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道觀里儘是香火不斷,就連客房裡面也染著滿滿燭火氣,折騰了一夜,幾人終於回了房內休息,沉秋卻是打了燭火連外衫也沒換下,叫小道士拿來紙筆,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
穆山只當他是無聊了,正要退出去,卻見這紙上落下的字跡熟悉,疑惑道:「公子為何又寫起這些東西?」
這紙上寫著的不是其他,正是這些人沉秋故意流出有關於自己的消息,他記憶力好,分毫不差的鋪在宣紙上,字體蒼勁,聞言抬頭笑笑:「隨便寫寫而已。」
穆山卻了解他,懷疑道:「公子是又想到什麼了吧?」
沉秋搖搖頭,忽然轉了話茬說:「外面下了雨,出門在外,夜裡門窗關好放著靈器,別再睡的死了。」
穆山鬧了個紅臉,轉身說聲知道便跑出去了。
沉秋捏著筆桿,若有所思的盯著紙硯,知道那燈燭啪的響了一聲,他才又將這些字跡抹掉,百無聊賴的將滿紙塗黑,末了不小心蹭了袖口,還有些發愁。
到底不想再穿著臟衣服,沉秋便將衣服換下,卻是套了乾淨的裡衣,便聽到外面傳來聲響,他修為高耳朵靈,側眼看去,也顧不上再將外袍穿好,先拿著劍推門看了穆山的房門一眼。
只要不是燒香拜佛掏錢的事,穆山向來聽話,遠遠看去沉秋便能感覺到阻隔的力量,心知這是靈器生了效果,穆山心大,睡起來死沉,辰星子自然了解,出門前生怕這孩子一睡不起,夜裡被人抹了脖子,掏空了老底才翻出來這麼個寶貝。
隔壁的房門吱嘎一聲,樂逢生從中走出,見沉秋只穿著單薄的裡衣長發披散,呼吸微滯,隨即皺起眉:「就要入了秋,夜裡寒涼,哥哥怎麼不披件衣服出來?」
他說著就要回房去拿衣袍,沉秋將他拉住,緊盯著院外,楓七早已站在院子里,兩人對視一眼,楓七道:「東南角,修為不低,至少三人,不下於洗髓巔峰。」
楓七說罷,便要衝出院外去,沉秋立刻將他叫住:「前輩不必前去,只在這裡稍等便是。」
樂逢生假做緊張的蹭到他身邊:「哥哥什麼意思?」
洗髓巔峰的武修可不是簡單人物,三個湊到一起,雖也並非能敵得過楓七,可到底不能輕敵,沉秋卻一派淡然,樂逢生第一時間就察覺了不對。
沉秋閉了閉眼,果然聽到細碎的聲響,莞爾道:「少主身上帶煞,我也一樣,許久前我也在這做了場法事,觀主當日便說過,能驅煞的,我們在觀中就是。」
楓七聽著那聲音越近了,著急問:「這都什麼時候,沉公子還當神佛能下凡呢!」
他就要去將人攔下,樂逢生冷眼看去,卻是在他動身的前一刻整個道觀都晃了晃,這晃動體感不大,可楓七與樂逢生這般敏銳,卻能第一時間察覺。
而隨著這晃動之後,院外的聲音卻是忽的消失了,道觀的牆體忽的下陷。
楓七眼看著外面竟沒有人,這觀里的道士也不知去了何處,院中像是只剩下他們三人,不由奇怪:「這他娘的真是邪門了?」
樂逢生看著那下陷消失的牆體,片刻后恍悟道:「無中生有,這牆面原是薄薄的一片鐵,這是……幻道?」
楓七聞言也愣住,他前去看那牆消失的地方,在看著和觀中,似乎不經意時許多東西都變了模樣,門口威武的石獅化作兩隻凶戾可怕的饕餮獸雕,那兩根粗壯的金絲楠柱子變得血紅,就連原本游著錦鯉的水池也開始咕嚕嚕的滾著黑水,邪門的很。
這道觀中的佛像掛畫也模樣大變,盡數化作了駭人的鬼菩薩,三清道人也搖身一變,成了手執滴血利劍的六面煞神。
而這觀外更是可怖,山林寂靜的可怕,連只蟲子叫也聽不見,而很快這寂靜又被打破,一個穿著花裙的女人自空中滾落,發瘋了般的與空氣撕扯。
楓七一看這人便瞪大了眼:「岩上蝶!」
這岩上蝶乃是享譽滿界的高手,然而人盡皆知,她是三皇子的麾下的大將,如今出現在這地方,卻是引人深思了。
樂逢生下意識往前一步,將沉秋護在了身後,沉秋唯有詫異,卻還是任由他擋在前面,晚時心中的懷疑猜忌被這舉止打落幾分。
然而來不及多想,很快又院外又多了兩人,三人撞見,發瘋了般混打,很快血潑了一地,儘是奄奄一息,卻仍不死不休。
楓七看著這瘋子般的三人打了個寒顫,再看向身後的道觀,這才明白什麼,這法事『擋煞』竟是真的擋煞,只要他們站在這觀中,外面就沒人能完好無損的進來!
沉秋笑容加深,輕戳戳樂逢生的肩膀說:「看,我說有用的。」
樂逢生回過頭,見他眼中沾著幾分得意,雙眼笑著便如含情,頓時被勾的七葷八素,迷迷糊糊的跟著點頭:「是……有用的。」
他說罷,卻還是想起什麼,索性將自己外袍脫下,不容置喙的披在沉秋身上,低聲道:「但夜裡還是冷的。」
樂逢生喉結微滾,說罷硬生生撕開了目光,不敢再看了,沉秋笑意更濃,心裡的疑慮盡數壓下,心道只是個連關心人都會害羞的小朋友啊。
而兩人說話間,那三人倒是都不動了,楓七不敢踏出牆外,便走近幾步遠遠的看,卻又覺晃動,頃刻間,道觀竟又恢復了原樣,氤氳著祥和的香火氣,讓人心曠神怡。
楓七笑了:「還真是厲害!」
兵不血刃,那三人竟是抱著團在外面一動不動了,也不知是死了沒,沉秋卻是能嗅到血氣,不遠上前,偷懶問道:「前輩可以去看看這三人了。」
這牆又恢復,楓七從那月亮門出去,便見那岩上蝶已經被撕了胳膊,血糊糊的成了一灘,而旁邊的二人也眼熟的很,一看打扮便是九龍爪與血刺蕭媚。
他如實喊道:「他奶奶的,九龍爪岩上蝶還有蕭媚!這三個東西竟然能湊到一起,這真是……」
這三具屍體死狀可怖,活生生是叫對方抓撓而死的,滿地的血肉讓人看著不適,楓七卻不忌諱,竟還仔細的蹲下查看,接著道:「三皇子與六皇子的人盡數在了,沉公子,你可算惹了大麻煩!」
沉秋站在院中,思索片刻,道:「前輩看的清楚,確實是他們?」
楓七道:「是啊,這一看就……等等……」
樂逢生聽著沉秋的話,立刻反應了過來,忍不住笑說:「不該是,八成是假的,看來三皇子與六皇子打著同樣的算盤,這三人是混淆視聽,假扮敵營之人的手法栽贓。」
卻沒想到這道觀如此詭異,輕而易舉的叫他們有來無回。
沉秋嘆了口氣,對那血氣更覺得噁心,便攏著披在身上的衣服將半張臉埋了進去,樂逢生瞄了一眼,心跳加劇,沉秋本不是柔弱之人,可如此姿態,卻彷彿是他自己將人抱住一般曖昧。
可這曖昧只有樂逢生自己能感受到,他正悄咪咪的想伸手抓住沉秋手腕,身側的人卻已經蹙眉走出去,敲開一名小道長的門,指了指那院外。
哪知這小道士卻是打著哈欠,一臉習以為常的樣子擺擺手:「放著就是,自會有人收拾。」
說罷,便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沉秋披著衣衫眨眼,良久才哦了一聲,便與兩人打了招呼,也回去了房內。
樂逢生與楓七對視片刻,最後各回各房,只當這事情沒發生過。
直到沉秋回了房裡,嗅著與道觀里截然不同的花果香氣,這才想起樂逢生的衣服還在自己身上。
幸而這香氣方才阻隔了血腥,沉秋才覺得舒適不少,心裡想著外面的屍體,卻聽很快傳來淅淅索索的拖拽聲,像是又什麼人在挪動屍體。
換做旁人,外面丟著三具屍體怕是一整夜都別想睡了,沉秋卻自來是坦蕩無所懼,折騰一晚也覺得困了,想了想,還是將樂逢生那染著香氣的外套放在枕頭邊。
這味道實在好聞,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時候,沉秋想道,明日定要問問樂少主平時熏著的是什麼香……
這夜很快便過去了。
隔日一早,沉秋卻是被樂逢生叫醒的。
他睜開眼時還有些恍惚,緩過神才想覺得不對,有人進了屋子自己竟還渾然不覺,猛地坐起身,茫然問道:「少主怎麼在?」
說罷,沉秋實在沒忍住抬手捂著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眼梢立時泛起淚意,紅的誘人,樂逢生看直了眼,嘴上胡言亂語:「我來叫……是吃飯,我來叫哥哥起床。」
他吸了口氣,眼神卻是落在沉秋露在空氣中的雪白頸項,流連到鎖骨,重新組織了下語言道:「哥哥睡的久了,我來叫你起床,敲了門沒聽到你說話,還以為你出了事,便進來了……」
樂逢生如此說著,卻是反應極快的將目光落在枕邊自己的衣服上,沉秋果然覺得不太禮貌,解釋道:「啊,昨天忘了將衣服還你,順手放了旁邊。」
想想沉秋又道:「等穆山洗乾淨了再還你吧。」
卻沒想到樂逢生直接拿了衣服,笑道:「不用麻煩,哥哥快些起來換衣裳,再等一會早膳就要涼透了。」
說罷便抱著衣服往外走,生怕會被沉秋叫住一般。
沉秋奇怪,卻還是揉揉頭髮起身了。
小孩子,奇奇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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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茶:這衣服不洗了!!!
看你們都叫少主茶茶,那就這麼喊吧,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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