班的，你在四中很出名你不知道嗎？」伍子初說完張彎灣還是沒想起來，她還想再問，結果伍子初不說了，「到了。」
他這是又生氣了？因為她沒想起來他是她的高中同學？
張彎灣站在路邊看著那輛黑色跑車越開越遠，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這人怎麼陰晴不定的？
到了晚上唐啟桐回家休息了，為著葉玟生孩子他熬了一天都沒合眼，叢溯主動要求去看護葉玟，晚上八點多她去的時候帶了自己做的冬瓜排骨湯，「我知道你不愛吃太油的，給你撇掉了大部分的油，待會兒餓了就吃點。」葉玟伸長脖子看了眼保溫盒裡的飯菜，欣慰的笑了笑，「我家叢溯會做菜了，將來就算是嫁到別人家諒她們也說不出什麼了。」
「我就會做這麼幾樣菜，還不熟練，一開火就得成好幾個小時的做，要不是為了你，我自己都不會給我自己費心下廚。」
「你光給我做飯了，吃了嗎？」
「還沒，待會兒我叫個外賣就行。」叢溯拿出保溫盒下面一層的飯盒，舀了一碗排骨放到了床頭柜上，「哎對了，羅林怎麼沒跟你一起來嗎？」
「他，他以後不會再跟我一起來看你了。」叢溯一開始想著糊弄過去，後來一樣她和羅林分手的事葉玟早晚得知道，乾脆不遮掩了。
「什麼意思？你倆怎麼了？」葉玟激動的直接坐了起來。
「就是，我和他分手了。」葉玟看著叢溯一臉淡然的表情心裡就來氣，「才三個多月啊，叢溯，你到底怎麼想的？」
「是我對不住他。」叢溯低垂著眼，「我以前，錯把同病相憐當成心動和白子嘉在一起，後來我和羅林在一起，我才深深地發覺，接受一個人，和的喜歡一個人，都是要負責任的。」
「我不能讓我自己的痛苦，蔓延到別人身上。」兩人相對無言許久，最終是葉玟先開口打破沉寂，「叢溯，你一直都是這樣，可你知道羅林的想法嗎？你這算怎麼回事，你對不起他，也對不起自己。」
「可是葉玟，我沒有別的辦法，早知道會這樣，一開始我就不該答應他。」叢溯站起身，握緊了包帶，「我還有點事，先回家了。」
叢溯從咖啡館出來后並沒有直接回家，她漫無目的地四處逛悠，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她以前和白子嘉上高中時常去的公園，女生坐在那裡寫生的樣子她還歷歷在目，彷彿是很久遠的事了。
她不想傷害任何人，卻還是深深地傷害了白子嘉和羅林。
叢溯在公園長椅上坐了沒多久就去了一片墓園，除了清明外，她很久沒來看過叢爸了。
墓碑上的男子溫和的笑著，叢溯記得父親的懷抱很溫暖，記得她犯了錯叢媽對她嚴厲訓斥后叢爸私底下安慰她給她買她喜歡吃的零食，「可別告訴你媽啊，不然她又要嘮叨了。」
「嗯嗯，爸爸最好了！」叢溯馬屁精似的趕緊奉承兩句，叢爸得意的不行，「那你愛媽媽還是更愛爸爸？」女孩嘴裡還嚼著零食，口齒不清的眯著眼睛笑，「必須是爸爸！」
如果，如果叢爸沒有早早病逝，如果叢媽再婚的對象不是夏書涵，她可能不會在懵懂的年紀對愛情畏懼絕望，不會對白子嘉產生錯覺的依戀，不會不敢接受羅林的喜歡……叢溯剛欲站起身，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晃一晃的走進墓園，她連忙蹲下身，對方似乎沒發現她，直到聽不見腳步聲她才悄悄地挪動腳步，「她們兩個，過得確實不好，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報應。」
「但是，我竟然不覺得心裡有多痛快，你說，這是為什麼呢？」腦子有坑吧，叢溯氣呼呼的連走都忘了，坐在那裡聽程至峰說話，天色漸晚，夜風吹過她裸露的小腿，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紀念邱出意外的那天，正好是她爺爺的生日，他陪她請了半天假去敬老院看他，老人看到女生來連忙拄著拐杖就要起身，「爺爺，你坐著就好，最近身體怎麼樣？」
「我還好，來，這些給你。」老人從抽屜里拿出一大包點心，「都是來看我送的，好像是進口的，你和你同學吃吧。」
「爺爺，我只請了半天假，路上花了太多時間，也沒買什麼東西，你等我周末再來看你，我們去聽戲，好不好？」
「唉，你們年輕人哪愛聽這個。」老人咧嘴一笑眼睛眯了起來，看到程至峰站在一旁沉默不語，「你是念邱的朋友吧，大老遠趕過來，回家讓她出打車費，別坐公交了，太晚了父母擔心。」
「沒事的，多呆一會也沒事，他們……」男生下意識頓了一下，「他們不常在家，沒人管我。」
「這怎麼行，你還是個孩子，以後家裡沒人你就去紀家，雖說念邱的父母也是時常不在家，好歹家裡有保姆，有人照顧你們。」老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輕柔的棉花落在他心上，男生吸了吸鼻子，沒敢抬頭，「好。」
從敬老院出來步行沒多遠就是四中，學校過了放學的點基本沒有計程車，等了半個多小時才看到有兩個女生從校門口出來，紀念邱拉著他迎了上去，「同學你好，你們知道去華府尚城的車在哪等嗎？」
程至峰不止一次的想過，晚那麼一分鐘或者早一分鐘，他們沒有碰上叢溯白子嘉，沒有和她們一起拼車，或許，紀念邱就不會死，他也不會變成殘疾人。
但是，誰又能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