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陳俞喬最開始不知道裴絮的名字。

學校很大,一個年級就有二十五個班，那一整棟環形教學樓都是他們年級，從前陳俞喬走路目不斜視,他知道很多女生都會偷偷看他,議論他今天穿的什麼衣服，昨天又考了多少分,若是走得慢了，還會有人被人推出來扭扭捏捏地遞情書。

他並沒有享受那種被很多人喜歡的滋味,那種年少時懵懂淺顯的喜歡，並不能給他帶來任何好處,根本無法撫慰他一日一日因為父母爭吵帶來得陰霾情緒。

他有多努力讀書,就有多努力想要逃離原生家庭。

趙文濤開玩笑問過他：「你真不考慮談戀愛啊？雖然咱們才高中,但就這個時候的感情最純粹,如果兩個人能一起考到一個好大學，那多浪漫。」

那時候趙文濤就在早戀，偷偷地跟一個女孩子約會，每天臉上都蕩漾著笑意。

陳俞喬低著頭寫作業，無所謂地說：「純粹？我看是脆弱吧，你小女朋友昨天不還因為你沒回簡訊鬧分手？」

在他看來，那都是頂無聊,頂浪費時間的事情,毫無營養,十六七歲的年紀，根本不懂愛是什麼,在一起很快,分開得也快,宛如兒戲。

他將來當然會談戀愛,等到考上大學了，自然會挑選一個綜合條件不錯性格溫柔的女生在一起，畢業之後工作穩定了也就可以結婚了。

無論趙文濤怎麼說，陳俞喬都沒再搭理。

身旁的人再怎麼鬧，怎麼笑，他都一心埋在學習里，只有一次父母因為出軌打得不可開交，滿嘴裡都是污言穢語，叫罵著要離婚，他回到家飯都沒吃，沉默了一會背起書包就去了學校。

籃球場空蕩蕩的，他一個人發泄似地運球，投籃，一下，又一下。

旁邊校外社會人員也在學校里打球，一不小心球砸到了陳俞喬，他眸子冷冷：「道歉。」

那人偏生不道歉，嘴裡還罵罵咧咧的，陳俞喬怒氣叢生，上去就跟他打了起來。

對方的朋友名義上拉架，實際上讓陳俞喬吃了不少暗虧，他本就年紀小，最終也只能了了收場，那幾個人走了，他心情幾欲崩潰，走出籃球場就下了大雨。

眼淚和著大雨不停地往下滾，那一刻只覺得全世界的惡意都在撲向他。

他不想上課了，他走到停自行車的地方，遠遠的看見自己的雨披不見了，喉結滾動兩下，難受得眼都紅了，卻在眨眼之間，又看到車棚旁邊有個女生。

她在追著一隻被風吹起來的雨披跑，雨中她身影趔趄，甚至有些滑稽，陳俞喬安靜地看著她，直到她費了老大的勁兒總算把雨披抓住，接著，走回去把雨水抖乾淨，從書包里拿出來乾淨的紙把陳俞喬的車座子擦乾，雨披蓋好，這才撐傘離開。

陳俞喬順著她離開的方向看了很久，才過去騎上自行車穿上雨披回家去了。

打那開始，他就經常遇見她，女生長得可愛極了，皮膚白凈如雪，臉圓圓的，每次都在同旁邊的人說笑。

她聲音也非常好聽，偶爾擦身而過的時候，他頓住腳步，似乎都能聞得見空氣里殘餘的水蜜桃香味。

學校太大了，人又多，一開始陳俞喬時不時會遇見她，再後來，偶爾能遇見，偶爾好幾天都碰不到，他就有些焦灼。

不知不覺，他琢磨出來她會出現的規律，刻意跟她遇見。

他還查出來她是哪個班的，叫什麼名字，知道她是班花，他去列印了他們班的成績單，發現她學習成績一般，但是聽說畫畫很不錯。

成績一般也沒什麼，趙文濤不是說了嗎，可以一起約著學習，把她成績提升上來，兩人即便考不上同一所大學，也能考到同一所城市的學校啊。

等陳俞喬意識到自己這個可怕的想法之後，他都愣住了。

為什麼看到學校里其他人早戀，他覺得那麼可笑，等輪到了自己，他竟然也會有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

當然，陳俞喬很快就找到了論據，那是因為其他人都是玩玩而已。

他要是能追到裴絮，他會跟她在一起一輩子的。

無人發現的時候，陳俞喬覺得自己越來越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擁有了一項奇怪的技能，彷彿是能準確地感知到人群中是否有她，而後，便抬頭望去。

好幾次，圍在她身邊的女生都一臉驚訝，而後羞澀不已，唯有她，原本是笑著的，轉瞬間就沒了笑臉，成了一張平靜的小圓臉，像是沒熟的桃子。

這讓陳俞喬有些挫敗，他學習之餘，反覆推敲，難道她的這種表現是對自己不感冒？

一個人總歸想不出什麼結果，陳俞喬只能厚著臉皮找趙文濤商量，趙文濤瘋狂大笑，卻也熱情的開始幫他分析。

「首先，你的推斷肯定不正確，照我說，咱們年級不可能有不喜歡你的女生。」

那可是校草，年級第一，哪個女的瞎了眼不喜歡陳俞喬？

聽到趙文濤的回答，陳俞喬並沒有高興多少，他心中仍舊是忐忑的。

偶爾，他會裝作湊巧跟裴絮前後腳進學校圖書館，偷偷瞥到她看過的書是什麼，接著就趕緊借走去看。

裴絮愛看的是言情小說，陳俞喬不感冒，好幾次看著看著睡著了。

但也有意外收穫的時候，有一次，她不小心在書里落下了一枚書籤，上面還寫了字。

「所有願望都實現！沖呀裴如如！」

陳俞喬去掉那枚書籤，躺在床上盯著看了很久，唇角帶著微笑，渾然聽不到卧室外頭父母的吵架聲音了。

他心裡在想，裴如如的夢想是什麼呢？

如果他可以一起幫著她完成夢想就好了。

這枚書籤被陳俞喬留了下來，藏得很隱秘，一直都無人發現過。

暗處觀察了裴絮很久，甚至知道了她喜歡吃剛出鍋的豆沙麵包，知道她愛穿帆布鞋，知道她超級喜歡水蜜桃，知道她喜歡看籃球賽，知道了她太多事，越是知道，越是覺得難過。

那種難過，就好似面對父母吵架時的無力，他現在什麼都沒有，即便說得再肯定，他又如何保證，會跟她好一輩子？

年少時的永遠，如一陣風，說沒就沒了。

他隱忍著那種蓬勃而出的喜歡，一次一次偶遇，一次一次去列印她的月考成績，直到發現了她的成績下降了好多。

如果他能給她補課，肯定不會這樣了，陳俞喬鼓足勇氣，想要至少跟她認識一番。

他特意找去了他們班級，卻沒有想到會撞見她在跟同學說話。

旁邊的女生笑道：「陳俞喬真好看啊！他又拿了年紀第一，真厲害！」

旁邊裴絮很生氣的說：「有什麼好看的！我最討厭這樣的小白臉了！」

他都沒有見到過她那麼難看的表情，就好似在極力證明，她有多不喜歡陳俞喬。

還沒有正式認識過，她就這麼不喜歡他嗎？

有很長一段時間，陳俞喬討厭自己的皮膚過於白嫩了，他沉悶了一陣子，總成績從七百分以上掉了下來，雖然還是年紀第一，但老師還特意找他談心。

「只有拿出最強的實力，將來你才有機會擁有一切呀，陳俞喬同學，好好加油！」

陳俞喬腦子裡第一反應就是，拿出最強的實力，將來還是有可能擁有她的。

他又恢復了戰鬥力，成績次次都亮瞎大家的眼睛。

而他的目光也始終沒有停留過搜尋。

有時候，他還會發現她悄悄地給窗台上的水杯倒水，那裡頭也有他的杯子。

雖然她只是順便給他倒的，但那一杯水也夠陳俞喬高興上半天。

她不喜歡他，那就不喜歡吧，她在對所有人好的時候，順帶能對他好，也足夠了。

當然，陳俞喬還是有些惆悵她的成績的，他希望她可以變得更好。

於是，他跟物理老師打好關係，經常出入辦公室，偶爾，偷偷地翻看裴絮他們班的試卷，悄悄地，在她的試卷上模仿老師的字跡寫批註，著名要她如何如何。

這樣似乎也有點效果，她的成績提高了些，總算沒那麼難看了，尤其是物理，她還當上了物理課代表呢。

高中時光，很快就過去了，他考入了全國最好的大學，她只是普通的本科。

大學生活精彩而又忙碌，腦子裡關於表白的念頭始終沒有停歇。

陳俞喬思慮再三，決定還是再試一次，卻在這個時候得知了她有男朋友了。

就是她的高中同學李暢，他不相信，去添加她的微信，卻發現她拒絕所有人添加。

他輾轉去加了她的好朋友張曉麗，就得到了個確切答案，說她的確是在戀愛。

沒等他細問，張曉麗刪除了他。

那天的夕陽如火，陳俞喬買了一堆啤酒，跟室友一起喝了個爛醉。

他想，或許他就是不配擁有最想要的美好。

和睦的家庭，心愛的她，他都不配擁有吧！

這段不疾而終的感情被他深埋心底，大學里跟她幾乎沒有交集，除了那次湊巧給她改論文，大概也只有一次他人為製造的「偶遇」了。

那是大學放暑假的時候，他去鬼屋做兼職，客串一個鬼。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嚇到了她。

她和張曉麗一起進去的，面對著他裝扮成的白無常，張曉麗嚇得往前狂奔，而她傻獃獃地站在原地，一下子哭了出來。

鬼屋裡的燈光詭異，一下一下地閃著，陳俞喬認出了她。

她哭得好凶：「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嗚嗚嗚！」

旁邊黑無常吐著舌頭衝上去還要再嚇她，裴絮尖叫一聲，陳俞喬一把上去把她帶到了懷裡。

「不怕。」他溫軟的手輕輕地拍著她。

裴絮腦子裡轟然一聲，抬頭看他，只看到一張面具，可就在那一瞬間，她竟然不怕了。

陳俞喬緊張得渾身綳直，知道自己這樣抱著她不合適，正打算放手，她忽然哭得更凶了。

「你說……什麼？」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半晌，才說道：「我說，不要怕，我不是鬼。」

我不是鬼，我是一個喜歡了你，很久很久很久的人。

他不知道為什麼她沒再說話了，卻一直流淚，她看著戴著面具的他，不停地流淚，就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

直到後面又進來好幾個人，裴絮才擦擦淚，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站在原地，半天都沒動，心裡鈍鈍地疼。

那時候他甚至以為，那是他們這輩子最後一次的偶遇了。

看著她的背影，他想，她如今有男朋友，將來會結婚，會是別人的妻子，母親，而對她來說，陳俞喬只是一位無關緊要的路人，甚至多年之後，記不清姓名的一位校友。

即便記得，也是讀書時期很不喜歡的一個小白臉吧。

他拿下面具，擦了把臉，繼續開始嚇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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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應該是第一次婚姻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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