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肆意猜忌
冷雲煙的封后大典舉行的極為隆重,從此以後她就是大楚最尊貴的女人了。
大紅的蓋頭遮住了冷雲煙的臉,這是她第二次穿嫁衣嫁人了,可是心境卻是截然不同。
當年嫁給楚御風的時候,冷雲煙也只是一個小小的世子妃,可那個時候冷雲煙穿著嫁衣是滿心歡喜的。
如今縱使她尊貴如皇后,也不過是利益交換,內心卻是沒有半點歡喜的。
一切流程按照大楚的禮儀中規中矩的進行,一套繁瑣的流程下來就已經是深夜了。
屏退了屋子裡所有人,冷雲煙和楚雲軒四目相對,卻是各懷心思。
「如今往後,你就是皇后了,整個大楚最尊貴的女人」楚雲軒最終也只是對著冷雲煙說了這樣一句話。
「陛下是在感傷沒有娶到自己喜歡的女子嗎?」他們之間本就只是一場交易而已,自然不會存在什麼溫情。
「如何都好,如今你是皇后了,坐在了本該屬於她的位置上」他本不想爭,可是走到這一步,他不爭也得爭。
「陛下,很多事情,由不得你我半分」冷雲煙看了一眼楚雲軒,隨即轉了話題。「陛下可查到燕之楚這個人了」
從她決定和楚雲軒站在一起的時候,就把燕之楚賣的乾乾淨淨了。
這個男人如果不被剷除,那麼始終都是一個隱患。
「大楚排名前十的刺客,江湖人稱血燕刀,沒有朋友也沒有組織,收銀買命的行當,只認錢不認人
只要給錢他什麼人都殺,皇親貴族也好,平頭百姓也罷,樂善好施也好,惡貫滿盈也罷,絕世高手也好,老弱病殘也罷,在他眼裡只不過是估價的標準,而非殺不殺的標準
所以,他既出名,也被很多人所不齒」楚雲軒慢慢的說出自己查到的東西。
「便只有這些了?」冷雲煙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滿意,這是但凡去打聽一下就能打聽的到的事情,幾乎人盡皆知了。
「自然不止」楚雲軒看了一眼冷雲煙繼續開口。「前幾年血燕刀燕之楚卻忽然失蹤了,一個收銀買命的殺手,縱使有一天不明不白的消失在這個世上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就奇怪在,血燕刀燕之楚消失了,可是消失的只是燕之楚這個人,血燕刀卻一直活躍在江湖上
而且並不止一把血燕刀,那幾年幾乎有人在不同的地點同一時間,見到了血燕刀
有人懷疑是燕之楚,可是刀法卻和燕之楚大相徑庭,但刀卻的確是血燕刀」楚御風看了一眼冷雲煙,冷雲煙卻是陷入了沉思。
燕之楚消失的那幾年,江湖上又出現了血燕刀,這件事情她是沒有關注的,那個時候她以為燕之楚必死無疑了,也沒有搜走他身上的東西,只是吩咐人處理了他的屍體。
如今想想,那個處理燕之楚屍體的暗衛,沒過幾天就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死了。
本來執行任務死個暗衛太正常了,她也並沒有在意,只是後來又換了一批,如今看來怕是大有蹊蹺。
「燕之楚消失了幾年?是哪幾年?」冷雲煙覺得自己還是需要確定一下。
楚雲軒看了眼冷雲煙,勾起一抹看戲的笑意「是你嫁給楚御風的那幾年」
冷雲煙對上楚雲軒的目光一字一句,「你懷疑我?」
「朕的皇后,有沒有隱瞞朕什麼事情,皇后自己不知嗎?」楚雲軒的話雖然是反問,卻帶著篤定。
「陛下,我們只是合作,臣妾沒必要事事都向陛下坦誠,更何況沒有件件坦誠的人並非只有臣妾一人吧
陛下只需要保證不傷害到臣妾,臣妾只要保證不損傷陛下的利益,那麼陛下和臣妾就算各自有些小秘密又如何呢?」冷雲煙不甘示弱的反駁反而讓楚雲軒笑出來了聲。
「陛下笑什麼?」誰知道楚雲軒竟然伸手摸了摸冷雲煙的頭,就像小時候那樣,冷雲煙愣住了。
「朕彷彿看到當年那個拽著朕衣袖,一口一個軒哥哥的小丫頭」楚雲軒在回憶,冷雲煙卻是眸色變了變。
「臣妾不是小丫頭了,陛下也不是軒王殿下了」楚雲軒聞言愣了一下,放在冷雲煙頭頂的手,有些尷尬的收了回來。
冷雲煙說的對,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多年的磨鍊讓他們已經沒有多少幼年情誼了。
「陛下對於燕之楚的事情,還是上一點心的好,畢竟沒有哪個江湖殺手會把目標放在皇位上
若是陛下不想下場凄慘,最好還是多多考慮才是
而且陛下你下旨追封了蘇皇太貴妃為皇后,燕王楚雲燕就有了名正言順的嫡子身份
若是陛下您此刻出什麼意外,病逝或者遭遇刺殺,那麼燕王就是名正言順的繼位人選,陛下也挺會給自己出難題的」冷雲煙最後一句略帶諷刺的話,楚雲軒並沒有在意。
「嫡子啊,名正言順啊」楚雲軒的目光落在冷雲煙的肚子上,「那朕還真的好好努力,你若是懷了那就是嫡出的身份,就算朕一朝離去,到時候你就是皇太后了,這個大楚最尊貴的女人了」
冷雲煙只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陛下當真是心胸開廣,此時此刻還有心情同臣妾開玩笑」
楚雲軒卻是直接按住冷雲煙的手腕,就把她撲倒在床上,冷雲煙看著楚雲軒那張近在遲尺的臉,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楚雲軒你做什麼?」
「做什麼?」
「你叫朕什麼?」
「陛下」
「你對朕自稱什麼?」
「臣妾」
「那你覺得朕會做什麼?」
冷雲煙一瞬間臉色煞白,如果這種事兒非做不可,那誰都可以楚雲軒不行!
「陛下,我們只是利益交換」冷雲煙說這句話的時候,楚雲軒已經整個人貼近她的臉。
冷雲煙有些絕望,可是楚雲軒卻慢慢的將唇挪在了她的耳邊,輕聲說了句「別動」
此時此刻,冷雲煙才察覺出有些不對勁。
楚雲軒長袖一揮,床上的帷幔就落了下來,冷雲煙甚至能感覺到楚雲軒那有些暖暖的痒痒的的呼吸。
兩個人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曖昧至極。
兩個人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過了很久,冷雲煙才緩緩開口「陛下可以起來了」
楚雲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從冷雲煙的身上爬了起來。
冷雲煙也沒有起身,乾脆就躺著了,頭飾太重了,躺著她反而更舒服一些。
楚雲軒看了一眼冷雲煙,「朕的皇后是在邀請朕嗎?」
冷雲煙沒好氣的給了楚雲軒一個白眼,「陛下的皇宮之內,皇后寢殿竟然也有人敢偷窺,真是令人意外」
「畢竟那麼多眼睛都盯著你我,帝后圓房可是大事」楚雲軒似乎已經習慣了冷雲煙的冷嘲熱諷。
「那又如何?長都人人都知道,我是嫁過人的女人,難不成你我圓房還要奉上塊錦帕不成」
「那倒也也不必」冷雲煙勉強的撐死身子坐了起來,四目相對,卻沒有任何波瀾。
「朕回大殿批閱奏摺,皇后好好休息」楚雲軒的話剛落下,就遭到了冷雲煙的嚴厲反對。
「不行,今日你我大婚,陛下大婚之夜不留在皇後房內,反而去批閱奏摺,讓別人如何想」楚雲軒並沒有太過贊同冷雲煙的說法。
「自然是你這個皇后不受寵了,還能如何」
冷雲煙卻是冷笑「陛下未免想的太過簡單了些,若是僅僅是猜測臣妾不受寵也就罷了,可若是有人趁此借題發揮又當如何?
陛下你多年不近女色,府中更是無一姬妾,之前還能用陛下不近女色,不想荒廢年華為理由搪塞過去
可是如今陛下已經登基,還娶了皇后,卻在新婚之夜扔下皇后一人獨守空房,陛下當真以為他們會覺得我不得陛下寵愛嗎?
他們會猜測陛下不能人道,由此借題發揮,說陛下不利於綿延子嗣,斷送大楚國祚,從而拉陛下下馬
陛下是登基成為新帝了,可是陛下你的帝位還沒有做穩當
不能綿延子孫的皇帝,是守不住江山社稷的」
楚雲軒沉默了一些,冷雲煙說的這些雖然難聽了一些,可是的的確確是事實。
今夜他若是扔下皇后一個人在這裡,那麼恐怕明日他不能人道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長都。
本來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如今卻會變得很棘手。
「那皇后的意思,是朕今夜一定要與皇后共度春宵了」
「其實陛下也不一定要留下來,陛下也可以回去召宮女或者歌女舞女來侍寢,只要陛下有與女子發生關係,就沒有人可以說你不能人道
結果最壞的一種也不過是人人盛傳臣妾不受陛下待見,臣妾被陛下冷落而不會影響陛下清譽」冷雲煙很平靜的替楚雲軒提供解決方案,一點都沒有這個人是她夫君的自覺。
「朕的皇后想的的確周到,朕應該慶幸朕的皇后不止賢惠還聰明,可若是朕偏偏要走第三條路呢?」楚雲軒看著冷雲煙,目光落在冷雲煙的小腹上。
「陛下沒有第三條路可以選」冷雲煙話音剛落就感覺,就感覺到一陣熱流和陣痛從小腹傳來。「你……」
冷雲煙沒想到她會這個時候來月信,按照日子算她還沒到日子,可是這感覺的確是月信來了。
面對冷雲煙盯著自己的目光,楚雲軒承認的也坦然「幾味活血化瘀,讓你月事提前的藥物罷了,並不會損害身體」
「陛下,您就如此不喜臣妾嗎?」冷雲煙盯著楚御風,有些咬牙切齒。
不管來不來月信,她都不會和楚雲軒發生什麼實質性的關係,她會給楚雲軒排除一切被算計的可能,可是此時此刻她卻被楚雲軒算計。
「喜與不喜,如今看來也沒那麼重要,只不過既然你坐上了皇后的位置,總要為此付出一些代價不是嗎?
這皇后的位置並不是那麼好做的,你既然選擇了榮耀,就應該承受一些榮耀之下的痛苦」楚雲軒說這些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
「所以陛下,你寧可賭上大楚國運也要讓我承受是嗎?」冷雲煙盯著楚雲軒,沒有任何的結果。
「明天所有人就都會知道,朕是同皇后欲行歡好之事時,皇后月信忽然造訪,朕拂袖而去」楚雲軒丟下這麼一句就離開了。
冷雲煙攥緊拳頭,卻說不出什麼來,小腹傳來的鎮痛已經讓她開始冒冷汗。
她只能匆忙叫蕭雪進來幫她處理,她本就身體虛寒,每次月事兒疼的要命,此時此刻又被藥物刺激強行提前了月事時間,更是疼的直不起腰來。
蕭雪小心翼翼的替冷雲煙取下鳳冠脫下鳳袍,又給冷雲煙取來了應付月事的物件,更是吩咐人取了熱水來給冷雲煙泡腳。
屋內的艾草也已經熏了起來,又著人給冷雲煙熬了參湯,折騰了大半夜。
好不容易冷雲煙上床躺下了,可是小腹傳來的疼痛讓她根本睡不著,那種如同針扎的痛還夾雜著癢,想要用力按壓緩解一下,可是卻找不到那個真正疼痛的點在哪裡,好像那一整塊都會疼痛轉移一般。
若僅僅是痛也就罷了,冷雲煙身上開始不停的冒冷汗,她開始捂著肚子在床上打滾,可也僅僅是滾了幾個半圈以後,她就開始生理性的反胃。
嘔吐,頭暈,小腹疼痛,手腳無力,甚至還發起了燒。
帝后新婚當夜,皇帝陛下拂袖而去,三更半夜皇后的寢宮圍滿了太醫,而原因只是皇後娘娘新婚之夜來了月事,身體吃不住。
太醫已經在給冷雲煙扎針止痛了,有時候疼痛轉移的以痛止痛還是很有效的,冷雲煙終於有了些許冷靜。
可冷靜下來,卻不由自主的落了淚,一旁的太醫戰戰兢兢的請罪,冷雲煙卻只覺得委屈。
女性在月信期間是很敏感脆弱的,長時間積壓的委屈,都會在這個時候刺激到淚腺,落淚只是種不由自主的生理現象。
在大楚女子新婚之夜來月信是會被視為不詳的,認為女子進門當日來月信,會給夫家帶來不詳,因為入門當日來月信而被休棄的女子,在大楚並不少見。
如今冷雲煙是大楚的皇后,她新婚之日來月信,那就是會給大楚帶來不詳。
「楚雲軒,你好狠的心,你們楚家人都好狠的心」
冷雲煙還在月信的疼痛里沒有緩過神來,前朝便已經炸開了鍋。
皇後娘娘不詳的消息,已經遍布了整個長都。
「懇請陛下廢后」這是楚雲軒上朝到現在聽到的唯一一句話。
滿朝文武跪在地上,只為了一個女子新婚之夜來月信就是不詳的傳聞,就要他廢了一國之後,簡直是荒唐至極。
「諸位愛卿的意思是,朕必須廢后是嗎?」楚雲軒冷冷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人,這些朝臣。
「陛下明鑒,皇後娘娘不詳,為大楚國祚還請陛下廢后!」又是異口同聲的答案。
楚雲軒冷笑,他看著地上跪著的人,這就是大楚的朝臣,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傳說,就要一個女子被無端的休棄。
「就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傳說,你們便要朕廢后?好大的膽子!」楚雲軒將手中的摺子扔了出去,砸在地上沒有再敢說什麼。
整個大殿里,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臣等懇請陛下廢后!」滿朝文武也只有這一句可言。
「精彩真是精彩啊」一道女聲從大殿後傳來,隨即冷雲煙緩緩從大殿後走了進來。
「本宮本不來這堂前的,可是今日之事既然是與本宮有關,那麼本宮是不得不來的」冷雲煙緩緩走進來以後,對著楚雲軒行禮「臣妾拜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皇后請起,給皇后看座」立即就有小太監給冷雲煙搬來了椅子。
「臣妾謝陛下」說完也不推辭,冷雲煙就坐在了椅子上。
「若是本宮不來,諸位大人恐怕有話也不敢說盡,如今本宮來了,還請諸位暢所欲言」冷雲煙冷眼看著滿殿的朝臣,她是皇后,可是新婚的第一天,朝臣沒有一個對著她高呼皇後娘娘千歲。
她好像只是一個擺設而已,也僅此而已,她來不來都不會影響結果一樣。
可是他們錯了,今天冷雲煙敢站在朝堂之上就意味著,只要她不願意,就沒有人能從她手裡奪走後位。
「諸位大人立主廢后,不在乎是因為覺得本宮不詳,只是敢問諸位大人,何為不詳?本宮如何不詳?還請諸位大人細細說來,好讓本宮心服口服才是
若是本宮不服,那諸位便是在本宮有生之年都廢后無望」
冷雲煙的話迴響在朝堂上,朝堂上一下子就變得鴉雀無聲。
她如何不詳?這要從何處論處?
朝堂上沉默了很久,冷雲煙也不著急,也不逼迫他們,總有人會先開口。
總有人會為了廢后而站出來,哪怕理由不夠充分,也總有人會開這個頭。
有人給冷雲煙奉了茶,冷雲煙就這樣慢悠悠的喝著茶,等著這滿朝文武有人開口。
至於楚雲軒,這個麻煩本來就是他帶給冷雲煙的,但是他不會插手太多,這件事兒要冷雲煙自己去處理。
只有確認了冷雲煙有能力處理好這種事情,他才能安心的和她合作,並不是玉星一句話他就可以完全認可冷雲煙的。
至於冷雲煙怎麼會來,也是他差人去請的,據說冷雲煙當時還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是硬生生灌了兩副葯才穩住了心神過來的。
「娘娘不詳,幼時就已顯徵兆」冷雲煙抬了下眼皮,看了眼開口說話的人,笑了笑也沒有打斷他的開口,只是讓他繼續說下去。
「娘娘不詳,幼時已見徵兆,娘娘出生之時便險些害死長公主殿下」
聽到長公主殿下,冷雲煙喝茶的手頓了一下,眸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位大人說完,冷雲煙很長時間都沒有接話,也沒有人催促,皇帝陛下沒有說話,冷雲煙如今還是皇后,誰也不能怠慢皇后。
不知過了多久,冷雲煙才緩緩抬頭看了眼那些大人。
「大人可有妻兒」冷雲煙只是這樣淡淡的問了一句,那位大人卻是抖了一下,也如實回答。
「臣已有妻兒」
冷雲煙又問「大人可有父母」
那位大人只覺得脊背發涼,卻不敢不答「自然也有」
冷雲煙繼續問「大人父母妻兒可都安在」
沒人有知道冷雲煙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可是他不敢不回答。
「家中妻兒老小都安在」
聽到這一句冷雲煙笑了,那位大人卻覺得脊背發涼。
「大人父母妻兒安在,自然是覺得是覺得本宮不詳了,只不過本宮想知道
大人妻母有孕之時,可是順順利利」
「婦人懷孕生產本就九死一生,自然……」他沒有再說什麼,話說到這裡,眾人都已經明白了。
那個人只是跪的更低了,他已經無話可說了,剩下的他已經不能再說什麼了,至於其他人若想廢后,就只能開口。
「縱使娘娘當年令長公主殿下險些難產是意外,那長公主殿下當年意外身亡,也是因為娘娘」冷雲煙的手已經在袖口裡攥緊了拳頭。
這些人是真會在別人傷口上捅刀,玉纖雲的死一直以為都是冷雲煙心上的痛,這些人卻一而再再而三的用玉纖雲刺激她,當真是不知死活。
「本宮害死母親大人?此話怎講?本宮竟然不知」冷雲煙冷眼看著開口的人,聲音已經有些冷了。
「當年長公主殿下身亡於鴆酒,當場只有娘娘一人在場」這人的話還未說完,冷雲煙就一章拍在椅子上,方才冷雲煙坐著的椅子瞬間分崩離析。
「放肆!你這是在構陷本宮弒母嗎?」對於冷雲煙的怒氣並沒有太大的驚訝,可是對於冷雲煙一掌拍碎了椅子卻是意外的很。
這位皇後娘娘會武功?如今看來武功還不低,這樣紅木的椅子,一般人可拍不碎。
這一點幾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臣不敢,只是當年之事也是事實」那個人依舊低著頭,但依舊要和冷雲煙針鋒相對。
「不敢?本宮看你膽大包天!莫說這事與本宮無關,就算是有嫌疑,敢問當年只有五歲的本宮,要從何處知曉鴆酒有毒?又要從何處得來鴆酒?本宮又為何要毒殺親母?
本宮既是嫡女,也是母親獨女,為何要自毀前程?
還是你要指責本宮,是因為本宮不詳,才導致母親慘死?」
冷雲煙的話說的很重,當年玉纖雲死的凄慘,冷雲煙更是為此還耿耿於懷了多年,如今被忽然提起,還變成了她不詳的罪證,她如何能不惱怒。
「縱使當年長公主之死同娘娘沒有直接,可是這麼多年來,娘娘所到之處,所識之人無一不下場凄慘」面對這樣的指責,冷雲煙氣極反笑。
「那你倒是說說,本宮如何的不詳?一樁樁一件件都給本宮細細道來」冷雲煙來回踱步看著那位開口指責她不詳的人。
「娘娘尚未出生之時便害得長公主險些難產而死」
「娘娘五歲之時,剛剛被封郡主同德王世子楚御風賜婚定下婚約不久,長公主殿下德親王與德親王妃便相繼離世」
「娘娘嫁與德王世子多年未曾有孕,一朝有孕竟然也未能保住孩子,小世子胎死腹中」
「娘娘外出休養,一回長都德王世子一家慘遭不幸」
「懿仁先皇後向來與世無爭,卻因為娘娘出頭,庇護娘娘,而橫死於先帝靈堂之上」
「嫡公主玉星,也是因為娘娘你,才會下嫁給藍玉王,他的年歲足可以做嫡公主祖父」
「恭親王一家,也是因為娘娘而慘遭滅門」
「娘娘大婚之日,月信來訪,便是上天昭示,娘娘不詳」
「大楚皇后冷雲煙,先嫁世子后嫁皇帝,已然不貞,又正逢新婚之夜,月信來訪,此乃上天昭示
皇後娘娘冷雲煙,克父克母克夫克子,為我大楚國祚還請陛下廢后!以正視聽」
「還請陛下廢后,以正視聽!」
冷雲煙冷眼看著這些朝臣,身體已經在顫抖,這些人用她所有的傷痛,來證明她的不詳。
剝開她血淋淋的傷口,意圖以此來殺死她。
他們活活剝下她的血肉,還要她品嘗其中滋味,何其的荒唐,又是何其的可笑。
曾經玉星告訴過她,人就是這樣,平常看起來都是道貌岸然的樣子。
可是一旦觸及到利益關係,他們都會變成恨不得將你抽筋拆骨的野獸。
他們不會在乎你痛不痛,他們只會在乎你能帶給他們什麼樣的利益。
而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狠毒一些,做事要麼不做,要麼做絕,沒有人會在意你是不是冤枉的,他們只在意你能帶給他們什麼。
冷雲煙閉了閉眼睛,以前她覺得玉星狠毒太過,可是如今看來,在長都這個人吃人的地方,狠毒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
「精彩,真是精彩,本宮都不知道,本宮的人生竟然活的如此的精彩萬分
諸位大人還真是為了本宮煞費苦心啊」冷雲煙笑了笑,然後又在大殿中踱步。
大殿中間是空出來一些地方的,朝臣都在兩側,冷雲煙就在這個空出來的地方來回踱步。
「既然諸位大人為本宮如此煞費苦心,本宮也不能辜負諸位的好意
不過在此之前,本宮想給諸位大人講個故事吧
幾年前,本宮隨著姑母去了趟江南
江南的風水養人,的確是不錯的,只是本宮在哪裡遇到了一件事兒
本宮和姑母尋常裝扮出行,那日遇到了一個婦人,那個婦人狀告自家夫君毆打妻母,致使妻母死亡
當時本宮只覺得新奇,我大楚以仁孝治天下,何至於此,毆打妻母致死,這可是要斬首的
我大楚規矩,女子不論是被休棄,還是夫死,都不得改嫁
這婦人既然將自家夫君告上公堂,自然是做好了一輩子守寡的準備
本宮當時心生敬佩,為母申冤寧可守寡,這等女子當真是可堪我大楚孝女典範
婦人的夫君殺其妻母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在,應當判斬首
可是當時只判了個監禁三年,本宮當時很疑惑,按照我大楚的律令,應當斬首才是
可是令本宮更意外的是,這位婦人竟然也沒有對審判結果發出質疑
後來本宮才知道,這位婦人家中還有一個弟弟,且身有殘疾
這位婦人的夫君家中,給了婦人的弟弟大量的錢財,足夠婦人的弟弟一生衣食無憂
本來婦人夫君的家人是希望婦人撤訴的,可是婦人卻堅持不會撤訴,一定要她的夫君嘗一下牢獄之災,不然她就帶著弟弟去死,大不了鬧上長都,鬧到天子腳下
可是不撤訴,按照大楚的律法,婦人的夫君是要死的
你們說,婦人是如何一邊告狀,一邊拿到了這筆巨額的資金呢?
她又是如何保證,她告狀她的夫君也只會被判三年呢?諸位大人說說為何呢?」冷雲煙冷眼看著這滿朝文武,滿朝文武也不知道冷雲煙這個故事的意義何在,可是這個問題能不回答嗎?他們準備準備保持一致的沉默,可是這個時候楚雲軒開口了。
「她還是皇后,皇後娘娘問話焉有不答之理」後面的話,楚雲軒沒有說出來,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不答就是藐視皇家天威。
這可不是一個小罪名。
「或許是那位審案的官員,也收了那婦人夫君家人的銀子」這個答案卻讓冷雲煙直接笑出了聲。
「真不知道大人你是如何站到這朝堂之上的,若是我大楚皆是如此之人立於朝堂,恐怕大楚危已」面對冷雲煙的話開口說話的人,驚慌跪下。
他不該用總如此不屑的口吻跟這位皇後娘娘說話,在大楚女子不準二嫁的規矩下,她還能嫁給皇帝成為皇後娘娘,憑靠的絕不僅僅是運氣,他們都低估了這個女人。
「若是已經收買了判案的官員,那麼為何還要判三年?為何還要給婦人一大筆銀子?」冷雲煙的話,讓眾人低下了頭,他們沒有答案。
沉默良久之後,終於有人開口。「許是那婦人同那官員頗有淵源,才會造就如此結果」
冷雲煙看了一眼說話的人,「不知大人所說的是何淵源呢?」
「男女之間,能有何淵源」冷雲煙冷笑「諸位大人也認同嗎?」
「臣認同」異口同聲的回答。
「諸位大人可知,便是這簡簡單單的一句猜測,便可毀了這個女子的一生」這些男人,總是用自己的思維去看待女人,然後給女人打上各種各樣的標籤,供他們分類取樂。
面對冷雲煙的問話,朝臣反而有些不屑一顧,一個女子的聲名又能如何?
既然那位官員未能收受賄賂,那麼問題的關鍵就在這位婦人的身上了。
含冤狀告的婦人,和有失公允的判決,最能讓人聯想到一段風流艷史。
「只有如此,才能解釋為何會有這樣的判決,為何這婦人還能拿到夫家的賠償」聽著這樣的解釋,冷雲煙笑得有些諷刺。
楚雲軒是清理了一次朝堂,可如今看來清理的不夠完整。
「諸位大人也同意這一說法?」冷雲煙就看著這些高高在上的高官,肆意猜測一個素未謀面的婦人。
「臣等附議」
又是這樣的聲音,冷雲煙轉而面對楚雲軒。
「臣妾前些時日恰巧碰到了這位婦人,因著當年一事兒有出手相助如此也算是個故人,便將人留了下來,臣妾懇請陛下,准許此婦人上殿說明原委」
楚雲軒擺了擺手,只是輕輕的吐出了一個「准」字。
從大殿門口走進來的是個一身白衣的女子,不止一身白衣還一頂白色的帷帽遮住了所有的樣貌。
她從大殿門口走來,一步一生蓮,叫人看的好不歡喜。
這一下更是加重了群臣對於方才猜測的篤定。
「民婦秦氏,拜見皇帝陛下,拜見皇後娘娘,願陛下千秋鼎盛,願娘娘鳳儀天下」便是看她盈盈下拜的樣子,便已經讓很多人傾心了。
「起來吧」楚雲軒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秦氏,這個人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著有些眼熟。
「謝陛下,謝娘娘」秦氏才慢悠悠的從地上站了起來。
冷雲煙看了看群臣,大抵能猜到他們心中所想,也只是冷笑。
「今日叫你來,也無其他事由,只是當年之事還請夫人轉述其中是非曲直,也好杜絕他人遐思」冷雲煙話說的直白,群臣卻並沒有羞愧的自覺,他們只覺得事實如此。
秦氏看了一眼群臣,又看了眼冷雲煙,便已經明了。
「此時說來話長,還請娘娘准許民婦緩緩道來」秦氏對著冷雲煙行了一禮。
「夫人且慢慢說來」別人或許沒有注意到,但是楚雲軒注意到了,冷雲煙方才講故事的時候說的是那個婦人,可是方才與這女子對話時,兩次稱呼都是夫人。
冷雲煙堂堂皇后,為何對一個女人如此尊敬?在大楚能被皇後娘娘喚夫人的人可不多。
「民婦命苦,幼時長在鄉野之地,家中貧苦唯有家母與小弟相依為命,日子雖然過得清貧,可倒也算是安樂,民婦同母親小弟自覺幸福
可對於女子而言,美貌或是罪孽深重,那日家母忙碌無暇抽身,便差民婦去買些物事回來以備家用
民婦也時常去採買,本無什麼大礙,但恰巧那日民婦便是碰到了城中首富家的少爺
他欲占民婦為妻,民婦不肯,他便動了搶人的念頭,是城主大人剛正不阿,治城極為注重法度,公正嚴明,他也不敢強搶民婦
可是這位公子並不肯善罷甘休,恰逢家母又此時生病,命懸一線,小弟又雙腿有疾,民婦萬般無奈下委身於他
不過他也未曾虧待民婦,八抬大轎將民婦抬進了家門
初時也算和睦,他待民婦極好,也時常接濟家母與幼第,雖然也算不得有多富裕,但已經算是衣食無憂了
夫君待臣婦極好,待臣婦家人也不薄,如此一來也算是姻緣美滿了
大多女子一生,不就求一個如此罷了,可是誰又能料到變故橫生
臣婦同夫君成親第三年的初春,夫君感染了風寒,本來也只是風寒罷了,誰知卻是愈發的嚴重,好不容易救了回來,夫君卻是性情大變
以往夫君雖然性子魯莽些,可是待臣婦卻是極盡溫柔的,縱使聲響大些也擔心嚇到臣婦
可是那年病癒之後,夫君對待臣婦開始動輒打罵,拳腳相加
臣婦也只當是夫君病中鬱悶,病好些便好了,可是卻是愈演愈烈,好幾次差點活活打死臣婦
多年夫妻,臣婦深知夫君對於臣婦之愛,或許起源於見色起意,但後來也是真心呵護,只不過後來巨變,臣婦也能忍耐
可天不遂人願,偏偏那日夫君對臣婦動手,下手狠了些,被家母撞了個正著
家母護女心切,便同夫君廝打起來,誰知夫君下手沒個輕重,失手將家母推向桌旁
家母的頭嗑在了桌角,家母一命嗚呼
民婦悲痛欲絕,實不能忍,一紙訴狀將夫君告上公堂」秦氏嘆了口氣,又繼續。
「婆母因這件事兒也多次來找過民婦,婆母是個善人,她並沒有逼迫民婦,只要哀求民婦能不能看在夫妻多年的份上,放過夫君
夫君不是家中獨子,卻是婆母獨子,那個時候民婦悲痛欲絕如何肯
一場官司,就這樣打到了城主府
婆母是個善人,她說可以給民婦府中的半副身家,也不求民婦撤訴,只求能留夫君一命
一日夫妻百日恩,臣婦同夫君十年夫妻,如何能下得去死手
民婦答應了,可大楚的律法不答應
城主大人鐵面無私又清正廉明,如何肯放過夫君
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顧,民婦同夫君成親十載都沒有孩子,卻偏偏此時有孕了
大楚律,男囚犯事者若妻有孕可緩刑陪妻產
若是苦主願意放過,也可酌情處理
夫君是失手殺人,可從輕處理,民婦又身懷有孕亦可陪產,民婦又是苦主,此案可從輕
但民婦並不是唯一的苦主,小弟並不肯諒解夫君,可終究還是心疼外甥,但仍舊不肯輕易放過夫君,這才有了夫君的三年牢獄之災
夫君陪臣婦生產之後,便自行去領了延後的三年牢獄」秦氏的故事讓人唏噓。
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恩愛還是厭倦?母親,夫君,弟弟,到底哪個更重要?
只不過這個故事,似乎和今日並沒有什麼關聯。
「皇後娘娘,臣不解,這故事同今日之事兒有何關聯?」冷雲煙笑了。
「方才秦氏進來之前,諸位不都猜測秦氏同那位官員有染,才會有那三年牢獄嗎?如今覺得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