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逃
「老二?你怎麼了?」片刻后,草叢中突然爆出一聲凄厲的慘呼,「是誰?是誰?」
「大少爺,看,那邊有人逃跑,一定是他們殺了二少爺。」倒三角眼尖聲道。
「還愣什麼,全給我追,一定要把那小賤人小子,還有那個兇手給我抓回來。」邪魅少爺目光死死地瞪著不遠處那一高一矮的身影,狂暴地喝道,沒想到丁家居然還有幫手,他低估他們了。
「是!」家丁們立刻撒開腿,向女子和小男孩急速奔去,「站住……站住……」
被發現了!女子將少女的屍體托的更牢,沒頭沒腦地死命地衝出草叢,沖向密林。
背負著一個遠比活人更重的屍體,那份沉重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女子只覺得肺里的空氣都已被擠盡了,雙腿更彷彿掛滿了鉛條,再也無法挪動一步。但,身後越來越近的追趕聲卻猶如倒鉤的鞭子一般,不斷地抽促她非但不能停,還要更加地加快腳步。
這是一場生命的競賽,她若不能贏,那她只有死!
她已死過一次,而這一次,她不想再死了。
五十米、四十米……二十米……五米……她們的身影終於被密林掩蓋。
進入密林后,女子一邊繼續往前鑽,一面急匆匆地環顧著左右,突然她頓了一下,咬了咬牙,帶著小男孩轉身進入一叢茂密的灌木,放下少女的屍體藏了起來,然後又單獨沖了出去故意將對面另一叢的灌木踩的像是剛經過人似的,再急速地倒退著走了回來,努力地屏著氣蹲在小男孩的身邊緊張地等待著。
她的面色原本十分蒼白,但因了這一段急奔,此刻卻變得十分嫣紅,加上汗水淋漓,若有人見了,勢必會驚嘆她比帶雨的桃花還要艷麗的容顏。
可女子根本就未去想這一切,她注意的是外面那越來越近的呼聲。
她很清楚自己的體力,剛才那段奔跑幾乎已將她原本就偏弱的體能耗的所剩無幾,而就算她沒有背著少女,她的身體也決定了她不可能跑的過那些強壯的男人,更何況,她的身後,還有一個六七歲的孩子。
因此,她只有以智取勝,冒險混淆追兵的追蹤路線,然後趁機迅速地再往相反的方向逃跑。
外頭的斜陽已變成了夕陽,背對著夕陽的密林,已提早進入了黃昏,樹林中開始一片朦朧。不一會兒,四個家丁果然就嚷叫著追了進來,他們的個頭雖然不小,但顯然也是不常在山中行走,被樹枝勾了幾下衣服就開始罵罵咧咧的揮刀亂砍。然後,其中一個家丁眼尖地看到了那叢被踩過的灌木,一如女子所願地發出了警示:「往那邊逃了。」
三個人沒有絲毫遲疑地立刻沖了過去。
確定他們離開之後,女子來不及慶幸自己的小計謀得到暫時的成功,立刻勉力地重新背起少女的屍體,帶著異乎乖巧的小男孩往更深的林中鑽去。那些人頂多只會被一時的誤導,馬上就會發現自己被騙了,到時候勢必會更加惱怒成羞,如果被他們追到……女子甩甩頭,極力不去想少女的遭遇,催發著自己的每個運動細胞,只顧奪路而逃。
如果逃不了,一定將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結果。
這樣的威脅始終牢牢地跟隨著他們,除了一次又一次地激發起自己的潛能,以一種超人的力量奮力地前進之外,他們,都沒有第二個選擇。
暮色漸漸地很快如一張大網一樣籠罩了下來,將一切的人間罪惡都融入了更深的昏暗之中,密林內原本就沒什麼路,此刻就更加難以分辨了,若不是偶爾還有幾隻歸巢的倦鳥所發出的聲音伴隨著她們沙沙的腳步聲,這林子將會陷入恐怖的寂靜中。
離原來的樹林終於遠了,眼前是不知名的深山,其實應該說,這裡的一切對與她而言,全都是陌生的,不可思議的。
女子艱難地移動著如生鏽鐵塊般的雙腿,每走一步,都像從此要粘在地上生根。
汗水涔然而下,髮絲凌亂成一團,她無暇理會,乾枯的樹枝和荊棘,猶如鋒利的刀子一樣切割著她們的衣物和身體,她也沒有感覺……她只知道自己的身體已如同被機械控制了一般,只會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喘氣,呼吸,抬腳……只知道,一定要離那個河谷越遠越好,越遠越好。
背上少女的屍體,數次地滑了下去,每一次將她重新背起都需要她付出更多的體力,有時候她實在沒法背著少女爬過閃坡,就只有和小男孩一起拖著少女的屍體上去,到了後來,兩人幾乎是一步步地挪移著前進,支撐著他們的,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往前、往前、往前……有一種莫名的堅持,讓女子從來就沒生出過將少女的屍體中途丟棄的想法,只有機械的挪動著。
欣慰的是,那個小男孩始終一聲不吭地跟在她後面,不管是路多難走,身上的傷口再多,腹部的疼痛再強烈,都從來都沒叫過一聲累或痛。
當暮色逐漸又被更深的夜色取代,但半圓月的朦朧光芒開始映照著山林的時候,女子早已記不清跑了多少的路,翻過了多少座山頭,只覺得頭越來越昏,身子越來越無力,終於在再次下坡的時候,一頭栽倒在地。
少女的屍體立刻從她背上滑落在地,並翻轉著滾下山坡,很快地就消失在視野里。
「姐姐姐姐……」見少女滾落,小男孩突然大哭了起來,去追少女的身體,
「彬彬……」地上已近虛弱的女子無力地呼喚,想提醒著他要小聲點,想安慰他不要慌張,可一張口就是自動地拚命喘氣,一個字也發不出來,火辣的喉嚨根本無法出聲,她又掙扎著想站起來,可才支起上身,酸麻的手臂又屈彎了下去。
小男孩沒有回頭,但哭聲卻越來越遠,女子咬了咬牙,縮起腳,抱住頭,將身體捲成一團,逼出了最後一絲力氣,也滾著跟了下去。
……
「嘎……呱……嘎……呱……」
月亮已升得很高了,夜鳥的聲音在昏暗的樹林里,聽來分外的恐怖,誰知道,更深的密林處,還藏著什麼東西呢?
懸在九天之上、超脫人間的月亮,透過乾枯的幾乎沒有什麼葉子的枝椏,冷冷地看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坐在一具少女的屍體前,茫然地發著呆,冰冰的沒有任何一絲溫度。
「嘎嘎……呱……」隨著一陣翅膀的拍打聲,一隻看不出什是么顏色的大鳥,停在離小男孩只有十幾米外的樹榦上,收起了翅膀,開始靜立不動,眼睛明亮的如同鬼魅。
「嗯……」大鳥棲息的大樹底下,忽然發出了一個奇怪的聲音,大鳥被嚇了一跳,立刻展翅飛了起來,發出了一聲更里凄厲的叫聲:「嘎!」
樹下有一團物體輕輕地蠕動了一下,又蠕動了一下,先是更加緊地縮了縮,顫抖了一會,才慢慢地舒展了開來,卻是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倘若月光再明亮些,甚至都可以看清她頭髮里插了多少張殘破的樹葉,以及一條捲成一團的毛毛蟲,此刻,毛毛蟲彷彿覺得危機已過,也正要舒展身體……
可女子的頭一動,還未伸長褐色身體的毛毛蟲就不小心地落了下來,順著她的手臂掉了下去,落在她的小腿上,繼續捲成一團裝死。
「彬彬……」而對於這一切,女子都渾然不覺,她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四下的搜尋小男孩的蹤影,沙啞的呼喚著。
「姐姐?」前面的小男孩轉過頭,看到女子立刻露出了一個天真的笑容。他的背上還背著那個竹簍,小手上,還握著那把小葯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