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曙光
定定的瞧著手機上的相片,凌曉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撲簌簌就落了下來。
看的太過入神,連丈夫秦越推門進來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秦越就有些好奇,妻子看什麼呢這麼入神?畢竟別看結婚這麼多年了,兩人的感情還是和熱戀時一樣好的不得了。
平常要是回家,迎接他的一定是溫馨的下午茶和妻子親手烤的小餅乾。今天這是怎麼了?
邊脫掉西裝掛好,邊探頭往杜忘憂拿著的手機瞧去:
「老婆你看什麼呢這麼專心?」
秦越這麼一開口,杜忘憂明顯有些被嚇著,手一松,手機就掉了下來。
秦越就有些忍俊不禁,忙彎腰從地毯上撿起手機,要遞給妻子時,猛地一怔,神情也緊張無比:
「怎麼了這是,老婆你怎麼哭了?」
「我沒哭啊,」杜忘憂下意識的反駁,抬手往臉上抹時,卻是一手的濕熱,明顯就僵了一下——
自己,真的哭了?
察覺到這一點,彷彿記憶中某個不可言說的開關再次被打開,杜忘憂一下抱住秦越的腰,整個人都埋在了秦越的懷裡,雖然拚命咬著嘴唇,眼淚還是很快湮濕了秦越的襯衫,,到最後終於剋制不住,低聲啜泣起來,滾燙的淚水讓秦越一顆心一下揪了起來——
已經多少年沒瞧見杜忘憂哭的這麼厲害了?秦越急的出了一身的汗,抱著杜忘憂坐到懷裡:
「忘憂你這是怎麼了?有什麼事你跟我說啊……」
可杜忘憂哭的太投入,一時竟然說不出多餘的話來。
秦越立馬想到,他進來之前,杜忘憂正入神的看著手機,難道是發生什麼事了?
單手摟著妻子,一下一下順著杜忘憂的背,另一隻手快速的滑開杜忘憂的手機,輸入密碼后,一張美麗怯弱的少女照片直入眼帘。
秦越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神情也在一瞬間變得溫柔無比,還有些哭笑不得——
還以為老婆怎麼了呢,原來在這兒回憶青春時光呢。
看照片上的年齡應該是老婆十八九歲的時候,秦越記得那時候他和杜忘憂正是熱戀期,明明每一天都是甜甜蜜蜜的嗎。
怎麼忘憂反倒還哭了呢?
這女人啊,果然都是情緒性的動物,不分年齡大小。
搖搖頭正要放下手機,視線忽然又凝住——
不對,這張照片不是忘憂的,畢竟他的記憶里,忘憂從來沒有穿過這種樣式的校服。
而細看了之後更發現,不同之處可不僅僅是校服,還有其他細節——
比方說他的忘憂雖然瞧著長了一副菟絲花的長相,其實內里卻最是堅韌,而照片上的女孩子美麗之外卻明顯太瘦弱了些,還有那不知所措惶恐和一頭受驚小鹿的模樣,真是讓人看了就止不住心生憐意……
一瞬間秦越心頭湧起巨大的悲慟——
要是他們的女兒還活著,也該有這麼大了吧?
明明在囡囡之前,他已經有了兩個兒子,可是抱著初生的嬌嬌軟軟的囡囡的那一刻,秦越還是激動的流淚,那種彷彿擁抱了全世界的感覺,和從前對著兩個兒子時截然不同。
那一刻,秦越真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而隨著囡囡容貌漸漸長開,簡直就是縮小版的忘憂,秦越更是愛的無可無不可,甚至那段時間為了能陪伴女兒,秦越連最鍾愛的金融業都想暫時放棄……
許是上帝看不得他的生命這麼圓滿,終是經由惡魔的手,搶走了他最愛的女兒……
怔怔對著手機,以為經過時間的磨礪,終究能淡忘的翻江倒海的痛,海嘯一般呼嘯而來,連帶的,整個人都被某種看似不可能的希冀給死死攫住——
說起來這些年,他們也偶然碰到過和杜忘憂長得像的,而要說最像的,就是和杜忘憂有血緣關係的竇若了。
可即便面對著竇若時,秦越也從沒有過這種驟然而起的整個人都被撕扯的七零八落的心碎感覺。
看秦越對著手機上的相片陷入沉默之中,杜忘憂用力攥緊丈夫的手,痴痴的瞧著屏幕上的秦櫻:
「秦越,會不會咱們的女兒其實還活著?你說這個女孩子,會不會就是咱們的女兒?」
要不然為什麼僅僅是一張照片,就讓自己的心痛成這樣?
杜忘憂抬起手指,一點點撫上秦櫻的鼻子和嘴巴,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你還記得嗎?咱們囡囡長的最漂亮了……」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他們家囡囡眉眼長的像媽媽,臉型的下半部卻是像秦越,高鼻樑,薄嘴唇,真是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但凡是見過囡囡的,誰不說他們家女兒就是個小精靈、安琪兒?
「忘憂你冷靜些……」秦越邊用力抱住身體顫抖的和寒風中的枯葉一般的杜忘憂,邊倒了一杯溫水,又拿了一片葯送到杜忘憂口中——
女兒的丟失對妻子的打擊太大。當年杜忘憂差一點兒就走不出來。
天知道那會兒的秦越有多惶恐——
女兒不見了,要是妻子再有什麼……
好在天可憐見,足足接受了長達數年的心理干預后,忘憂才好容易從絕望悲傷的深淵中走了出來。
現在驟然出現一個和妻子長的如此相像的女孩子,還有即便是一張照片,就能引起的那種顫慄……
秦越心裡也是疑竇叢生。
可……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什麼之前,秦越卻並不准備也不敢讓杜忘憂參與進來。
畢竟,忘憂已經接受了女兒的離世,要是突然給了她希望,又讓她失望,秦越擔心,妻子會不會再次像從前一樣陷入抑鬱的深淵。
「我知道你想囡囡,我也想啊,」那是他們全家人期盼的寧馨兒啊,如果可能,秦越寧願拿自己的性命去換女兒的。
一想到曾經他們的女兒悲慘的死在那片山林中,更甚者屍骨無存秦越就心如刀割——
說起來這些年秦越行事作風越來越凌厲狠辣,當初女兒的慘死未嘗不是重要原因。
「咱們囡囡那麼乖,也一定不想看見你這麼難過的……」
「為了不讓囡囡擔心,忘憂你也不許再哭了好不好?」
「所有事情交給我,你只管安心等著,我一定會查出一個結果……」
杜忘憂抬頭,淚眼朦朧中,能瞧見秦越鬢邊一縷白髮,一時越發大慟,卻好歹從那種絕望的恨不能毀滅全世界的情緒中走了出來。
這天晚上兩人飯都沒有吃,秦越一直抱著杜忘憂,好容易杜忘憂睡著,已經是深夜了。
秦越卻是沒有絲毫睡意,拿著杜忘憂的手機就去了書房。
先是找了一個有名的私家偵探,把秦櫻的照片發了過去:
「想辦法拿到她的基因模本……調查這個女孩子,從幼年一直到現在。」
又吩咐助理幫著買一張第二天早上飛回國內的機票。
第二天一大早,秦越就飛回了華國。
下了飛機,秦氏財團的首席律師王鑫,已經在等著了:
「秦先生,我這邊已經按您的要求,辦妥了探監的程序。還有辦理此案的裘正警官,也已經幫您聯絡好了。裘警官的意思,他這幾天正好休假,可以陪您一塊兒過去。」
秦越點了點頭,矮身鑽進了等候的汽車,又去警局接了裘正,便驅車往鄂東區一個偏遠小縣而去。
那裡正是鄂東第四監獄的所在,當初偷走了囡囡又在販賣途中造成了囡囡死亡的人販子王芬蘭正在那裡服刑。
「秦先生的意思是,懷疑當初王芬蘭供詞里說您的女兒已經不在了這件事有疑點?」裘正已經從王鑫的口中知道了秦越的目的,卻還是有些不以為然——
一般犯罪人員的心理,都是拚命的想要給自己脫罪。要是秦家那位小小姐沒事的話,王芬蘭又不是腦袋被驢踢了,何必非要再給自己按上個意外致人死去的罪名?
要知道當初王芬蘭可是差點兒就被槍斃的。
「你看看這兩張照片。」秦越卻是沒有回答裘正的疑問,反而從皮夾里拿出一張杜忘憂高中時的照片,又把存在手機里的秦櫻的照片一起推過去,「比對一下。」
裘正接過來,一開始以為是一個人,下一刻猛地坐直身體,失聲道:
「怎麼這麼像!」
「很像吧?這就是我想要再次過來見王芬蘭的原因。」提到「王芬蘭」這個名字,秦越根本就是咬牙切齒——
如果可能,秦越恨不得把這個女人給大卸八塊。
「……另外,當年這件案子,我記得是裘警官一手負責的……當初,有沒有哪裡是裘警官覺得有些不對勁的?」
「不對勁?」裘正抹了把臉——如果是其他案子,他或者不見得記得那麼清楚,唯有王芬蘭這個案子,還算清晰——
當初因為女兒被保姆聯合外人抱走,秦越夫婦真是瘋了一樣,依靠國家機關搜索所有線索之外,更是拿出來一筆巨款,雇傭了大批的私家偵探。
天羅地網之下,王芬蘭主導的那個人販子團伙自然在劫難逃。最後所有案犯無一脫逃,全都被送進了監獄。
要說有什麼意外的話……
「王芬蘭兒子的死算不算?」裘正遲疑了一下道。
「王芬蘭的兒子?」
秦越抬頭看過去。
「對。」裘正點頭——
王芬蘭和丈夫育有三女一子。
彼時,唯一的兒子正在老家縣城上幼兒園,本來按照王芬蘭丈夫的意思,兩人一起逃走,兒子交給家裡老人就行。
王芬蘭卻提出要求,帶兒子玩一上午再走。
結果遊玩的途中,卻發生車禍,王芬蘭的丈夫和兒子當場死亡。王芬蘭卻是命大,雖然全身多處骨折,竟然保住了一條命,很快就被循著線索追趕過來的公安機關抓獲……
「你說追捕的過程中,王芬蘭的兒子死了?」秦越明顯愣了一下——
從女兒丟失到找到女兒的下落,那一段時間秦越一家的日子說是天塌地陷也不為過。
知道了抓住王芬蘭的消息后,自然第一時間趕過去,沒想到卻從對方口中得到了女兒早就死在販賣路上的悲慘消息。
絕望之下,一家人只求重判王芬蘭,其他事情根本就不想也沒有興趣知道。
這會兒驟然聽見裘正說了這麼一件事,秦越一下坐直了身體——
有沒有可能,當初女兒的所謂早已「死去」,其實是王芬蘭的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