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完成科（下）
主任辦公室里，六個學生冷著臉佇立成一排默不作聲。
「周末你們為什麼不去完成科幫忙？」韓英傑拍著桌子質問道。
於慶賀見無人搭話，主動出面道：「我們走的時候，他們說明天不用來了。」
龐冬趁機接茬道：「我們也是，走的時候還專門問了，說是不用來了。」
「那人家怎麼說你們擅自不去？」韓英傑不相信完成科的人無事生非，還是認為學生們藉機偷懶。
於慶賀捅了一下曾大有：「你跟主任說，那天他們是不是這樣說的。」
曾大有滑頭得很，他可不願讓韓英傑為難，於是佯做無辜道：「我不知道，我是聽你倆說的。」
「你……」王強見他當眾說謊，氣得大聲斥道：「那個劉師傅就當著你的面說的，你還說不知道？」
「我沒聽見，我不知道。」曾大有搖晃著腦袋死不承認。
「你這人怎麼這樣！？」王強氣得指著曾大有就要開罵，耿志遠見苗頭不對，忙一把拽住王強道：「小事一樁，消消氣。」
韓英傑見鎮不住這些學生，擔心鬧起來面子上須不好看，當即吩咐道：「以前的事先不說了，上午的現在馬上過去，現在就去。」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匹夫也有匹夫之怒。出了力還被人誤解責備，於慶賀氣急之下脫口道：「誰願意去誰去，反正我是不去。」
耿志遠瞧見韓英傑臉色鐵青，讓主任難堪可不是件明智的事，趕忙上前主動說道：「韓主任，我去吧，於慶賀下午再去。」
韓英傑驚奇的看了他一眼，沒想到老實本分的耿志遠關鍵時刻能挺身而出替他解圍，這個小夥子的見識與眾不同，自己還真是有些小瞧了他。
「我也去，王強你下午去吧。」龐冬夠哥們，也跟著搭話道。
王強煩透了曾大有，哪裡肯和他為伍，當下哼道：「好吧。」
韓英傑總算有了台階下，也不再強求誰必須去，陰著臉揮了揮手把學生們打發走了事。
龐冬他們三個硬著頭皮再次來到完成科，耿志遠和曾大有還是被安排疊裝圖紙。龐冬作為半個行家，又坐到了晒圖機前幫著晒圖。
龐冬是設計院子弟，又頗會察言觀色，很快便跟完成科諸人打成了一片。正忙碌間，他跟完成科負責人袁中華開玩笑道：「袁叔，你們做事不地道呀。我們幫你們幹活，怎麼還告我們的黑狀？」
袁中華哈哈一笑道：「剛才英傑給我打電話了，我給他解釋了。這事怪不著我們，也不怪你們。」
龐冬、耿志遠和曾大有聞言都是一驚，異口同聲問道：「那怪誰？」
袁中華耐心解釋道：「的確是我讓你們周末不用來的，怎麼可能再給你們主任打電話告狀。昨天楊文閣上我們這兒來轉了轉，沒看到你們就問了一句，我估計是他找的你們主任。」
楊文閣是設計部主任，負責管理各專業科室。他說的話韓英傑自然當做聖旨，不會去質疑。
「原來是這樣！」釋懷之餘，耿志遠暗自心道：「這個楊文閣做事武斷專制，看來不是一個好相處的領導，我得小心應對。」
「下午你們都不用來了，後天就是國慶節，把手裡活收拾完準備回家吧。」袁中華倒很通情達理，不願為難這些年輕人。
「袁叔，這可是你說的，別再讓我們挨罵。」龐冬笑道。
袁中華放下手裡的紙筒痛快道：「行，我現在就去給你們主任打電話，行了吧？」
「謝謝袁叔！」龐冬說著朝耿志遠做了個鬼臉。
幹完活離開完成科時已經十一點半多，三個人便沒再回辦公室，直接去了一樓食堂。
設計院食堂只供應午飯，職工憑午餐券免費就餐。雖然免費，飯菜卻很豐盛。除了魚、蝦、肉等較貴的菜每人一份外，其餘飯菜不限量供應。
年輕人飯量大，加上幹了一上午體力活，三個人餓得厲害，趁著人少的機會，多盛了些好菜飽飽吃了一頓。
「曾大有，這次你可聽清楚了，下午咱不用去了。」龐冬畢竟年輕，看著對面的曾大有忍不住揶揄道。
曾大有面有慍色，冷冷的哼了一聲。耿志遠無奈的瞧了龐冬一眼，心道：「曾大有就是這種人，你惹他幹嘛？」
轉眼間到了9月30日下午，耿志遠提前告了個假，吃過午飯趕到火車站，坐上14:45發車的97次雙層空調特快，兩個多小時後到達了家鄉梁城站。
回到自己家時已是六點多鐘，父親耿懷國和母親高淑英早已焦急地等待多時，終於見到兒子回來，夫妻兩個爭著過來和他擁抱。
「志偉這次回來嗎？」耿志偉是耿志遠的弟弟，正在成都電子科技大學上大二，由於路途遙遠，除了寒暑假平常很少回家。
「他不回來了，說是火車票很難買。」高淑英垂淚道。作為母親，她恨不得兩個兒子都在身邊。好不容易見著一個，卻還是見不到另一個，她自然是心有感傷。
耿懷國瞅了瞅大門，有些疑惑道：「小徐呢？你不是說你們倆一塊回來嗎？」
耿志遠怕父母擔心，並沒有將兩人分手的事情告訴他們，如今見了面瞞不住，他只得坦白道：「我們分手了，她另找了一個。」
「什麼！？」耿懷國和高淑英震驚的對視了一眼，彼此眼神中儘是不可思議。
「分了就分了吧，咱再找更好的。」高淑英怕兒子傷心，趕緊安慰道。
「唉！這叫什麼事？」耿懷國很是生氣，嘟囔著：「要不是為了她，志遠不就回來進我們局了嗎，還用得著孤身一人在省城闖蕩？」
「行了，你就少說兩句吧。在省城不也挺好。」高淑英見丈夫火上澆油亂說話，忙對兒子道：「你去換下衣服來洗把手，咱們吃飯。」
晚飯非常豐盛，一桌子菜有魚有肉有蝦，看來耿懷國夫婦是奔著未來兒媳婦頭次上門規格做的準備。雖然期盼的未來兒媳成為泡影，一家三口還是其樂融融吃了一頓溫馨的晚餐。
洗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耿志遠疲憊的躺在曾經熟悉的床上，兩眼盯著窗外黝黑的夜色，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離他而去的徐蓉。
那些曾經幸福的回憶里，女友說過的一句句誓言如今卻像一根根鋼針，每想起一句心就被狠狠刺上一次。而過去的那些甜蜜就像是一個個響亮的耳光，生生的打在他臉上，痛苦得很。
人生一世間，如白駒過隙，何至自苦如此？
耿志遠猛然若有醒悟，伸出手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暗罵道：「真沒出息，人家都不愛我了，還想她幹嘛？難道還想傷害自己感動老天不成？」
「不想她了！」耿志遠用力晃了晃腦袋，儘力去想家鄉往昔的美好回憶。
久在外地，突然回到家鄉，熟悉之外更多的卻是陌生。
曾經要好的夥伴和同學都已各奔東西，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往日能在一起海闊天空暢想的同學，如今勉強再湊到一起，不但沒什麼共同話題，還會帶來一些尷尬。
況且他剛剛失戀，生怕老同學們問起此事，所以這次回家還是做個獨影孤臣，不去打擾以前朋友們的生活為好。
腦海里一個個往昔熟悉的身影略過，或甜蜜或苦澀，愛恨交織中他終於悄然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