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章 一個告別
那一年有人正是意氣風發時候驟然墜馬,從醫院醒來已經再不可能站立行走,以至於想到自己的結局就萬念俱灰,一心求死。
然而自己母親葉千蓉找上葉慧,開出條件,拿葉家的興衰做賭注,要葉慧嫁給上官博。
那一年本來一心求死的人心裡生出希望,跟葉慧一起去拍婚紗照,取到相片的時候他把相片捏在手上,覺得也算是失之桑榆,收之東隅。
他給她畫畫,想著擺在房間當中,想著她家裡清貧,應該加倍對她好。
等到畫完了,他在照片後面寫字,思來想去寫了「一生所愛」,又覺得太過文縐縐的發酸,於是停了停才又寫下「吾妻」兩個字,這樣才好像好了些。
他是十分內斂的人,從前跟葉慧沒有可能,於是也就是淡淡的喜歡,一丁點也不會多,不想給自己沒有希望的希望。
如今真是心裡有些期待,連帶著對未來也都有了憧憬。
那時候不知道失望來的這樣快,不知道會互相折磨到這樣的地步,也不知道她會始終都不愛他。
那個時候是最好的時候,他的眼睛里都有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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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葉慧的忽然闖入,大廳門口的兩個人都也這樣沉默的站著。
傅靜之先開口打破這沉默:「守得雲開現月明,葉慧還是等到了。」
葉慧要的是陪在上官睿身邊,上官睿這樣說一不二的人如今願意讓葉慧回來大帥府,還動了心要娶葉慧,就已經是心上有了裂痕。
不論如何,葉慧都得償所願。
上官睿說:「是,我那一日看見她,看她一瘸一拐走向我,她沒有說她自己的苦,第一個過來問我傷的怎麼樣,我看到她手上都是血,問她為社么會在李慕南府上,她才說她早覺得有問題,她想聯繫我可我早就拒而不見,她聯繫不上只能自己一個人一瘸一拐都過去攔李慕南,被李慕南打成這樣。」
傅靜之聽著,葉慧這樣聰明的人一貫知道怎麼利用周圍的環境,不但隻字未提她傅靜之也在的事情,還格外弄傷了手給上官睿看。
這樣的葉慧,很是葉慧。
任是上官睿平日如何冷漠以對,那一刻也都被葉慧所打動。
再想到上官睿一開始對她的剋制和平和,忽然也就明白,他是作出了抉擇。
一邊是一個頻頻出賣他,根本也不愛他的傅靜之,另一邊是一個感天動地什麼都肯為了他的葉慧。
上官睿終於是第一次偏向了葉慧的那一邊。
傅靜之只說:「真的很讓人感動,連我也都感動了,只是不要娶他,娶他對你不好,我沒有私心,只是真的對你不好。」
上官睿卻寧願她有私心。
傅靜之扭頭看外面:「天太晚了,外面人還等著我,我先走了。」
上官睿問:「你打算去哪裡?母親在建城港等著你一起去南洋?」
上官睿從來都叫傅譚氏為母親,這話現在也沒改過來。
南洋一去三萬里,許多小島,錯綜複雜,徹底出了上官家的勢力範圍,想要再遇到誰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傅靜之點頭:「對,我們去南洋,母親也在建城港等我,不過沒關係,我回建城港坐火車走吧,火車也夠快,你讓他們送我到火車站就可以。」
上官睿有些啞然,張了張口卻只說:「那你保重。」
在有他的世界,他能護著她,為她遮陰,可是同樣的,她世界里的苦難大半都來自於他。
葉慧瘸了一條腿,廢了一隻右手。
傅靜之又何嘗不是壞了左手,手腕上還有許多火燒之後留下的傷疤。
只是傅靜之後來都穿長袖把傷疤掩蓋起來,不輕易示人。
而葉慧日日都一瘸一拐的走在人前,雖然不言不語,可是也都看得明顯。
有人把自己的傷疤藏起來,不要任何人看到絲毫,微笑面對一切。
有的人就把傷疤都亮出來,要人一眼看到,自然而然的得到利益。
傅靜之其實不怕失去一隻手,甚至一條腿,甚至沒了命,她怕的是失去母親傅譚氏。
可是最怕的還是發生,她怎麼也都沒能攔住。
傅靜之抬頭看上官睿,深的好像是要把他永遠記住的樣子,跟上官睿說:「上官睿,你也保重。」
輕飄飄的話語之後,她轉過身往外面走。
忽然覺得自己真是什麼都沒有了。
母親離世,上官睿也終於是選擇了葉慧,自己成為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想要抓住的如同指間沙一般全都從手中溜走。
傅靜之推開大廳的門往外走,撲面而來的冷風,外面守衛急忙給她拉開門,她就著黃色的燈光一級一級的下台階。
台階下面,來時候的那輛車還在等著他們。
傅靜之走到車前,司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消息,殷勤的過來給她開車門,她站在車邊回頭看一眼,看見上官睿站在門口,依照約定真是沒過來,只這樣遠遠的看她。
旁邊有人過去,他說了些什麼。
大約是些叮囑的話。
那邊的人快步過來,到傅靜之的面前,遞給傅靜之一樣東西,跟傅靜之說:「少帥讓我交給您的。」
說著就遞過來一個小包,傅靜之也不推拒,直接伸手接下。
他要給她,她就接,他們之間早不是什麼還需要互相謙讓客氣的關係。
那人上去跟上官睿復命,傅靜之抬頭看著上官睿,跟上官睿揮了揮手,算是道別。
而後直接俯身上了車子。
司機從外面關了車門。
車子里的王醫生也透過車窗往外看一眼,似乎是不大能理解傅靜之跟上官睿如今的關係。
他見過上官睿跟傅靜之好的時候,也見過上官睿和傅靜之吵的時候,本以為這一次應該是徹底鬧翻,想著跟過來還能跟上官睿說當初在建城港這位傅靜之曾經逼這他救上官睿的命,好讓上官睿手下留情。
可來了就被攔著根本沒準他下車,這麼等著一會兒又看見他們兩個像是尋常人一樣的揮手作別,就實在是弄不清了。
王醫生問:「都沒事了?」
傅靜之說:「是,沒事了,他這陣子忙大帥身後事,忘了叫人把我的通緝令撤掉了,現在沒事了。」
前面司機上車,本來一路上對上官睿態度平平,此刻一下子殷勤起來:「夫人去哪裡?這麼晚了我還以為您要住下了呢,這一路太奔波了,辛苦您。」
傅靜之說:「去火車站,其他的不要問了。」
前面司機本來到嘴邊的話被硬生生壓下去,可是傅靜之是少帥夫人,她說不要問了他也就不敢問,只直接開車去火車站。
車子漸漸開出大帥府。
黑暗裡,因著大帥府的燈光隱約能看到草坪。
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是這樣坐車離開,那時候葉慧正在草坪上推著上官博,上官睿過去打了招呼就跟她一起離開。
這一晃,物是人非。
倒是車子最後開出去的時候,她看見側面小樓曾經上官博房間的位置亮著燈。
那一場大火讓她對上官博的房間位置記憶很深,絕不會弄錯,這樣深的夜裡能出現在那裡的人寥寥可數。
可也都是別人的事情了。
車子開在深夜寂靜的宛城的道路上面,王醫生看她手裡拿著的小袋子,問:「這裡面裝了什麼?我看他剛才給你的。」
傅靜之恍然才意識到自己手裡還拿著東西,於是攤開來看。
是一個很素凈的袋子,實在是很合上官睿的風格。
他大概早就準備好,準備如果她再出現,他就把這個給她,他選擇了葉慧,需要給她做一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