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蘇北感激地看著蘇東,還是大哥對自己好,哪像蘇梅這個臭丫頭,只會告狀。
蘇大牛見此冷哼一聲,兩個人都跑不掉,
張綉不忍心,蘇梅做錯事,打就打了,蘇東可不是淘氣去鬼坑的,還不是為了家裡,死死拉住他:「他爹,小東今天太累了,再打的話弄不好會生病,再說那是鬼坑啊,會不會有什麼不幹凈的?」
蘇蘭也在旁邊幫腔求情,把蘇東拉到自己身後:「爹,小東可是好孩子,再說了,他手都爛成這樣了,改天再教訓好不好!」
蘇大牛聽到張綉又提起鬼坑,心裡還是惴惴不安的,也怕他被鬼纏上,看看他的手,又有兩個人求情,於是把手裡的棍子扔了,瞪了他兩眼:「先給我記著,」
蘇東面上答應了聲,心下暗喜,算是逃過一劫了。
張綉忙拉著蘇東離蘇大牛遠點,邊小聲地念叨他:「你這孩子,你怎麼敢的啊,怎麼不怕啊!」看著他的手掌,眼圈兒都紅了。
蘇東怎麼可能不怕呢,可他是男子漢,家裡的長子,只能流汗、流血不能流淚,故作堅強的回答:「我不怕娘,你看這個野菜好吧。」他抓了一把鮮嫩的野菜給張綉看,這是他冒著生命危險摘來的。
「好!好!可新鮮了。」
張綉有心想扔了這鬼坑的野菜,可看看餓得面色蠟黃的一家人又捨不得,
「今晚就吃這個!吃我兒子摘的菜!」死就死吧,這個日子過得也沒什麼盼頭了。
「嗯!」蘇東笑起來,他這麼努力,就是想讓大家吃飽飯。
一直在旁邊裝木頭人的蘇蘭端來半碗水,她看蘇東的嘴唇都裂開來了,在外面奔波到現在連口水都沒喝上,
並且她比較關心蘇東的手,這種傷蘇瀾的世界只要消毒處理好就沒事了,可這兒衛生條件不夠,現在天氣又熱,害怕感染。
趁蘇東喝水的空檔,她對張綉說:
「娘,我幫小東把手洗洗。」
張綉點點頭,雖然心疼水,但也知道這個傷口不洗洗不行,
蘇蘭進屋從衣櫃里找了塊乾淨碎布頭,大概是以前做衣服剩下的,拿了半碗水,細心的給他擦著手掌心,
雖然張綉說了他,自己還是忍不住說了他兩句:「你怎麼這麼虎啊,那麻繩就快斷了,就差一點點你就摔死了!」
蘇東不吭聲,本來他還沾沾自喜,現在想到麻繩會斷,身上又出了一層冷汗。
「不行,這個一定要上藥了。」傷口周邊已經腫起來了,蘇蘭轉頭對還在院子里的蘇大牛講:「爹,家裡還有錢嗎?小東的手最好還是去上點葯」
蘇大牛心裡煩悶,蘇東不顧鬼坑的凶名,也是想為家裡減輕負擔,讓他這個當爹的更為羞愧,一向表情不多的蘇大牛面上染上几絲愁緒。
家裡只有十幾文錢了,也不知道夠不夠,蘇大牛起身去了東屋,拿出一把錢給蘇蘭:「去吧!不夠回來說,我在想辦法。」
見蘇梅還躲在廚房門后,沒好氣地罵道:「還不出來擇菜!就等著張嘴吃現成的嗎?」
又看了眼蘇北什麼話都沒說,回東屋去了。
蘇北舒了口氣,從廚房端了半碗水自己也跑回西屋休息了,口乾舌燥的,差點沒渴死。
蘇蘭帶著蘇東去了醫婆家,醫婆原本是外村嫁過來的一個小媳婦,家裡祖傳的外傷方子,家裡人疼她,怕她嫁人後過得不好,把方子教給她,讓她好有個一技之長傍身,條件是以後不能把這個方子給夫家或者其他外人。
她靠著這個手藝在夫家過得很自在。
張綉顧不上躲在廚房的蘇梅,手裡拎著野菜去了東屋,雖說她剛剛對蘇東說了吃野菜,可她還是害怕,這可是鬼坑的野菜啊。
蘇大牛側身面朝牆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張綉過去,捅捅他,把背簍給他看:「野菜怎麼辦!」這麼熱的天,摘下來當天就要吃掉,不然很快會爛掉,讓她吃有些膈應,蘇東拿命摘來的野菜,扔了又捨不得。
蘇大牛扭頭看看,想的也是一樣。送給別人的話,人家還會罵他家不安好心。他拿了一根塞進嘴裡,野菜微微澀嘴但沒什麼其他怪異的味道,孤注一擲地說:「吃吧,都下到鍋里。」
「都下?」雖說小半簍野菜下到鍋里被燙後會縮水,但這些還是趕上平時兩頓的分量了,一次下太多了。
「嗯,對了,再抓2把米。」蘇大牛對著張綉講,
張綉好歹跟他生活了十多年,他什麼意思也能揣摩出幾分來,當下心思震撼,抓了滿滿兩把米,帶著些悲壯按照他說的去做飯了。
出了門喊來蘇梅擇菜,她自己把米放鍋里后,去了蘇梅旁邊坐下,兩人一起擇,:「小梅啊,以後可別這樣了啊!」
「不會了,娘!」蘇梅面色羞愧地講。
「嗯!」張綉覺得自家四個孩子都是好的,老大不用說,從小任勞任怨的帶弟妹,幹家務,小東以前還算貪玩,但今年格外的懂事,小北跟在小東後面,也乖了很多。
小梅只是家裡最小的,一直有爹娘和哥哥姐姐照顧,還是小孩子心性,慢慢就會懂事的。
雙手抹上藥膏,兩人從醫婆家出來,蘇東沒想到自己給家裡添亂了,垂頭喪氣道「姐,我真沒用!」摘點野菜,衣服也破了,手也破了,爹給的十幾文錢大概還不夠,可醫婆知道他家日子不好過,什麼都沒說,就說夠了。
「你做得已經很好了。」蘇蘭安慰他,已經做得很棒了。這個藥膏不知道有沒有用,如果發炎就太麻煩了,沒有酒精也沒有碘伏,最起碼的流水沖洗都做不到。
蘇蘭一陣恍惚,身子晃了晃,蘇東大驚失色:「大姐,怎麼了?」
「沒事,可能是沒吃飯,」蘇蘭穩了穩身子,心下也是大驚。面上還得不露聲色的。
蘇東怕她又暈倒,可自己雙手搽了葯,沒法扶她,只好時刻注意著她的神色,萬一摔了自己不顧手上的葯,也得扶著她。
好在後來蘇蘭沒什麼異常,兩人順利的到家了。張綉看他手上的葯,心下放鬆很多,醫婆家的外傷藥效果是經過無數人驗證的,格外的管用。
天的晚飯太豐盛了,每人分了一碗實打實的野菜稀飯,米粒居然有小半碗的樣子,
野菜加熱后變得更為翠綠,綠色湯汁里混雜著被被染成淺綠的米粒,格外的誘人,喝了一口熱湯,渾身暖洋洋的,澱粉所帶來的熱量是野菜沒有的。
「慢點吃,這樣經餓!」蘇大牛說道。
幾個人聽話的放慢速度咀嚼起來。
蘇東也是,回來后只喝了蘇蘭端過來的半碗水,這碗摻雜了大米的野菜湯在他看來,真是美味極了,如果能吃一次純大米的稀飯就好了,他心裡想著。
蘇蘭吃完一碗后,肚子有了飽脹的感覺,這也是她餓得太久了,胃都餓小了,
在縣城的蘇鐵蛋,倚在院子的拐角處正昏昏欲睡,見到山子回來了,忙打起精神招呼他:「山子回來了啊!找到活沒?」
「沒有。」山子黯然地搖搖頭。
「來坐!」鐵蛋拍拍旁邊的空位,山子滿臉疲憊地過來坐下,
「今天轉遍了縣城,沒找到活干。」
兩人沉默著,陸陸續續地回來一些面熟的人,都是經常在城裡打工的,可能不知道名字,但多少都認識。
屋子太臭,大家不約而同地待在院子里,
鐵蛋起了個話題,問他們:「城裡有什麼好玩的事嗎?」
「沒注意啊!」一個人說,他只顧找熟人問有沒活了。
「我聽見巷子里兩個人說王大壯扒灰他兒媳婦,」說著猥瑣地嘿嘿嘿笑起來,他蹲在巷子一堆雜物旁邊解手,有兩個碎嘴婆子就在巷子口嘰嘰喳喳,從王大壯說到某個村上的小秀才,可憐自己腳都蹲麻了,她們才說得盡興走掉了。
其他人也是一臉的壞笑。
小碗說:「今天我見著張管家的兒子在賣家裡的大件。」
有個人驚奇道:「昨天縣令夫人身邊的王媽媽也在賣家裡的東西。」
其他人好奇了:「他們好好地幹嘛賣東西?」
「據說北邊的外族要打過來啦!離我們這邊不太遠了!」一個大鬍子賣弄著自己的得來的消息
「真的假的?」眾人大驚:「你怎麼知道的。」
「我和衙門裡的人認識,他說的!」大鬍子也不知道真假,大家都在討論,他也就是隨口一說。
「要是這麼說,我今兒出去的早,一大早就看到縣令家的三輛馬車,馱著滿滿的東西出了城了。」
「那馬車是帶車廂的嗎?」鐵蛋忙問,
「不是,就是普通的馬車,上面裝滿了東西。」
有幾個人已經想到了什麼,大家互相看了眼,幾乎都心照不宣的明白了縣令家的動靜,
王媽媽和張管家兩人分別是縣令和縣令夫人的得力助手,他們兩家的小動作不斷,結合馬車,鐵蛋恨不得馬上回村上報信,可又害怕自己的信息不準,
決定還是在觀望觀望:「我覺得不大對勁,」
其他人紛紛點頭贊同,這可關係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自發的上心起來:「不然我們多留意縣令那邊,萬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的,我們也好有個準備。」
蘇大牛去村上祠堂把明天要喝的水挑回來了。現在水這麼金貴,蘇大牛不放心幾個孩子,都是自己親力親為的去打。
說是打水,也就是每家出一個人,水自然有村裡安排的人打上來,只需要按照戶頭分下去就可以了。
他家一天是一桶的量,將將夠喝的。
一桶水分為2個半桶,蘇大牛輕鬆地擔回了家,澄清一晚后雖說還有些渾濁,但也能喝,有水就不錯了。
累了一天了,無所事事的一家人準備睡覺,屋外面還是黃昏,屋內已經朦朧看不清了,張綉一進屋,恍惚間見蘇大牛平躺在床上,雙手放在肚皮上,一動不動。
「你做什麼,這個鬼樣子!」張綉嚇了一跳,平常哪怕是平躺睡覺,蘇大牛也沒有這麼板正過,倒是像停屍的人。
蘇大牛輕輕轉頭看了她一眼,就迴轉過來,又閉上眼:「萬一這野菜有毒,死得也好看點不是!」
「……」蘇大牛就是張繡的天,她從沒反駁過他,但今天她在心裡腹誹,要是有毒大家已經死了,還能讓你擺好姿勢?
可他畢竟是當家人嘛,張綉習慣地沒說話,爬上了床。
難得吃了頓飽飯,六口人一覺無夢地睡了一夜,蘇大牛習慣性的起身,想起什麼似的楞了下,自己沒死,下床后開心地活動了下手腳,挺靈活的,好像也沒啥後遺症。
推開門,屋外比屋內多了一絲早起的清涼,沒有白天那麼乾燥。
張綉也起來了:「當家的,今早燒什麼早飯?」
那點碎米她捨不得吃,家裡還有些苦菜。
「昨天的苦菜還是加兩把米吧。」
「噯!」張綉答應著,去抓米的時候手抖了抖多餘的米,一頓2把太多了些,昨晚已經吃得那麼好了,一把多點就可以了。
蘇東哪怕渾身酸疼,還是起床了,因為他聞見廚房飄出來的味道,苦味裡帶著絲米香,早飯沒人像昨晚那樣細嚼慢咽,苦大仇深地攪拌著碗里的苦菜和米湯,期望涼得快些,吃的時候最好是不過舌頭,一口氣倒進喉嚨里,免得苦得咽不下去。
「苦菜最是清熱解毒,小東多吃點,你的手好點了沒?」
還要多吃點啊,蘇東苦著臉回答:「好多了。」他伸出手,蘇蘭見已經不流血水了,葯干在手心了,證明藥效不錯,放下心來。
「小東吃完飯帶我們去鬼坑看看。」蘇大牛忽然說道。
蘇東心裡顫了顫,差點沒端住碗:「嗯!」
「我就不用去了吧?」蘇梅不敢對蘇大牛講,對著張綉小聲地說。
「全家都去!」蘇大牛發話。
沒有敢吭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