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掛斷電話,藺棠溪認真回憶了幾分鐘。
藺棠溪確信,自己記憶力很好,也沒有遭遇過任何可能導致失憶的意外。
高中、甚至大學以前,他不記得自己聽過『安衿若』這個名字。
那麼,現在的情況,只剩下兩種解釋。
第一種,是安衿若存在感太低,在學校里不夠顯眼。
藺棠溪讀高中時,不遲到不早退,安分守己尊老愛幼。除了跟卿潭成為死對頭以外,沒有做任何好學生不該做的事,也不是校內左右逢源的人物。
不認識高二的轉學生,倒也正常。
而另一種,則是藺棠溪比較擔心的情況。
現在的世界,和屬於他的未來是互通的。
自己在2010年做的事,會影響到2020年。一不小心,原本的世界就會混亂。
從安衿若千里迢迢突然轉去洛桑六中這件事來判斷,第二種解釋,似乎更接近真實。
難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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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
第二天清晨,藺棠溪是被催命般的電話鈴聲吵醒的。
他有些暴躁。
經常跟藺棠溪一起睡的人……例如某位卿姓狗比非常清楚,藺棠溪這個人,有點神經衰弱,入睡比較慢。他作息規律,沒有賴床的習慣。但如果沒睡醒,就被強行吵起來,藺先生肯定特別暴躁。
往往這個時候,卿狗比會識相的順著毛摸,什麼都服從藺棠溪,生怕男朋友不開心,讓自己跟世界一切毀滅。
同床共枕五年多,大號卿潭的求生欲,能讓他避開99.9%的危機。
然而,此刻打電話的人,並不知道藺棠溪起床氣有多嚴重。
硬生生被鈴聲從睡夢中吵醒,藺棠溪周身籠罩著低氣壓。當他意識到,吵自己睡覺的罪魁禍首,是擺在旁邊柜子上的翻蓋手機時,立刻想讓它走得乾脆點。
拿起手機準備砸碎之前,藺棠溪意識到:這是個古董級別的翻蓋機,腦內意識才清明了幾秒。
翻蓋機有個小顯示屏,此刻閃爍著來電人的備註:媽媽。
手機是藺焱的,這個電話,當然不是他親媽從陰間打來的。
藺焱那個豬腦子,輕易被胡秀娥收買了,一聲聲『媽』叫得賊親熱。
藺棠溪忍著幾欲作嘔的噁心,冷淡的接通電話。
胡秀娥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過來,帶著與生俱來的尖酸刻薄。
「藺棠溪,我在幾天不在家,你怎麼回事?跑去哪了?」胡秀娥言辭激烈的質問完以後,又用那種『為你好』的語氣說,「你跑那麼遠,連招呼也不打,我和爸爸多擔心啊?」
藺棠溪有點想吐。
這位女士段位真高,PUA的套路一層一層。
藺棠溪以為她在第三層,實際上她已經爬到了第八層。這軟硬兼用恩威並施的招數,難怪當年牢牢坐在藺家主母的位置上,還讓藺向東對她言聽計從。
果不其然,藺向東在電話那邊幫腔。
「就是,小溪你怎麼回事?你媽媽那麼關心你,你一天到晚還總惹他生氣。」
從父親嘴裡蹦出『你媽媽』這個稱呼,惹得藺棠溪瘋狂翻白眼。
他很想讓藺向東清醒一點。
我真正的媽媽在三年前,在你忙著跟旁邊那個毒婦偷情的時候,就已經被氣死了。
可藺棠溪終究沒有說。
呵呵,逞一時口舌之快算什麼本事?
「對不起,胡阿姨。」藺棠溪已經熬過起床氣,聲音算得上乖巧懂事,「我這就回家。」
躲在電話後面的藺焱覺得不對勁。藺棠溪前兩天還囂張呢,這會兒怎麼變乖了?
可藺棠溪乖乖聽話,對自己是好事。藺焱根本沒腦子,趁機罵了藺棠溪幾句,把狗仗人勢發揮的淋漓盡致。
不對,用狗仗人勢這個詞,既侮辱了狗,也侮辱了人。
應該是一個畜生,仗一個畜生不如的勢。
藺棠溪本來就決定今天返程,早早買好了票。
剛過中午,他站在藺家門外,一眼看到坐在花園裡等著吃瓜的藺焱,臉上帶著明目張胆的幸災樂禍。
「哈哈,你還敢回來,你要完了。」藺焱簡直把落井下石刻在臉上,言辭處處透著奚落。
藺棠溪懶得接話,兀自開啟新話題,「今天是周四。」
「嗯?是啊。」
「學校沒放假,你為什麼在家?」藺棠溪冷冷看著他。
「我、我…」藺焱被他瞪了一眼,嚇得直冒冷汗。
前幾天,他努力扮演藺棠溪,完全是害怕被他報復。
但現在,胡秀娥回來了,藺焱覺得找到靠山,便大搖大擺翹了課。
他沒想到,就算胡秀娥在家,藺棠溪還是這麼囂張。
「我跟你說了,我不喜歡威脅人。」藺棠溪說完,照著他的臉揮了一拳。
藺焱躲不及,眼瞼下方的位置被砸中,腦子嗡了一下,以為自己要被打死了。
結果半分鐘過去,疼痛感漸漸消失了,只殘留一些火辣辣的餘韻。他扭過頭,照著玻璃瞧了瞧,發現被打過的位置泛起紅血絲,估計等會兒就會變得青青紫紫。
「去給老師打電話,說你摔了一跤,所以才沒去學校。」藺棠溪活動活動手指,語氣很淡,「再有下次,就不只是讓你表面裝裝樣子了。」
「你敢打我?你、你就不怕…」藺焱捂住臉,有些崩潰,話說得斷斷續續。
「閉嘴。」沒等他說完,藺棠溪已經離開了,大步走進房間里。
胡秀娥坐在客廳正中央,明顯恭候多時。
見藺棠溪回來,她沉著臉,一副要吃小孩的表情。
「總算知道回來了。你去哪了?為什麼不跟我說?」胡秀娥重重拍了把桌子,「才開學幾天就逃課,越來越不像話了。」
藺向東手底下不知道在做什麼,胡亂點點頭,算是幫胡秀娥撐腰,讓她放心教訓自己兒子。
藺棠溪大步走到她對面,施施然坐下。
胡秀娥皺了下眉,很想罵一句,『讓你坐了嗎?小雜種還有臉坐。』
但她沒有罵出來,畢竟自己是個把他倆『視如己出』的后媽。惡意太明顯,或許會被藺向東察覺。
「胡阿姨,」藺棠溪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說,「既然你嫌我在這邊逃課,為什麼還要把我從寄宿學校轉過來?」
「那都是為了你們好。」胡秀娥張嘴,又是老生常談的話,「你跟藺焱是兄弟,應該多多相處,搞好關係。」
「你真希望我跟他搞好關係?」藺棠溪勾起唇,似笑非笑。
「……」胡秀娥本來想回答『是』,對上藺棠溪的眼睛,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藺棠溪壓低聲音說,「我如果跟藺焱搞好關係,哪還有你發揮的餘地。」
不是錯覺。
胡秀娥當真有種被看透的感覺。
旁邊藺向東百忙中抬頭,覺得氣氛不對,習慣性數落道,「藺棠溪,怎麼跟你媽說話呢?」
「哦,我錯了。」藺棠溪道歉沒什麼誠意。
藺向東:「知道錯了就行,你昨天為什麼曠課?」
藺棠溪醞釀情緒,裝出幾分委屈和柔弱,楚楚可憐地說,「因為,我成績退步太多,辜負了胡阿姨的教導。像我這麼糟糕的人,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難道他想自殺?藺向東反應過來,立刻警鐘大做。
他平常對孩子關心很少,總把『教育』的責任丟給女方。以前甩給原配,現在甩給胡秀娥。
但本質來說,兩個孩子是自己的親骨肉,藺向東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孩子自殺呢?
藺向東:「小溪啊,你可別胡思亂想。成績退步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如果不想學,咱就不學了。」
胡秀娥附和,「對啊,像小焱那樣,就挺好。」
藺棠溪反問,「胡阿姨,真覺得他那樣挺好?」
胡秀娥再次被噎住了。
「你覺得他那樣好,一定是覺得我不好。」藺棠溪故作委屈地說,「既然如此,我還不如搬出去呢。」
「不行!」胡秀娥大聲反駁。
藺棠溪這個孩子,比藺焱難搞太多,她怎麼能容忍如此不穩定的因素脫離掌控?
「可是,我住在家裡,只會惹阿姨生氣。」
藺棠溪語氣期期艾艾,弱小可憐又無助,本屆影帝非他莫屬。
「你讓我住那麼小的房子,每天不讓我睡覺,一定是因為我惹你生氣了。」
「什麼?還有這回事?」藺向東驚了。
胡秀娥連忙解釋,「沒,沒有,我是覺得,小房子清凈,適合學習。」
說著,她偷偷剜了藺棠溪一眼。
這孩子怎麼回事?
以前都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樣,彷彿灰姑娘似的,逆來順受不告狀。
現在倒好了,不僅背後捅刀子,還做了漫長的鋪墊,選擇恰如其分的時機。
果然很難對付。
藺向東找家裡阿姨一打聽,發現情況屬實,第一次跟胡秀娥黑了臉。
胡秀娥連忙追著他進書房,絞盡腦汁解釋,暫時沒空理會難搞的小子。
藺棠溪不僅全身而退,還成功挑撥了這倆夫妻。
他走出屋外,見藺焱呆若木雞戳在哪兒,臉上的傷痕看起來非常恐怖。
藺棠溪心情很好,拍拍他的臉,眉頭上挑,「你該去學校了。」
藺焱二話不說,衝進去背起書包,屁滾尿流滾去學校。
藺棠溪自己倒逍遙,優雅的喝了個下午茶,趕到學校時,只剩最後一節班會課了。
高三五班的新班主任站在講台上,領口別著小蜜蜂,大聲說:
「同學們,安靜!為了讓咱們班有更好的學習氛圍,所以我宣布,本節班會課我們要——」
「換、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