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惡侯春調戲田氏 窮郎能告狀被抓
侯春在家裡又養了一段時間,傷已痊癒。一天,他閑得沒事,到村外散步。
走到村口老井附近,侯春遇見了一個打水的女子,生得體態玲瓏,美貌嬌嬈。侯春立刻被吸引了過去,上前和女子搭話:「請問,這是什麼村莊,離縣城還有多遠?」女子回答說:「此處名叫張家莊,離縣城有十里地。」侯春說:「多謝指教。還有一個問題,此處有個種地的人,名叫郎能,您知道他在哪兒住嗎?」女子把頭一低,說:「客官,那郎能就是奴家的相公,奴家叫田素娘。」侯春心中暗暗高興:「妙啊,不料一個長工竟能有這麼美的妻子。小美人,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想完,侯春開口說道:「郎夫人,您相公郎能是我家長工,咱們也算是自家人了。你何必要親自打水呢,讓我為你把水挑進去,累壞了你,我可心疼。」說著,他見四周沒人,越發膽大,走到井邊,到女子胸前摸了一把,又去挑水桶。田素娘惱羞成怒,想要罵他,但一想到他是相公的主人,也就忍住了,說:「不敢勞您大駕,奴家我平時挑慣了,還是我自己挑吧。」
侯春又說:「在下與郎能像兄弟一樣,常聽他談起你,於是很傾慕你,想有朝一日能親近一回。今天有幸遇上了,我一定得幫幫你啊。」田素娘氣得杏眼圓睜,破口大罵道:「男女授受不親,你分明是調戲民女,想打主意,你先打聽打聽我田氏的為人!你這個不知羞恥的畜生!」說完,用力端起半桶水來,對著侯春潑去,澆了侯春滿頭滿臉,衣服帽子全濕了。侯春連忙整理衣帽,把水擰出來。田素娘趁機提著水桶跑回家,「嘩啷」一聲把門插上了。侯春追趕過來,看門已被插死,不由得惱羞成怒,咬牙切齒,發恨罵道:「賤人,我有心愛你,你卻無意疼我。」急得侯春在門口直打轉兒。他轉念一想,有句古話叫作「好事多磨」,今天和田素娘初次相遇,估計是她害羞,等她回心轉意就會答應的。於是一連幾天,侯春都在田素娘門口不住地張望,可她家的門一直不開,也不見人影兒。
田素娘自從那天遇到侯春之後,一直閉門不出,又氣又愁,連飯都吃不下去。終於等到相公回家叫門,才開心起來,把門打開。郎能一進門,看見田素娘瘦了,滿面淚痕,吃了一驚,問田素娘:「我才出去幾天,你為什麼哭啊?」田素娘說:「前幾天我到井邊打水,遇到侯春,被他調戲,只等向相公說明情況,好去自盡。」郎能說:「賢妻不必生氣,咱們明天就去縣衙告狀。雖然我窮困潦倒,只是他家長工,不過這個官司我們肯定能打贏。」田素娘說:「要去告狀,我們肯定會輸,因為侯家有錢有勢,咱家還是外鄉人,知縣怎麼會向著咱們呢?如今惟有我死了才能避免大禍臨頭啊!相公別攔我了!」郎能說:「賢妻,我先到縣衙告上一狀,如果不贏,我會再想辦法,這口氣不出,我就不算男子漢!」
於是郎能寫了一張狀紙,朝縣衙門走去。他只顧低頭往前走,嘴裡還亂罵一氣。忽然,對面來了個老人,是衙內捕快丁四的父親丁鬍子,已經八十多歲了,手拄拐杖,耳聾眼花。郎能走得太急沒注意,一下就撞到了老人的身上,老人往後一仰,倒在地上,嘴張了一張就沒氣了。郎能嚇得魂兒都沒了,止住腳步,不敢往前走了。
捕快丁四聽說父親被人撞死了,急忙箭步如飛趕來。見父親躺在地上緊閉雙眼,丁四淚流滿面,說道:「這麼大一條街,難道還走不下你嗎?往我父親身上撞,我跟你沒完!你叫什麼?走!跟我去官府!」丁四上前一把揪住郎能,照臉就是一個嘴巴。郎能的臉頓時就腫起來,卻不敢還手,忍氣吞聲地說:「你不要生氣,聽我解釋,我在小楊村侯家幹活,今天要到縣衙告狀訴冤,走得太著急,只顧著低頭小跑了,不料撞傷您父親,實在對不起。我叫郎能,望您高抬貴手,這是誤傷,我情願出十兩銀子做喪葬費,再送到官府打一頓板子也行。」說完跪倒在地。丁四完全不理郎能的話,把他抓到了縣衙。
捕快丁四把郎能抓起來后平靜了下來,仔細思考這件事該怎麼解決。郎能是在去縣衙告侯春調戲妻子的路上不小心撞死父親的,因此他認為侯春也有責任,而郎能只是一個窮鬼,何不趁這個機會弄侯春點銀子呢?打定主意后,丁四對郎能說:「你撞死我父親,是個意外,只因為你要去告狀鳴冤,看你窮成這樣,估計十兩銀子的喪葬費你也拿不出來。我看不如你拿侯家頂罪,讓侯家背這場人命官司。」郎能想了想自己和侯春之間的仇,便同意了誣陷侯家。丁四便立刻解開繩鎖,放開郎能,二人一起寫了狀紙,遞到衙門。
侯春聽說郎能到縣衙告狀,連忙讓管家侯德到縣衙去送銀子,想讓張縣令判郎能誣告。
張知縣收了侯家的銀子十分歡喜,面對郎能和丁四的兩張狀紙暗暗決定:第一個告侯家總管侯德撞死丁四的父親的案子,判侯德誤傷就行;第二個郎能狀告侯春調戲自己妻子的案子,因為收了侯春的銀子,所以判郎能誣告。
第二天一早,張知縣升堂審案。捕快丁四、長工郎能都被帶上公堂。
張知縣問:「丁四,侯德是怎樣撞死你父親的?」丁四回答說:「老爺,小人狀上寫的明白,小人父親今年八十多歲了,身體不太好,在街上散步時被從對面走來的侯德撞倒了,當場氣絕身亡。」張知縣又問郎能:「郎能,你說你是證人,看見侯德撞死丁老,那你是和侯德一同走路看見的,還是各自走路看見的?」
郎能回答說:「老爺,小人是自己走路時看見的,侯德撞死他就跑了。」張縣令說:「來人,傳侯家總管侯德來公堂!」衙役答應,奔侯家去了。
張知縣又問郎能:「你告侯員外的兒子侯春調戲你妻子,有證據嗎?」郎能說:「老爺,小的是侯家的長工,侯春見色迷心,見小的妻子在井邊打水,就上前百般調戲,小的妻子情急無奈,提起水桶潑他滿身是水,侯春只顧擰水,小的妻子得空跑進家中,把門關上躲過一劫。等小的回到家,妻子把這個經過告訴了小的。侯家有錢有勢,小的不敢和侯春理論,所以來縣衙鳴冤,求老爺為民做主啊!」張知縣問:「侯春調戲你妻子時,有人看見嗎,有什麼證據嗎?」郎能說:「老爺,這樣事情都是瞞著人的,哪敢讓別人看見呢?況且侯春家大業大,人都怕他,誰敢跟他作對?都是小的妻子告訴我的。」張知縣大喝一聲:「狗奴才,侯家既屬富豪,嬌妻美妾自然會買,怎麼會喜歡長工的老婆?可能是你借錢不成,心懷私仇,就誣賴侯春調戲你妻子,來人!打他二十大板。」不容郎能分辯,眾衙役把他按倒一頓打,打到皮破血流才罷休。
去傳侯德的衙役到侯家之後,沒有找到侯德,又等了好幾天也不見候德回家,音信全無,以為他是懼罪逃走了。侯春便給他二人十兩銀子,求他們回去美言幾句,又托他倆給丁四送點銀子。原來,這侯德將送縣衙辦事的銀子偷偷扣下了一半,又把出去要賬的錢也扣下,帶著這五百兩銀子偷偷逃走了。侯春打聽不著侯德的消息,氣得肚子直痛,心裡還盼著長工郎能被定罪關入大牢,自己好迎娶田素娘。
兩個衙役回到縣衙門,對張知縣只說侯德突然得了大病,不能前來聽審,求老爺寬限。張知縣畢竟收過侯家銀子,於是便允許侯德一個月之後來聽審。
這兩個捕快又偷偷把丁四拽出衙門,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把十六兩銀子交給了他,說:「丁夥計,我們奉張知縣的命令傳叫侯德,他的主人侯春就送了我們兩個十兩銀子,又送你十六兩,說給老人家治辦喪事,還說以後虧待不了你,求你別再追究了。」丁四接過銀子,謝過兩位衙役,就辦喪事去了。
郎能挨了二十大板后被關在大牢里,思前想後,不覺傷心落淚,恨得牙直痒痒,抱怨張知縣定是收人錢財冤枉自己。正想著,突然聽見有人說話:「你不是在侯家幹活的郎大哥嗎?」
郎能嚇了一跳,尋聲抬頭望去,只見對面牢房有一個人,脖子上帶著鐵鎖。郎能仔細一看,原來是員外何素。二人原是舊相識了。
郎能說:「我聽說員外您已被判秋後問斬,真是蒼天沒眼,貪官當道啊!」何素聽完搖頭流淚說:「是啊,連我的女兒現在也被判殺夫之罪,秋後處決。郎大哥,您在侯家當長工,為什麼也被關在這裡?」郎能就把原因對何素細說了一遍。二人一起訴苦,抱怨貪官。
何員外的女兒何秀芳坐在牢房裡,想起父母親和遠在湖南的孫馨,不禁淚流滿面。女牢頭馮氏是個寡婦,年紀五十齣頭,無兒無女,為人非常老實。馮氏見何小姐在牢里不吃不喝,整天抹淚嘆氣,十分同情她,就親自為她端來飯菜,勸她想開點,別把身子餓壞了。何秀芳見女牢頭勸自己,就勉強吃了點,謝過了馮氏。
郎能的妻子田素娘聽說張知縣不但不傳被告侯春,反把郎能判為誣告,重打二十大板關在大牢里,氣得直流眼淚,大罵知縣糊塗。她立馬做好飯菜帶上銀兩,趕去府衙大牢看望郎能。
獄卒佟方開門往外一瞧,見是一個美貌婦人,便說:「大嫂來看望哪個犯人?」田素娘輕啟朱唇說:「這位大爺,郎能是我的丈夫,我來給他送飯,求您放我進去,感恩不盡。」還沒等佟方答話,又來了一個叫王均的獄卒,平時不大守規矩,笑著說:「大嫂,你相公在牢里整天盼你,你卻總不來看他。」佟方見田素娘沉下了臉,連忙來解圍,上前把王均推開,說:「郎大嫂,不要與他一般見識。」田素娘收回怒氣,從袖內拿出紙包說:「常言說,『管山的燒柴,管河的吃水』,我相公在這兒坐牢,凡事都仰仗您照應了,可我夫妻都是窮人,這是三錢紋銀,送大爺買杯茶喝。」佟方接過銀子說:「大嫂話說得也在理,請進來吧。」田氏跟隨佟方往裡走。一見丈夫脖子上帶著鐵鎖,面黃肌瘦,忙走到丈夫身旁,流淚不止,如斷線珍珠一般。郎能也禁不住悲切。夫妻兩個哭了多時。田素娘把帶來的飯菜拿出來遞給郎能,他哪裡吃得下去?田素娘又從腰內掏出一包銀子,說:「相公,這是三兩銀子,你快點收起來,留著關鍵時候用。」郎能點頭流淚,又低聲問田素娘:「侯春知道我不在家,有沒有到家裡糾纏你?」田素娘回答:「還沒有。我想搬到城裡,就在縣衙附近租下一間房子住下,一來躲避侯春,二來也好到縣衙打聽信息,給你送飯。」郎能聽了十分高興,這時獄卒走來說:「郎大嫂,你快點走吧,改日再來。一會兒獄官查房,不要被他看到。」田素娘無奈,告別了郎能。
侯春自從使錢把郎能關入大牢后,便一心打起田素娘的主意。他一想到田素娘沒了丈夫,無父無母,無依無靠,肯定會改嫁,便高興得手舞足蹈,找了個媒婆上田素娘家提親。媒婆找不到田素娘,侯春就自己跑到張家莊打探,聽說田素娘搬家了卻不知道搬到哪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他發狠惱怒起來,決定再破費幾百兩銀子,把郎能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