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報恩
耽擱了好幾天的卸貨,饒是張至寶帶來了這麼多人,等輪到張家自己的船靠岸卸貨時,天已經暗了,李掌柜叫人清點了數目后前來向沈黛嬌稟報:「小姐,都齊了,我送您回去。」
「你帶人連夜把這些東西分到鋪子里去,明天趕早送貨,遲送的那幾家,每家減一成貨款。」
「小姐,一成是不是太多了。」要是這樣,這一批可沒什麼賺的。
沈黛嬌從那燈火通明的張家船上收回視線,語氣平靜的很:「在商言商,就沒有什麼交情可言,越是熟客,有些東西越要分的清,虧不了。」
「小姐說的是。」李掌柜連連點頭,對沈黛嬌獨自回去還是有些擔心,「我派人送您回去罷,從鎮上回城也得半個時辰。」
「不必。」沈黛嬌帶著抱冬上了馬車,出了碼頭,耳畔傳來的是街巷的熱鬧聲。
雲橋鎮沿著青衣江,靠著幾個碼頭營生,做買賣的人格外多,白天鋪子通開,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大都是商販,到了晚上便會有許多人出來閑逛。
馬車經過最熱鬧的地段,行走的十分慢,停停頓頓的坐的又不是很舒服,沈黛嬌便直接下了馬車,帶著抱冬走過去,讓車夫在後頭跟著。
「小姐,今日沒去成茶莊。」抱冬緊站在自家小姐身旁,以防行人靠她們太近。
「不著急。」卸貨的事解決,沈黛嬌打算過幾日再去茶莊。
前面忽然傳來鬧哄哄的聲音,抱冬踮腳望過去,前面有間鋪子外圍了不少人,險些將整條路都給堵住,四扇鋪門都被擠的搖搖欲墜。
「怎麼又漲了,這才一日功夫,昨天夜裡漲了,今個又漲了三十,這都三錢六一斗,誰吃的起。」
「就是說,這還是來問了的,西鋪那邊就沒漲。」
「你看著吧,明日一早也跟著漲,這要漲到了四錢一斗,不知道要餓死多少人。」
眾人議論紛紛,說的是米價,今早出門時抱冬才在城裡聽聞漲價,這才一天不到的功夫,又漲了。
「進的貴了,賣的自然也貴,隴西鬧蝗災,都漲了,眼下鋪子里賣的也沒剩多少,你們就是想要也沒有。」米鋪掌柜顯得十分無奈,別看賣出去的貴了,進價也高。
「隴西那邊早就太平了,再說那邊的收成年年都不好,哪裡會有這麼大的影響。」不知誰說了聲,才平息下來的人群又鬧了起來。
沈黛嬌站在人群外看著起頭的書生,衣著樸素,瞧著是清貧度日的,他手裡還捏著個白布袋子,想必是來買米的,卻不想又漲了價,爭的面紅耳赤。
「也是個明白人。」
「小姐,不是蝗災鬧的,那是什麼緣由,這都漲不少了。」
「今日張家的那幾艘船,艙下應該都是糧。」沈黛嬌留意過張家,老太爺身子骨不利爽,約莫是想選繼承人了,幾位少爺鉚足了勁,輸贏就快要有結果了。
「那還要漲多少?」
「最多再漲一回,不會超過四錢。」但再要漲個三十,就整整多出三成的價了,家境富庶的且不說,每家都有存糧,對於那些只靠著個米缸,月月得添的,這怎麼受得住。
抱冬心裡默算了下,眼睛瞪的很大,沈黛嬌揉了揉她的頭髮:「回去了。」
正要繼續往前走,沈黛嬌的身後傳來叫喊聲:「三小姐?」
轉過身,沈黛嬌看到來人,微微一笑:「趙公子。」
「還真是你,剛剛佳慧說看到了你,我還不信。」對在這裡遇到沈黛嬌,趙彥淮顯得有些意外。
沈黛嬌的視線落在了他身旁,趙佳慧癟著神情,看起來一臉的不高興。
「我正準備走。」沈黛嬌也沒有要和她打招呼的意思,視線掠過後,對著趙彥淮道。
「我們也要走。」趙彥淮看著街上的行人,笑的溫和,「想必是街上人多,馬車走的慢,所以你才下來的罷,不如一道過去?」
路不是她修的,自然是誰想走就走,沈黛嬌點點頭,一行人便順著人潮往前走。
趙彥淮走在了下側,正好隔了來來往往的行人:「你今日前來,是為何事?」
「來碼頭看看。」
不等趙彥淮說話,趙佳慧忽然道:「碼頭上三教九流的,你一個大家閨秀在那拋頭露面可不合適。」
「佳慧!」趙彥淮眉頭微皺,趙佳慧仰起脖子,耿的很。
「你也去碼頭了?」沈黛嬌倒是沒生氣,問了她一句。
「我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你沒去怎麼就知道我是拋頭露面的。」
對上了沈黛嬌的視線,趙佳慧語塞了下,哼道:「你去了不就是。」
「那這雲橋鎮上每日來來往往的人這麼多,三教九流之人怕是比碼頭還要多,你如今站在這兒也不合適。」沈黛嬌指了指她手裡戴著的小玩樣,「三教九流賣的東西你也敢戴?」
趙佳慧連忙捂住手腕:「你怎麼知道我是在這裡買的……」話說完,正巧就瞥見了旁邊攤子上掛的,與她手上的一模一樣,她漲紅著臉氣得不行。
「佳慧!」趙彥淮的語氣重了幾分,「不得無禮!」
趙佳慧癟了癟嘴,不再說話,但臉色是更臭了。
「對不起,佳慧她說話一直這樣,但沒什麼壞心,你別放在心上。」趙彥淮望著沈黛嬌,短暫的失神了下,神情越發溫和,「忙了一天可累?」
「不累。」沈黛嬌語氣淡淡。
「近日你可有入宮看望貴妃娘娘?」
「還未去過。」
「聽母親說,前些日子天冷時,貴妃娘娘病了。」
沈黛嬌的腳步頓了頓,很快又朝前走去,認識這麼多年趙彥淮多少能摸著她的脾氣,便沿著姑母的病展開話題:「如今是好些了,她倒是時常念起你。」
「下月宮中宴會,我會去拜見貴妃娘娘。」沈黛嬌的語氣緩和了些。
這時已經走過了這條街市,車夫駕車停在了路邊,趙彥淮在她之前開口:「我們也準備回城,天色已晚,不如一起,我也好放心些。」
沈黛嬌沒有拒絕,在抱冬的攙扶下鑽入馬車,這邊趙家的馬車也已經過來了,趙佳慧瞪著前面:「二哥,我們為什麼要和她一道。」
「雖說回去只半個時辰,但她一個姑娘家,走夜路多少不安全。」趙彥淮看著她,語氣里不容置否,「你剛剛說的話已經失禮了,不可對她如此。」
趙佳慧氣呼呼上了馬車,憋了半響后,對著趙彥淮道:「二哥,她從小到大做的壞事沒一籮筐都有百八十件,你幹嘛護著她!」
「我沒有護著她,我們趙家本該對她好。」趙彥淮掀開帘子看前面,馬車晃悠間,隱隱還能透出些那邊馬車內的光。
「這些年我們趙家對她還不夠好?姑母疼她都已經超過我了,二哥,沈夫人是救了爹不假,那爹也不用拿你的婚事去報恩,要把她娶回來,趙家上下豈不是要雞犬不寧,你可知道就在昨天,她在平陽侯府把李家小姐推下了水。」趙佳慧也在現場,對沈黛嬌說的那番話印象十分深刻。
「就是因為沈夫人救了爹,她小小年紀沒了爹娘,才會如此。」趙彥淮放下帘子,語氣里更多的是心疼,「倘若沈夫人在的話,她必定不會養成這般性情,也不會做那些事。」
「二哥你難道喜歡她?」趙佳慧瞪大眼睛看他,滿是不可思議,就沈黛嬌那樣的女子二哥怎麼會喜歡。
「你往後再見了她不許這樣無理,爹說的話你忘了?」趙彥淮沒有接話,而是再囑咐了她,「不論別人如何說她,你卻不可,記住了?」
沈侍郎夫婦是爹,是趙家的恩人,所以她要對沈黛嬌客客氣氣。
這樣的話她從小聽到大,都膩煩了,在她看來她沈黛嬌現在要什麼有什麼,全晉陽最出名的惡女,闖了禍皇上都包庇,有什麼可同情可讓的,這麼多年以來,只見她欺負人,沒見誰在她手裡佔過便宜。
想到這兒,趙佳慧更加堅定了想法:「她那樣的人,絕不能進趙家的門。」爹一門心思想還恩情,娘可不糊塗。
「哈啾!」馬車上,沈黛嬌一連打了數個噴嚏,眼眶紅紅的接過抱冬遞來的帕子。
「可別凍著了。」抱冬將備好的斗篷給她披上,沈黛嬌擺了擺手,剛想說話,迎上來又是一個噴嚏,淚花都冒出來了。
「看來今天惦記我的人不少。」沈黛嬌憨憨帶著鼻音,聲音尤為的嬌俏,「算時辰,那張家二少爺應該醒了。」
「趙家的馬車還在後頭。」抱冬往後看了眼,這會兒都已經進城了,趙家的馬車還跟著,似是要將小姐一路送回沈家。
「小姐,二公子對您一直都很好。」抱冬也想過姑爺人選,想來想去,趙家二少爺勉強還是配得上小姐的。
沈黛嬌打了個哈欠:「我對你不好嗎?」
「小姐,這是兩回事。」
「這就是一回事。」
趙家的馬車一路到了沈家大門口,看著沈黛嬌進去了才離開。
此時夜已深,晉陽城內快臨近宵禁,街上安安靜靜的沒有什麼人。
吉祥街尾,過了兩道巷子,張家豪華府邸內,裝置極為奢侈的院落中傳出殺豬叫一樣的聲音。
「老子的手要斷了,要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