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相公
「雪快停了吧」齊朗倚在窗邊,自言自語,窗外的地上已是厚厚一層雪了,昭和的冬天一年四季中是最長的,所以每當熬過漫長的冬季,百姓們都是無比的歡悅的,想到即將到來的迎春之喜……
「哎……」
窗外韓青木的身影漸漸明晰,齊朗臉上露出了異樣的表情。
「郡主,這是這次新添置物品的賬目」
齊朗看著窗外韓青木留下的一串串腳印,輕聲說;「青木,不用每筆賬目都來和我彙報的,我不是說了嗎?我很有錢的……」
「馬叔說,這是規矩。」
「規矩是人的,這裡,我做主。」
「知道了」
一陣微風吹過,窗沿上的落雪被風吹起,雪撒進屋,落在了齊朗的身上,今天齊朗穿了一件單薄的白色綢衣,上面僅僅綉著一朵火紅的牡丹,雪就像原本就從齊朗身上來的一般又回到齊朗身上,這時候的齊朗,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奇異的氣息,彷彿馬上就要離開,就要隨著雪的融化,一起消失……
韓青木微微張了張口,卻半響也沒有發出聲音,風將齊朗披落在肩頭的長發吹起,髮絲中露出的點點眼神,死一般的沉寂。
「郡主,齊首將求見!」馬叔的聲音打破了屋裡的沉靜。
「青木啊,你下去吧!」
韓青木離開的時候,剛好和來人擦肩而過,來人一隻眼睛被黑布遮住,身材高大,體格健碩,在這寒冷的天氣里,那人一隻胳膊赤裸著,上面是嶙峋密布的結痂的傷口,整個人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胸脯橫闊,有萬夫難敵之威風。
「齊皞見過郡主。」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呵呵,好久不見了,皞!」齊朗笑著,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
「郡主,消瘦了呢……」
「你改口倒挺快呢」
「嗯,馬叔交代了,進了明城就要稱郡主了,說實話,我還有點不習慣呢,哈哈!」叫做齊皞的男子爽朗的笑了起來,唯一的一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明城的天氣,大家習慣的還好吧!」
「嗯,郡主之前安排多帶棉衣,如今派上用場了!」
「哦?我可記得,當初你還嫌麻煩呢……」
齊皞不好意思的摸摸頭髮,笑道:「我哪能想到,明城真的這麼冷嘛!嘿嘿!」
「皞,大家安頓的怎麼樣了?」
「嗯,都在城外駐紮了。」
「那麼,即刻起身,退居城外三百里……」
「郡主?嗯,知道了,回去就安排!」
「不問為什麼?」
「哈哈,你的話雖然有時候我不明白,不贊同,但還是會照做的!」
齊朗笑了笑,走過去捏了捏齊皞露在外面的胳膊:「你還真是不冷啊!」
「哈哈哈,郡主,你賜下的酒可是好東西……」齊皞想回憶起什麼似的,「我們好久沒一起喝酒了吧!」
「嗯,哥哥們死後,就沒喝過了……」
「……」
「我沒事!呵呵,不過,你也修剪一下鬍子嘛,看起來和個糟老頭似的!哈哈!」
「我倒覺得挺帥的!很有魅力啊!」齊皞自戀的摸摸自己的鬍子。
「整理一下吧,等把大軍安頓好,要隨我一起入宮覲見國君的。」齊朗的語調突然嚴肅起來。
「是」齊皞也換了聲調應著。
讓我帶著黃金軍來,齊皞,皇伯父,雖你沒有說出口,但一定是要見的吧……
「郡主,三公子的事,有下落了,在夏邙的都城出現過。」
夏邙啊,那個一年四季都是冬天的國家啊,三哥,你可真會找地方啊。
「夏邙……我記得夏邙的京都是在雪城吧!」
「是的!」
雪城和極西之地最近的接壤處不就是無心殿嗎?巧合嗎?
「郡主……」齊皞似乎斟酌了很久,猶豫地說,「我們一路來昭和,出現了很奇怪的疫病……這事,郡主管嗎?」
「我是大夫嗎?」齊朗撇了撇嘴,「你放心,現在正值多事之秋,這件事是多好的契機啊,一定會有人好好利用的。」
「可是,病情拖得越久,人死的就會越多……」
「那些人的死活,與我何干。」窗外忽的又是一陣風,齊朗的長發又被吹了起來,衣服上那鮮紅牡丹,紅的觸目驚心。
——
賬房內
韓青木的面前壘起了厚厚一堆的賬本,納蘭家的帳亂七八糟的,像是長年沒有人管理,不過,齊朗說的沒錯,她是很有錢,甚至多的詭異,有些錢,甚至沒有出處。
窗外很多侍女都在偷偷的看著韓青木,捂著嘴竊竊私語,韓青木一抬頭,她們就都害羞地跑掉了。
「青木,你到哪都是這麼引人注意……」房門推開,說話的女子一襲綠衣,端著一盤糕點,走到了韓青木身邊。
「沁如……」韓青木把頭從厚厚的賬本堆里伸了出來。
女子面容有些蒼白,身子單薄,厚厚的棉衣顯得她更加的小巧。
「郡主,看來很喜歡你呢」
「……」
沁如,低下頭使自己可以和韓青木平視,手輕輕的撫上了韓青木的手,可是,他卻不動聲色的抽開了。
沁如笑了笑,將一個小紙包放到桌子上,「左祭司要我拿給你的」
「這是,什麼?」
「沒什麼,不過是普通的草藥,可以讓人睡得熟一些而已。」
「不會,傷人嗎?」
「你在擔心什麼?」說罷,沁如胸前猛烈的顫動,咳嗽起來。
韓青木立刻站起來,扶住沁如;「他有幫你醫治嗎?」
「傻瓜……」沁如虛弱的笑笑,「他要的東西沒有得到,怎麼可能幫我醫治。」
「我為難你了嗎?青木?」沁如聲音顫顫的。
「你是為了我才受傷的,怎麼會為難我?」又怎麼能說你為難我?
「青木……」沁如趴到韓青木的懷裡,柔柔的說,「等著一切都結束后,我們就離開這兒,一直一直在一起……」
韓青木的沒有動,任由沁如在他懷裡,只是眼睛不經意的看著外面的白雪一片。
——
——
整個王府在馬叔和韓青木的打理下,已經慢慢進入正軌了,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雪漸漸都退了,花啊,樹的,都開始慢慢的發出了小芽,似乎春天到了呢?
好像很幸運,避過了明城漫長的冬季,來這兒不久,就可以感受到春天了,真好……
街上的人也越來越多,天氣慢慢轉熱,人們也都喜歡出門了,應春之喜的日子就快到了,家家戶戶都開始準備過節了,小孩子在街上用僅剩的一點點雪象徵似的打著雪仗,從房檐上抓一點啊,從窗台上蹭一把啊,好不熱鬧……
一個帶著皮帽的小男孩邊跑邊扔出自己手裡的雪渣子,開心的哈哈大笑,卻沒想到,一個趔趄,倒在了路中央,還沒等反應過來,一聲馬的嘶鳴,一輛馬車停在了他的面前,小男孩嚇了一跳,愣住了。
「不長眼睛是不!驚著了我家公子,叫你吃不了兜著走!」駕馬的小廝吼著,一鞭子抽到了小男孩的身上,小男孩脾氣也挺倔,這一抽反倒站了起來,用力抓住了鞭子,差點把那小廝拉了下來,旁邊駕馬的侍衛剛抽出刀,遠處飛來一個小小的雪球,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小男孩的臉上,小男孩眼前一片模糊,鬆開了手,他氣鼓鼓的轉過身,看到不遠處,一個披著鮮紅色披風的少女只看著他壞笑,她拍了拍手上的雪,顯然剛才的兇手是她!
小男孩握起拳頭,剛準備開口,只見那少女又在旁邊的地上,抓起一把雪,自顧自的捏阿捏,眼看又要往這邊扔過來了,小男孩叫著跑過去:「別跑你,敢扔我!」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小男孩撒腿就去追那個女子,一轉眼就不見了,小廝半響才反應過來,問馬車裡的主子:「四殿下,這……」
馬車裡,四皇子摟著一個衣衫半褪的女子,眼睛望著那紅衣女子和小男孩消失的方向,露出怪異的微笑。
「罷了,我們走」
「是」
小男孩追了好久,終於在一個小巷子中堵住了齊朗,齊朗停下來,不停的喘著氣,她鬆開一直拉著跑的韓青木的手,轉過來,嗔怒道:「你這小子,跑的還挺快的嘛!」
小巷子斜上角的陽光剛好就灑在齊朗身上,彎著腰齊朗喘著氣
,直起身的樣子慵懶而隨意,突然就讓小男孩想起了家裡的貓,也是這麼常常慵懶的在陽光下伸著懶腰的。
「哎,怎麼不說話啦?」
「你幹嘛丟我?」小男孩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失了面子,嚷嚷道。
「呵呵,不是在打雪仗嘛!」齊朗笑了起來,臉上的酒窩微微陷了下去,「好了,不然,我請你吃飯賠罪?」
「嗯,這還差不多……」小男孩像是虛榮心得到了滿足,點點頭。
三人一起來到了酒樓,這家酒樓裝飾的很是特別,和極西之地的酒樓很像,總之,帶著一種熟悉的感覺。
「秦家風味」
酒樓里的人目光突然就都集中到韓青木的身上,有驚異的,有羨慕的,齊朗笑了笑,在韓青木身邊耳語:「青木,你說我是不是該把你一輩子藏在府里呢?」
韓青木淡淡一笑,沒有言語。
「仲甫,你是不是又給我闖禍了?」伴隨著明顯的極西之地的口音,一個胖胖的婦女,腆著大肚子從樓上走了下來,說起話來,臉上的肉一顫一顫的。
「嬸嬸,我沒有,是這個大姐姐說要請我吃飯的!」小男孩指著齊朗道。
「大神,我可是被他敲詐的啊!」齊朗故作嚴肅的說。
「仲甫!」大嬸的臉上突然出現不悅,胖胖的臉上有著將要生氣的鋪墊。
「我沒有,嬸嬸!」小男孩帶著哭腔指著齊朗,「明明是你,說要請我吃飯的啊!」
「我,有嗎?」齊朗指著自己,疑惑的問。
大嬸咚咚的從樓上跑下來,揪住小男孩的衣領就要打,齊朗順勢推了一把韓青木,韓青木一個沒站穩,跌在了大嬸前面,一張如雕刻般精緻的臉映在大嬸眼中,縱是有些年紀,也是微微的有些愣神。
齊朗一把拉過小男孩道:「大嬸,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決定請這小子吃飯。」
「……」大嬸還在韓青木的容顏中,沒有反應過來。
「放開我!」小男孩掙扎著,「嬸嬸!」
大嬸立刻笑顏如花的說:「好好好,我就去準備酒菜啊!」
小男孩被齊朗按在了座位上,半天才老實下來!
「我說你怎麼帶我們來這兒呢,原來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齊朗壞壞的笑了笑。
「你剛才為什麼撒謊?」小男孩因為生氣的小臉紅紅的。
「忘了……」齊朗拄著頭,彷彿很努力地在想什麼。
「你……」
「好啦好啦,玩一下嘛,男子漢大丈夫,這麼玩不起?」
小男孩一聽這話,立馬坐直,學著大人的口氣說:「誰說的,我知道是玩玩的,玩玩而已嘛!」
「哈哈哈哈!」齊朗大笑了起來,好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了。
等齊朗反應過來,看見韓青木還站在剛才的地方,「青木,過來坐啊」
韓青木木木的坐過去,臉上微微顯露出不悅
「在生氣?」齊朗探過頭去問他。
「沒有……」韓青木輕輕地回答著,不去看齊朗。
「呵呵,青木生氣了,這可怎麼辦啊?」
那小男孩似乎不願意被冷淡,重重的哼了一聲。
「我說,你叫什麼名字?剛才好像聽見什麼甫?」
「是仲甫!」小男孩大聲地喊。
「哦,是是是,仲甫!那麼大聲幹嘛!」齊朗作勢揉揉耳朵,卻被韓青木往懷裡輕輕拉了拉,隨即,一道道鮮美的菜往桌上擺著。
最後一道湯上完,韓青木才緩緩的放開了齊朗。
「姑娘,公子,慢慢吃啊,這頓我請,這小子肯定給你們添麻煩了!」
「嬸嬸!」仲甫不悅的叫道。
「哪裡,大嬸,我來請吧,我答應他的,是吧,仲甫?」齊朗看著仲甫小小的紅撲撲的臉,故意睜大了眼睛,笑著問道,最後那兩個字,叫的尤其認真。
「嗯」仲甫突然感覺自己想在被當做一個大人對待,於是也認真地回應著。
「哦,那好,那好,哈哈」大嬸笑了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大嬸,你們是從極西之地過來的嗎?」齊朗喝了一勺湯,彷彿無意的問道。
「是啊,都五六年了!姑娘怎麼知道的?」
「大嬸的口音啊,像是蠻江的人呢……」
「姑娘也是極西之人?」
「曲江……」
「哦,那是個好地方啊,只不過……」
齊朗向著看著她,大嬸突然就不說了,:「姑娘,你們先吃著,我這還忙啊!」
「好!」
仲甫邊吃便問:「你打聽極西做什麼啊?我看明城的人,都對極西之地的人很討厭的」
「為什麼?」
「那天我和二虎吵架,不小心說了蠻江話,結果,二虎嚇的跑了,後來,二虎見到我就跑!」
「哦,世人對極西之地有些誤解呢?以為是蠻荒,邪門之地……」齊朗笑笑,成了一碗湯,遞給了韓青木。
「我說,姐姐……」
「你叫我什麼?」
「難不成還叫大哥啊!」仲甫不好意思的又低著頭吃飯。
「怎麼了?」齊朗把他的頭抬起來問。
仲甫的臉更紅了,結結巴巴的說:|「他是你相公嗎?」
「哦」齊朗笑意更濃的看著韓青木,韓青木手中的湯匙頓了一下。
「你是我相公嗎?」齊朗挽住韓青木的手,韓青木剛想開口,卻被齊朗搶了先機,「不是的……」
仲甫像是鬆了一口氣,隨即又小大人的說:「我就知道不是!」
「你又知道?」
「可是因為他很漂亮」仲甫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小,「覺得所有的女人都會喜歡他的……」
齊朗一把拍在仲甫的頭上,仲甫痛的亂叫
「仲甫,我不喜歡漂亮的男子呢……」
「真的?」仲甫興奮地抬起頭,小眼睛撲閃撲閃的。
「真的。」
回去的一路上,韓青木一直低著頭,直到王府門口,齊朗突然停下來,蹲下身子,仰視著韓青木的眼睛,韓青木眼神略略有些迷離,齊朗說:「我不喜歡漂亮的男子」韓青木的頭低得更低了,「可是,我喜歡韓青木啊!」
就這麼近的距離,近到只要韓青木再低下頭,就可以碰到齊朗的唇……
王府外面的大樹樹枝剛剛發芽,上面停住了一隻小鳥,開心的叫啊叫……
昭和的春天要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