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誰人無恨
「流光的確是個好名字,你的確很愛她」冷雲雪的溫柔,讓冷雲煙覺得有些愧疚,這個長姐或許本身並沒有任何錯,她只是被楚御風偏愛著罷了。
可是冷雲煙自己又有什麼錯呢?她只是愛上了一個並不愛自己的人罷了。
冷雲煙忍不住會想,要是她們姐妹兩個沒有愛上同一個人,沒有嫁給同一個人就好了,或許她們之間還會是很好的姐妹。
「是啊,流光,長姐你就要做姨娘了」冷雲煙說完這話,明顯感覺到冷雲雪摸著她肚子的手有一瞬間的遲鈍。
只不過此時此刻,冷雲煙已經顧不得到底是碰到冷雲雪哪根綳著的弦了。
「到底是妹妹好福氣,自從妹妹嫁過來以後,世子殿下到妹妹房裡的日子屈指可數,妹妹還是個孱弱的身子,本以為你很難有孩子了,可偏偏就是妹妹懷上了」冷雲雪說這句話的時候很平靜,冷雲煙甚至聽不出到底有沒有那麼一兩分的嫉妒在裡面。
「長姐你專房之寵,有孩子也只是遲早的事情罷了,正如長姐所說,這三年來世子殿下在我房中的日子屈指可數」冷雲煙停頓了下來,仔細觀察著冷雲雪的表情變化,但是冷雲雪好像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到底是你有福氣」冷雲雪只是盯著冷雲煙的肚子溫聲細語,冷雲煙頓時覺得有些挫敗。
她這個長姐到底是真的純良無害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其實冷雲煙自己也不太明白。
若是說冷雲雪為人純良,那為何能死死的抓住楚御風的心,沒給她留一分半點分走的機會。
可若說冷雲雪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冷雲煙卻覺得冷雲雪這個人或許是真的糊塗。
冷雲煙承認自己看不懂冷雲雪,這個長都看不懂的東西,捉摸不透的人太多了,她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研究,如今只要孩子平安就好了。
「長姐,你愛世子殿下嗎?」不知道為什麼冷雲煙看著冷雲雪問出了這個問題。
她不信愛一個人,可以如此的大度,可以如此的沒有半分醋意。
冷雲雪看著冷雲煙忽然就笑了,「妹妹今天叫我來,不僅僅是想一同賞雪吧」
冷雲煙沉默不語,卻也算是默認,冷雲雪似乎也沒多期待她能夠回答自己,只是繼續開口。
「我和妹妹你不一樣,妹妹你的母親是大楚鼎鼎有名的長公主月寒公主
你的父親是位居親王,得陛下賜字恭的王爺
最主要的是,你的母親還是恭親王府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抬進來的嫡母
妹妹你從一出生就是恭親王府的嫡女,月寒公主唯一的女兒,備受關注,受盡恩寵
嫡母的偏愛,父親的重視,帝后的隆恩
你一出生就什麼都有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貴人們,是姐姐我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存在
但是你不一樣,你可以叫那些皇子王爺們一聲表哥皇兄,那些公主殿下們一聲表姐皇姐
你可以叫皇帝陛下一聲姑丈或者舅舅,你可以叫皇後娘娘一聲姑母或者舅母
你五歲就可以憑藉天恩浩蕩,得封一品玉雲郡主
這些都是你的榮耀,是你生來就有的,從小到大你想要什麼,都會順理成章的得到,沒有人會同你爭
就算想同你爭,也會看在嫡母的面子上不爭讓給你
所以妹妹你從來都不會與人分享,你想擁有的東西就一定是全部
這麼多年來,但凡你看上的,又有誰能從你手裡拿走半分呢?
縱使你願意慷慨的分享給別人一點點,也有人會不願意的
很多時候,你甚至不需要爭,有人會替你去爭,你生來就有的東西,是我這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
我和你不一樣,雖然我是親姐妹,擁有同一個父親,可是我們不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
我是庶女,一個姨娘生出來的孩子,從一出生我就低人一等
同樣是恭親王府的女兒,但是因為嫡庶之分,因為你母親的身份和地位,我和你過得是截然不同的生活
從小我就知道,我沒有獨佔一種東西的命,我的一切都可以被分享
從小到大,我不管是心甘情願還是被逼無奈同你分享的東西到底有多少,我已經數不清了
至於愛不愛世子殿下,我愛不愛他重要嗎?他愛我就好了,哪怕他的愛也會分享給別人
我的愛,我的感受從來都不重要,沒有人會在意
本來庶女的生活就格外的艱難,雖然我是親王家的長女女衣食無憂,但是我的日子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我姨娘出生青樓,雖然被父親贖了身,可是整個恭親王府又有幾個看得起她的?
她日子過得辛苦,我便盡量不給她添亂,我少惹些禍,她便能多一分安生
或許在你們眼裡,我姨娘是個不安分的,但若是真的能安安生生的生活下去,我姨娘又何必折騰呢?
小時候,我聽到大家議論我姨娘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一雙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
那般難聽的話,我卻無可辯駁,所以妹妹你從青樓里醒來,我也沒有對妹妹你挖苦諷刺,妹妹何苦處處算計我呢?
這府邸的生活都不好過,我們便安安生生的將日子過下去不好嗎?
妹妹你什麼事情都想獨佔,容不得別人覬覦半分,小時候是,如今也是
可是妹妹,我讓給你的東西夠多了,今時今日我們同時嫁給世子殿下,本就是你搶了我的,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冷雲雪的話很輕,但是卻如同一道驚雷一般詐開在冷雲煙耳邊,其實冷雲雪說的對,從小到大她都是被寵著長大的。
如果不是當年冷俞風背著所有人將她丟棄,她還是整個長都備受寵愛的郡主殿下。
那些她都承認,冷雲雪說的她都承認,她一出生就站在了很多人都無法企及的高度,只是為什麼冷雲雪說是自己搶了她的?
「長姐你所言,妹妹都承認,只是有一點,什麼叫世子殿下本就是我搶了你的?」這一點如果一直不清不楚,冷雲煙很難安心。
冷雲雪看著冷雲煙,卻並沒有太詫異她的表現。
「你五歲那年生辰宴的時候,被皇帝陛下冊封為一品郡主,封號玉雲,也就是那一天你和世子殿下被皇帝陛下賜婚,從那一天開始,你就變成了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冷雲煙聽冷雲雪說著,這一次並沒有錯。
一轉眼就已經將近十三年的時光了,十三年前她就是楚御風名正言順的未婚妻了。
冷雲雪說自己搶了她的,冷雲煙自然是無法理解的。
「長姐你也說那是十三年前定下的婚約,陛下金口玉言,為何長姐說是我搶了你的?」冷雲煙的疑問,對上了冷雲雪冰冷的眼神。
那一瞬間,冷雲煙覺得冷雲雪似乎是起了殺心,可是在看到冷雲煙肚子的時候,又變得溫柔了。
「要不說妹妹好福氣呢,這麼容易就有了孩子,你要知道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冷雲煙沒有說話,冷雲雪此時此刻看起來還是有些不對勁的。
「哪個母親不想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呢?」冷雲雪的笑卻讓冷雲煙有種不好的感覺。
「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世子殿下晚些會去我哪裡,世子妃娘娘早些歇息,仔細小世子」說完冷雲雪便要轉身離開。
「長姐」冷雲煙有些不安的叫住冷雲雪,這一次她知道了冷雲雪是個聰明人。
她只是不爭,若是她真的起了爭得心思,自己根本就沒有懷孕的機會。
「世子妃安心養胎就是,我很期待小世子的降臨」冷雲雪的一句話,讓冷雲煙放下了警惕鬆了一口。
縱使楚御風不喜歡這個孩子,但是只要冷雲雪喜歡,那麼這個孩子就不會那麼輕易的被針對弄掉。
冷雲煙承認,自己算計了這個不爭不搶的長姐。
看著冷雲雪離去的背影,冷雲煙陷入了沉思,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沒有得到楚御風的心而悲憤不已。
可是真的仔細想想,似乎除了楚御風的心自己真的什麼都有了,她羨慕冷雲雪,可冷雲雪何嘗又不羨慕她呢?
人是不是真的對於容易得到的東西不感到珍惜?
「蕭雪,我不在的那幾年,大小姐在家裡過得怎麼樣?」她一直都太忽略冷雲雪這個庶長姐了。
大抵是這個長姐,從來都沒有真正的對她出手為難過她吧,甚至都沒有對自己太大的怨恨。
反而這些年自己因為楚御風對於冷雲雪的偏愛而諸多不滿。
「大小姐雖然是庶女,可到底是庶長女
大楚向來是以嫡以長為尊,嫡長者最尊,嫡者次之,長者再次之
沒有主子的日子,大小姐是整個王府里最受關注的」聽了蕭雪的話,冷雲煙徹底的沉默了。
自己搶了冷雲雪的東西還真的不是一件兩件,不管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失,終究搶了就是搶了。
冷雲雪當真對自己沒有半點怨恨嗎?冷雲煙並不知道冷雲雪心中的答案,但是冷雲煙平心而論,若是自己那一定會心生怨恨。
本來是自己擁有享受的一切,忽然冒出來一個人,什麼都沒做的就輕而易舉的奪走了這一切,要她如何能坦然接受?她不能。
「蕭雪,這一次或許真的是我過分了」冷雲煙捏了捏眉心,她有些累了。
今日她對冷雲雪的算計,大家心知肚明,不管是她還是冷雲雪。
以往再怎麼生氣,終究是姐妹一場,也沒鬧在明面上的互相算計。
如今冷雲煙先出手,冷雲雪會不會反擊還真說不好。
冷雲煙忽然覺得,自己對於身邊的人一點都不了解。
冷雲雪這個長姐,到底是怎麼樣的呢?她開始仔細的回想起來。
這個長姐其實長得並不像她的生母,冷雲雪和青霜並不像,只是眉眼中帶著那麼一丁半點青霜的風情,可與其說是遺傳母親倒不如說是後天培養的。
可冷雲雪也不像冷俞風這個父親,思來想去,冷雲煙詫異的發現,自己的這個長姐竟然最像的人是自己的姑母,如今這個大楚最尊貴的皇後娘娘。
但是她和皇後娘娘的氣質卻也是大不相同的,雖然面容相似,但是兩個人站在一起,一眼就能分辨出誰是誰。
冷雲煙甚至覺得,冷雲雪甚至還有幾分玉星公主的影子在身上。
這個長姐名聲很好,賢良淑德,也很純良……
這麼多年來,從來沒聽過她的手上沾染過一半條人命,哪個世家大族的少爺小姐身上沒個幾條人命的?
哪怕是外人不知道的,可是自家的宅院卻是瞞不住的,可這位長姐手上乾淨的很。
縱使冷雲煙自己手上也是沾了不少人命的,而且冷雲雪似乎也沒有算計過任何人。
什麼栽贓陷害,什麼藏污納垢,幾乎都沒有。
冷雲煙忽然覺得,自己的這位庶長姐有些太乾淨純良了。
這麼乾淨的人,配上楚御風這個心如蛇蠍的人,不知道算不算的上般配?
冷雲煙開始思考,楚御風那麼愛冷雲雪,是不是就是因為她的那份乾淨和純粹?
就好像世人熱衷的黑白配一樣?因為楚御風本就是黑的,那般乾淨的白就成了自己心裡最後守護的地方?
可是冷雲煙越想越不對勁,青霜是出生青樓的女子,什麼樣的齷齪骯髒的手段沒見過,冷雲雪又是青霜一手帶大的,怎麼半點她親娘的習氣都沒沾上?
耳濡目染,言傳身教這八個字,向來是有道理的,可是放在冷雲雪身上,似乎並不合理。
冷雲雪就好像出淤泥而不染一般。
冷雲煙覺得有些頭疼困頓,也無力思考,索性就睡了過去。
只不過這一次,她並不是自然醒的,她是被蕭雪搖起來的,哪怕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了,她有些不情不願的問蕭雪怎麼了。
「主子,您別睡了,大小姐方才從您這裡回去的時候,雪天路滑一不小心滑倒了」蕭雪一句話,冷雲煙瞬間清醒了一大半。
冷雲雪滑倒了?這下怕是和自己脫不了干係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但是又轉念一想,也不過是雪天路滑滑倒罷了,縱使楚御風心有不快,也不會對她太過分。
「備些補品給側妃送過去,要她好好養著」聽著冷雲煙的話,蕭雪卻沒有照做,反而是急得快哭了。
「主子,我們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吧,皇後娘娘很是想念主子」聽著蕭雪的話,冷雲煙猛然意識到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嚴重。
「她到底怎麼了!」冷雲煙的聲音有些顫抖,所以為了報復她的算計,冷雲雪還是出手了嗎?
「側妃娘娘摔倒了以後身子就見了紅,大夫說側妃娘娘小產了,如今側妃娘娘還昏迷著」蕭雪的話,徹底讓冷雲煙懵了。
完了,這一次是真的完了。
冷雲煙知道楚御風一定會來,但是沒想到楚御風來的如此之快。
楚御風是怒氣沖沖的衝進來的,不由冷雲煙有半分辯駁,冷雲煙臉上便多了一個紅印。
她已經不記得這是楚御風第幾次打她了,但似乎好像已經不重要了。
「世子殿下如此怒氣沖沖,不知道妾身何處惹到了殿下了」冷雲煙就這樣直挺挺的看著楚御風,企圖從他臉上看到一絲半點的心疼和猶豫。
可是沒有,冷雲煙沒有從楚御風身上看到任何她想看到的表情,只有冷漠和不耐煩還有厭惡和怒氣沖沖。
「你做的好事兒!」楚御風沒有給冷雲煙任何辯駁的機會,直接就令人將冷雲煙堵上了嘴拖了出去。
嘴被塞上的那一刻,冷雲煙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開始拚命的掙扎,楚御風想做什麼?他瘋了不成?
冷雲煙覺得楚御風瘋了,他居然敢私設公堂,對一個堂堂的一品郡主用刑。
冷雲煙幾乎是被粗暴的扔到雪地里的,被按在雪地里跪下的那一刻,那種刺骨的寒冷從骨頭裡滲進去。
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太冷了,冷雲煙一貫怕冷,如今又被按到雪地里跪著,更是覺得整個人去如墜冰窟。
被塞上嘴,冷雲煙又喊不出來,只覺得的小腹傳來一陣疼痛,冷雲煙開始慌了,這種感覺並不是很美好,她毀在雪地里也就罷了,孩子卻是受不得的。
不能出聲的冷雲煙,眼眶裡蓄滿了淚水,開始試圖掙紮起來,可是她一個懷孕的婦人,又如何能掙脫兩個五大三粗的習武大漢的束縛呢?
「世子殿下,湯藥熬好了」婆子對著楚御風稟告的時候,冷雲煙只覺得寒風凜冽吹過皮膚深入骨髓,冷的她內臟都發顫。
「灌下去」沒有任何感情的命令,此時此刻的冷雲煙內心是絕望的,那個婆子領了命,向冷雲煙靠近。
冷雲煙只能一邊搖頭,一邊儘力向後退,企圖能擺脫這婆子的靠近,可是壓著她的兩個大漢豈能允許她的動作。
塞在嘴裡的東西取出去以後,幾乎是同一個瞬間,冷雲煙就被人捏開了嘴,那一碗還有些滾燙的葯就這樣生生的灌了下去。
冷雲煙一直在掙扎,那碗葯半碗灌了下去,半碗全都倒在了冷雲煙的臉上,冷雲煙臉上水跡斑斑,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藥水還是淚水了。
在冷雲煙被灌藥的同時,被壓在一旁的蕭雪也在奮力的掙扎。
「世子殿下,您有什麼氣沖著奴婢來發
郡主殿下千金之軀,怎能受此侮辱
世子殿下,不要啊!
郡主殿下!」
……冷雲煙漸漸的已經聽不到蕭雪慌亂的聲音,漸漸的好像這個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鉗制著冷雲煙的大漢和那個灌藥的婆子,在冷雲煙被灌下藥的那一刻就同時離開了冷雲煙的身邊。
冷雲煙毫無意外的倒在雪地里,好像連眼淚也被風乾了,她似乎沒有淚水了。
只是那個端坐在院落中椅子上的男人,為什麼看起來是那麼的陌生?
冷雲煙記得他叫楚御風,他是德親王世子,他……
好像越來越模糊了,這就是自己拼盡全力去愛的男人嗎?
這份愛值不值得呢?好像值不值得都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呢。
真的好累,好累,累到上下眼皮已經開始打架,就這樣睡過去就好了吧,一覺睡醒就會發現也只是大夢一場罷了。
睡吧,睡醒就好了吧,睡醒以後她還是那個玉雲郡主,睡醒以後就沒有別的事情了吧,這只是一場夢罷了。
睡吧……好痛,真的好痛,為什麼會如此的痛?為什麼腹部會如同刀絞一般?真的好痛。
痛到沒有了睡意,痛到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清明了起來,蕭雪是犯了什麼錯嗎?為什麼被壓著跪在雪地里?
楚御風為什麼會在自己的院落里?而自己為什麼會癱倒在雪地里?
真的好累,好累好累啊,為什麼腹部的疼痛如此的劇烈?
好像有什麼東西想從肚子里出來一般,疼的只想在地上打滾,為什麼外界是沒有聲音的?
自己是死了嗎?或許是死了吧,死了好像也不錯吧。
冷雲煙閉上了眼睛,她好像看到有兩個男人在向她伸手,一個紅衣妖魅,一個白衣若仙。
可是他們是誰呢?是誰在輕聲喚著淺柔?是誰那麼溫柔的說,我護你一生無憂。
又是誰?好痛!是誰將她從那個幻境里拉了出來?自己有沒有被疼痛折磨的喊出聲來呢?冷雲煙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聲音已經嘶啞了。
那個男人,為什麼用掛滿倒刺的藤木抽打自己的腹部呢?
那個跪在地上的女人為什麼,那麼撕心裂肺的企圖撲向自己呢?
真的好疼?可是好像也不疼了,沒有那麼疼了,冷雲煙聞到了濃重的紅花和麝香的味道,漸漸的她聞不到紅花和麝香的味道了。
好像整個天地間,就只剩下了濃重的血腥味,真的是好濃烈的血腥味,那大抵是一個成年男子全身的血放幹了才會有如此濃重的味道吧。
抬眼看到的天是灰濛濛的,可是又好像不是,整個天地都格外的亮,那種紛紛揚揚落下來的東西是叫做雪吧。
可真好看,原來感覺不到冷的雪,是這般的好看,那麼多人愛雪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只是目光落在那個拿著藤木的男人身上的時候,心口好像抽了一下,是疼痛嗎?
她不知道,好像她沒有知覺了,已經不知道冷和疼是什麼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好像很想和他說兩句話,不知道他會不會聽到呢?
冷雲煙的手艱難的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對著還在揮舞藤木的楚御風開口「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你這裡會不由自主的抽動,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楚御風滿眼諷刺的看著冷雲煙,卻也停下來了手中的動作。
「我好像看到一個人,他抱著我說,淺柔我定護你一世無憂
那個人好熟悉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不記得他是誰了
」楚御風聽到淺柔兩個字的時候,整個人都僵住了,可是冷雲煙並沒有看到,只是繼續開口。
「我不知道該和你說什麼,只是這裡有幾句話要告訴你」冷雲煙的手始終捂在自己的心口上。
「她讓我告訴你,楚御風你不得好死」冷雲煙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說完這一句話。
冷雲煙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這一次楚御風似乎有了聽她說要一切的耐心。
「她還讓我告訴你,你欠了她一顆心一條命,遲早都要還的」
又是良久的沉默,整個院子里都安靜了。
「楚御風,我不愛你了」這是冷雲煙的最後一句話,這句話過後,冷雲煙就失去了氣息,但是那雙眼睛卻沒有閉上,眼眶裡留下兩行滾燙的淚水。
冷雲煙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死在了那一場回憶里,臉色慘白,那種疼痛隨著回憶又一次的席捲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平復了心情的冷雲煙,看了看依舊躺在床上的蕭雪,她沒有一點的生氣,就好像當初被楚御風活活打下孩子的自己一樣。
冷雲煙苦笑一聲,那個孩子是被楚御風親手打掉的,那個時候孩子沒了,從她腹中滑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死去了。
隨著孩子的死,冷雲煙好像也死了一樣,她還記得那種刺骨的冷和錐心的痛。
自己的命是怎麼救回來的,冷雲煙已經回憶不起來了,只是後來蕭雪告訴她,那一天她失去呼吸以後玉星公主來了。
看到冷雲煙的慘狀,玉星從腰間抽出的鞭子直接就打在了楚御風的身上,那一鞭子直接將楚御風甩了出去,楚御風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
從冷雲煙身上流下的血,也被紛紛揚揚的大雪掩蓋,那一次又是玉星公主救了她。
冷雲煙已經不想再去回憶了,她在那段日子裡幾乎每一晚都會夢到那個血淋淋的孩子。
她的兒子還來不及流光溢彩,就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和一灘血水。
「小姐,掌柜的請您過去」冷雲煙的思緒被打斷,廖文不會輕易的來找她,既然是差人來找她,那麼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照顧好蕭雪,不可慢待,也要小心提防有人不知不覺的闖進來」冷雲煙吩咐一句就去找廖文了。
蕭雪這個女人,不應該死在一場莫名其妙的刺殺里,直覺告訴冷雲煙,蕭雪身上有著秘密,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冷雲煙的腳步聲漸漸的消失以後,本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蕭雪忽然睜開了眼睛。
蕭雪睜開眼睛的一剎那,一道白影落在了蕭雪的床前,男人看著蕭雪的傷口,顯然不是很高興。
「怎麼傷成這樣?」不高興卻還在關心,蕭雪沒有動也沒有看男人,只是很冷漠的開口。
「她開始懷疑我了」冷雲煙最近對於她的疏遠和懷疑,她自己並不是沒有感覺的。
「她懷疑你也是應該的,這麼多事里,哪一件里都有你的影子,她若是不懷疑那才是真蠢」男人看著蕭雪的脖子,還是有些不高興的開口「但你也不用如此,這刀口在深一厘,你就真的死了」
「哥哥,其實是生是死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又有什麼區別呢?」蕭落沒有說話,他們兄妹都是棋子,由不得自己。
「哥哥,我這一生,其實最快樂的就是和冷雲煙在一起的這幾年
她是嫡女是郡主,可是她從來都沒有那些大家小姐的不好脾氣
她一向體恤下人,也待我很好,如果不是義父和哥哥你的存在,我想我可以陪著她一輩子
我願意為了她去死」蕭雪不再說話,只是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
蕭落很溫柔的替自己妹妹擦乾淚水。
「冷雲煙何德何能啊,讓你我兄妹心甘情願的為她去死,你又何苦呢」從剛才蕭雪說話的時候,蕭落就知道這一次的刺殺,蕭雪是有意求死。
「哥哥,義父還會派人來嗎?我殺了義父的人」蕭雪的聲音有些空洞「我已經按照義父的吩咐做了,她會不會信,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希望她不要信」
「那派來的死士本就是必死的任務,你本不該傷重至此的,義父如此做也只是讓她相信你說的話罷了」蕭落的手輕輕的摸了兩下蕭雪的臉。
他動作做的很是親密,可是蕭雪卻不太領情,如果不是脖子不方便扭動,她一定會避開蕭落的動作。
蕭落自然也感覺到了蕭雪的抗拒,他也知道這個妹妹和自己並不親近,若不是眉眼的那幾分相似印證了他們是親兄妹,他們甚至會懷疑,所謂的兄妹都只是義父編出來算計他們的借口。
「哥哥,我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到底是冷雲煙可憐還是你我可憐了
我們兩個口口聲聲的說願意為了她去死,願意代替她去死,可是實際上呢,這些年她被種種算計,哪一樁哪一件沒有你我的手筆呢?」蕭落嘆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蕭雪卻是像發泄情緒一般,一股腦的都要說。
「當年我故意泄露她的行蹤和愛好給你,讓你和她多次假裝偶遇,從而建立起了關係,成為了朋友
她用一顆真心待你我,可是結果呢?
她出嫁的那晚,你明明可以帶她走的,為什麼放棄?
後來,她嫁給了楚御風,本來除了不被愛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也不是不可能,可是……
你為什麼要告訴楚御風,明月坊的勾當?為什麼處處暗示他可以對這件事大做文章?」似乎覺得數落蕭落還不夠,蕭雪又開始哭起來,沒有聲音的落淚。
「我有什麼資格怪你呢?我明知冷雲雪和楚御風情投意合,我還一味的攛掇冷雲煙嫁給楚御風
她還是嫁給了楚御風,可她不幸福也不開心,她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在楚御風面前竟然處處委屈,面面討好
當時在明月坊,我若是拉她一把就好了,我若是沒有將讓人沉睡的藥物混合在香爐里就不會如此了!
楚御風打掉她孩子的時候,我真的害怕,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狠心的丈夫和父親呢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這一切好像都是你我造成的!是你我害得她名聲掃地,是你我害得她不被信任,也是你我間接害死了她那個滿心期待的孩子
哥哥,我們殺了那麼多的人,可是看到那個被打下來的孩子的時候,我後悔了
我知道我殺了她了,我親手殺了那個原本天真美好的雲淺柔」沉默還是沉默,似乎除了沉默已經無話可說。
他們算計了很多,卻唯獨漏掉了冷雲雪會在雪天滑倒小產,楚御風會遷怒於她。
究根結底,若是沒有那一場刻意為之的捉姦在床,冷雲煙不會那麼慘,她的孩子也不會沒能生下來。
「哥哥,我們兩個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魔,骯髒不堪」
面對蕭雪的話,蕭落只是再度沉默,蕭雪說的對他們兩個有什麼資格說願意為了冷雲煙去死呢?
冷雲煙時至今日如此悲慘的人生,有一部分都是來源於他們兩個。
蕭落似乎是想說什麼,但是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只說了句「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就不見了蕭落的蹤影,這依雲樓不比當初,越來越不好進了。
蕭落離開的沒有一丁點痕迹,蕭雪則是閉上了眼睛繼續假裝昏迷,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醒來,蕭雪自己也不知道。
但其實蕭雪也知道,她不能昏迷太久,冷雲煙現如今顧念著多年情分,還會時不時的來看自己,可是這長都是個龍潭虎穴。
冷雲煙不可能一直不培養新人的等著自己醒來,倘若昏迷太久最後冷雲煙的身邊就會沒有她的位置。
「別裝了,我知道你已經醒了」女人的聲音,一個並不熟悉的女人。
蕭雪並沒有睜開眼睛,這個陌生的女人是敵是友尚且不知,縱使是的昏迷是假的,也不能被這個女人如此輕易的詐出來。
看著蕭雪一副我就是不睜眼你能把我怎麼樣的樣子,女人笑了笑,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把玩著。
「一葉障目,葯谷的把戲」一句話,讓蕭雪的心直接涼了,同時也睜開了眼睛。
一葉障目是葯谷的機密,知道的也只有一些身居高位重要的人罷了,這個女人未免也太了解藥谷了。
不管是敵是友,都不得不讓她提起警惕。
「醒了」聽著女人調笑的聲音,蕭雪卻不能做什麼,只能故作平淡的開口。
「不知前輩是?」蕭雪雖然人醒了,可是脖子上的傷卻是真真實實的存在的,她還不能隨意的扭動脖子。
女人站在遠處,蕭雪自然是看不到她的相貌。
「你以為除了葯谷出來的人,你脖子上那麼深的刀口,還有得救」女人的聲音帶著些輕慢。
「蕭雪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敢問前輩尊姓大名」葯谷的人?蕭雪對於這個女人沒有任何的印象。
葯谷的人,她雖然見得少,但基本高層和重要人員她都見過了,這個聲音實在是陌生。
「你為什麼一心求死」女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了蕭雪另外一個問題。
蕭雪愣了一下,隨即苦笑「前輩說什麼?蕭雪技不如人罷了,誰不想好好活著呢?何來求死一說?」
誰知女人只是冷笑,「我看到那個刺客的屍體了,也看到了那支鋼針,以你的能力縱使失手力不存心,也不至於將自己重傷至此
雨落飛針講究的就是個快准狠,雖然你把飛針換成了鋼針,可是武功路數是不會變得
旁人或許看不出變化在哪裡,但是熟知雨落飛針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功力深淺」女人的話讓蕭雪沉默了一下,隨即開口。
「前輩許是看錯了,晚輩從未學過什麼雨落飛針」聽著女人似乎沒有接話的意思,蕭雪繼續「這套武功是谷主教得,至於名字谷主說它叫—歃血」
「歃血?的確是個好名字,用鋼針代替飛針,然後逆行飛針的運行順序,的確歃血,他如今的殺氣竟然是這樣的重」聽著女人感嘆,蕭雪沉默。
這個女人似乎對於葯谷,對於義父都很了解,可是她對於這個女人卻是陌生的很。
「他還好嗎?」女人轉著杯子的手有那麼一頓的遲鈍。
「前輩問的是什麼?好與不好的蕭雪也不敢妄言,不過谷主時常會說纖雲弄巧,飛星傳恨」蕭雪決定透漏一點義父的情況給這個女人聽。
誰知女人聽完竟然笑了起來「纖雲弄巧,飛星傳恨,好一個飛星傳恨啊」
蕭雪本來以為這個女人是在感嘆義父過得不好時,剛想補一句義父身體安康的時候,女人又說了一句。
「他過得不好就對了,他過得不好我才能安心」蕭雪沉默了,這個女人什麼情況?
她知曉義父和葯谷的一切,又希望義父過得不好,莫不是和義父有什麼情感糾葛?
可是這些年來,從來都沒有任何關於義父感情問題的存在出現過。
唯一能夠激起義父情緒的就是冷雲煙了,義父似乎對於冷雲煙恨得咬牙切齒。
但是這份咬牙切齒里,有一些別的東西在裡面,蕭雪也不敢隨意去猜測。
義父要冷雲煙活的不如意,處處為難她,可是義父也說過除非他親自動手,不然冷雲煙不許死。
蕭雪還在試圖理順這些關係,而女人卻已經走到了蕭雪的面前。
這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她的美充滿了異域風情,蕭雪有注意到女人的眼睛,這雙眼睛不正常。
一般人不會覺得有什麼,可是像她們這種同藥草打交道多年的人來說,幾乎也就是一眼就能知道不同。
「你的眼睛」蕭雪還是問出了口,這雙眼睛太危險了,這種危險不是那種一眼看到的顫慄,而是無聲無息的殺人。
「果然是葯谷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不同,這雙眼睛美嗎?」女人笑起來也是很好看的。
蕭雪有些愣住了,可也就一眨眼就恢復了神智。
蕭雪的心已經沉了下去,這個女人太危險了,誰知女人笑了笑,反而給了蕭雪一句誇獎「真不錯,清醒的這麼快,看來他沒少在你的身上花費心力啊」
沉默,死一般的沉寂。這個女人是敵是友,直到現在都沒有弄明白。
女人也不管蕭雪的反應,只是繼續說到「這雙眼睛是用毒養出來的,且不論別的,僅僅是每日為了維持這雙眼睛,我都要滴入一條蛇的蛇毒」
蕭雪傻了,一條蛇的蛇毒?別說一條蛇了,就是一滴蛇毒都可能會永久的失明,這個女人是個瘋子,名副其實的瘋子!
「不管你們以前對冷雲煙做了什麼,我奉勸你們及時收手」女人也不再說別的,反而扯到了冷雲煙,算是直入主題。
冷雲煙身邊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一個人物?蕭雪感覺到不安,這個人的存在冷雲煙自己知道嗎?
「小姑娘,奉勸你一句,莫要忘恩負義,同時帶一句話給你義父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都已經是過去了,若是他過不去,那就只會是飛星有悔,纖雲長恨!
若是你義父還有疑惑,你便告訴他,我叫曼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