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沉秋當初運氣好，剛穿越來就遇上了太方山的辰星子，也就是他現如今的師尊，辰星子將他帶回山門，直到五年後才許沉秋下山歷練。

作為考核，沉秋的任務便是帶回一隻妖物的內丹才算過關，於是他便四處打聽著，專程去了傳聞有妖魔出沒的銅鈴山。

他已經不太記得其中細節，也記不起自己當時是如何救了個孩子，直到此時樂逢生提起才隱約的想起，是有過這麼一件事發生過。

但顯然有人比他更記著這些豐功偉績，穆山見著這簽筒也想起了什麼，眼睛一亮：「銅鈴山？少主是哪一年……」

他話沒說完，便被程韞猛地一把拉到身邊，用力掐著胳膊吼：「你——你再回來替我好好診脈，這地下不見天日，我總覺得不舒服，頭暈的很。」

程韞不傻，反而腦子靈活的很，雖然還沒將事情徹底搞清楚，可看著那簽筒，卻直覺這其中的事情與她大師兄脫不了關係，反應過來立刻打斷穆山的話。

笑話，她才不要師兄和樂逢生沾上什麼關係！

若說什麼人會隨身帶著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程韞第一個就會想到沉秋。

原因無他，她家看起來拂劍吹雪，仙人一般的大師兄，實際上是個會被算命先生騙到掏空家底的鐵憨憨。

親自經歷過穿越一事，沉秋可以說是迷信到令人髮指。

別說是隨身帶著簽筒了，就是誠心誠意去蓋廟修路吃齋禮佛也不奇怪，直到年前因為下山遇騙，被辰星子狠狠罰了一次才稍有收斂。

穆山疼的齜牙咧嘴，見沉秋竟沒護著自己，這才反應過來自家公子似乎並不想認下這事，立刻閉嘴。

樂逢生卻奇怪，側頭看他：「穆公子想說什麼？」

楓七驚悚的看著他家少主一臉和煦的對著個小廝說話。

被魔宗的少主如此鄭重的叫了聲穆公子，穆山心裡欣喜，對他的好感又增了幾分，連忙搖頭：「沒有沒有，隨口一問，小人多嘴了。」

而沉秋看重穆山，樂逢生的尊敬讓他覺得心情舒暢，再想起這是自己曾經救過的小孩，心底不由升起奇異之感。

他當年隨手救下的小朋友，原來都長這麼大了。

竟還是魔宗的樂小少主。

沉秋心覺驚訝，雖然是繞過了這個話題，卻仍然一言兩眼的忍不住看樂逢生。

這宴席吃的晦氣，神宵殿主顯然也想不到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鬧事，大發雷霆。

那幾個表演的藝人自然無法逃過此劫，沉秋雖然很想去問一問幕後之人，可在這神宵殿，哪有太方山弟子來插手的份，只好跟著一同退去。

回到房內，沉秋便將自己埋在熱水裡不肯出去，他有些潔癖，在那地下滾了幾圈，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霧氣氤氳時，他又想起樂逢生所說的話，便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屏風外收拾屋子的穆山聊天：「沒想到魔宗真如外界傳言混亂不堪，龍蛇混雜，樂少主當年那麼小年紀，竟會被至親丟到深山裡，險些害死。」

他這話有些替樂逢生抱不平，穆山例行檢查著屋內，蹲起爬上的折騰，隨口道：「那畢竟是魔宗呀！聽說當年魔宗宗主身死，魔宗差點被各方勢力清繳，定然塞了不少人進去，若不是聶夫人厲害，現如今早沒了魔宗。」

沉秋拍拍水面：「可樂少主卻不是因為別人，而是他親姐姐……」

穆山嘖了一聲：「公子您不聞窗外事不知道，魔宗這位聶夫人其實並不是原本的大夫人，而是側室，那四姑娘便是大夫人所出，這其中事情複雜的很，我們外人怎麼會清楚呢？」

若是平常，沉秋肯定不會有這種八卦的心思，這會兒卻是來了興緻，接著追問：「魔宗有兩位夫人？可為什麼現在只聽說聶夫人，卻沒聽說過那位大夫人？」

「這事只有少數人才知曉片面，不過我曾聽我爹說過，那位大夫人生性溫和，哪裡斗得過心狠手辣的聶夫人，自前任宗主去世后，便被聶夫人以慘絕人寰的手段活活逼死了！」

燭光搖晃，穆山的影子映在屏風上，與水霧融為一體，聲音似乎也變得縹緲。

沉秋眼神微暗，不自覺的往水裡沉了沉，凝眉開口：「真假不論，若真是如此，也……和樂少主沒有關係。」

「當然沒有關係。」

穆山拿了乾淨衣服來，接著說：「我覺得樂少主是個挺好的人，不過公子，您再泡在水裡又要頭暈眼花，像上次那樣……」

沉秋直接搶了衣服：「多話。」

這夜便匆匆過去了，可自這日起，沉秋就不由自主的對樂逢生多了幾分留意。

畢竟是自己救過的孩子，又覺得小少主活得不易，攤上這樣的家人，頗為可憐，沉秋不禁回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前世，同時對這個聽話懂事的小朋友也更多了幾分憐惜。

而再想起小少主聽到兩人流言，第一反應竟是隱忍，平白受著污衊還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定然是沒少被外界的風言風語中傷。

沉秋心軟的一塌糊塗，想起樂逢生剛中了毒，便特意叫穆山配了養身體的葯親自送去，就連宴席之上也拉著小少主坐在一處，生怕那幕後之人又生事，大有幾分將人護在羽翼之下的意象。

且不說堂堂魔宗少主究竟需不需要旁人如此照顧，沉秋心中裝著事不覺得有什麼，可這畫面落在別人眼裡卻成了別樣曖昧。

程韞看在眼裡，也嫉妒的要命。

她實在想不通，這看起來心機深沉的小魔頭怎麼就入了師兄的眼，越看也越覺得氣悶，總覺得這人別有用心。

更為致命的一點是，樂逢生這一張臉太招惹人。

看慣了沉秋清冷的美感，再看樂逢生只覺辛辣銳利，若說沉秋給人的感覺是沁人心脾的泉，那樂逢生便是醉人的酒，可偏偏又滿眼天真無辜，帶著一身少年意氣。

就算是個男人，也不得不防。

沉秋頻繁又顯而易見的偏心，很致命的刺到了程韞心口上，聽著關於兩人的傳言越加荒謬，程韞終於忍無可忍，拉著人到了僻靜處。

「師兄知不知道外面傳的多難聽，竟還敢如此與那樂逢生接近？不說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他可是魔宗的人！魔宗哪裡會有軟弱可欺的小白兔，你千萬不要被他騙了啊！」

沉秋本以為她有什麼要緊事，聞言嘆了口氣：「程韞，你什麼時候也開始生出了背後議人的壞毛病？」

程韞急的團團轉：「師兄是不是真被那狐狸精迷了眼！他是什麼品性眾人皆知，三年前他第一次出現在眾人眼前，便要了武城七鬼的命，那可是武城七鬼！他當年不過十五，如何會是個簡單角色？」

「且不說武城七鬼，當初他們應了魔宗的話又反悔，也該是死，可緊接著，他便持魔宗陰陽符連著追殺了十七人，他們每一個都不比武城七鬼簡單，可樂逢生身邊只有個楓七，他又是如何得手？」

程韞說的急，聲音不自覺又拔高了些：「師兄知不知道，那些人死狀恐怖，是活生生被折磨死的，你以為眾人如何對他這般敬而遠之，魔宗若派其他人來，早被圍堵奉承，唯獨這位少主，大家對他並非是敬，而是怕！因為他與他娘聶夫人一樣心狠手辣，是個冷血至極……」

「夠了！」

程韞語速飛快，連串似得往外吐話，沉秋開始還聽著想要耐心與她解釋，後面越聽越是惱怒。

這一聲喝立時將程韞嚇住，她才有些覺得心虛，可她在太方山一向被疼著寵著，還是嘴硬。

「你就是凶我我也要講，這話可不是我自己說的，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最傻，大家都躲著樂逢生，偏偏你要往上前送！」

沉秋面色發寒：「程韞，你現在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私自出行是一，與小人無異搬弄是非為二，師尊苦心教導你這麼多年，你是都學到了狗肚子里嗎！」

程韞眼眶倏地紅了，正要開口，卻聽不遠處咔的一聲脆響。

沉秋也被氣的頭暈，這才回頭看到了站在不遠花樹后的樂逢生，心道：遭了！

樂逢生臉色不大好，顯然是聽到了程韞的話，卻還對沉秋笑了笑，道：「打擾師兄了。」

說罷，便轉身匆匆走了。

程韞臉色大變，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雖然討厭樂逢生，可那種話被堂堂魔宗少主聽到了，若是傳到了師尊耳朵里，定然少不了一頓嚴罰。

她下意識想去抓沉秋的衣袖，可沉秋卻已經急急追著樂逢生跑了。

當真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沉秋追上樂逢生的時候，樂逢生的臉色已經沒再那般差了，倒是見沉秋一臉擔心，忍不住笑。

「師兄著急了，怕我會生氣？」

沒等沉秋答話，他先開口：「我氣量還沒那麼小，師兄不要在意，這些話我沒少聽過，要是全都聽進心裡，早被氣死了。」

可他越是這樣說，沉秋越是愧疚，覺得他受了委屈：「少主，太方山少有女孩，程韞自小被寵壞了，多有得罪，我願意代她向你賠罪，你要是覺得不開心……」

樂逢生起了興緻：「我要是不開心，師兄要怎麼樣？」

沉秋想了半天，開口說：「我有很多靈寶，你要是喜歡，都送給你？」

這真是最笨拙的道歉了。

若是換了個小肚雞腸的人，說不定還以為沉秋在示威挑釁，樂逢生卻覺得可愛，看著沉秋為哄他開心絞盡腦汁的樣子，心裡早樂開了花。

可他面上卻還裝一副微有失落的樣子，好一陣才開口：「沉師兄，其實我知道程師姐不喜歡我，雖然我也很想能和她成為朋友，但……」

沉秋極少做這種身為家長善後的事，忍不住低了低頭，活像自己才是做錯了事的，然而樂逢生比他更委屈，嘆口氣接著道。

「我真的很羨慕程師姐這樣隨性的人，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就算說的過分，大家也只覺得直率天真，但我卻不行。這種話，即便是我說得出口，肯定也會被人添油加醋的大肆渲染，最後變成中傷我或是魔宗的流言。」

沉秋聽著，心中更不好受，同樣的年紀，程韞能夠肆意妄為，被嬌慣著，小少主卻總處處先考慮別人，可見品性高下，於是狠下心道：「你這樣就很好，是程韞太不懂事，她……我會按宗規處罰的。」

樂逢生搖搖頭：「程師姐本來就不喜歡我，師兄再去罰她，豈不是會讓她更討厭我了？」

「少主心軟，但這件事我心中已有定論，程韞的確說錯了話，理當如此。」

沉秋蹙眉，接著開口：「你可以放心，我保證程韞以後不會再說出這樣的話，更不會去惹你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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