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天策名將,莫千一
朱亥盡情的催動旗幡,和著愈來愈驟密尖銳的氣流聲,就像是一台好戲,伴隨鑼鼓聲逐漸進入高潮,而朱亥就是一個進入佳境的武旦,他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野性,就如他越來越猙獰的表情,受到他的感染,氣場內的氣流再次膨脹了起來。
這一次,不是一線,也不是十幾線氣流,而是全部,纏繞在朱亥周身的氣場就如同一個吹脹起來的氣球,然後越來越大。從高空望去,會發現一個巨大的卵狀氣旋從森林中攀升,很快便超出了林子中最高的樹,從中發出一陣接著一陣的「吱——吱——」聲,彷彿是無數鋒利的金屬在彼此切割,每一道氣流,又好像是一頭頭髮瘋的野獸,想要衝破氣場的束縛,然後去一片片撕割開獵物的身體。
歆兒無力的跪倒在地,她的眼神空洞而絕望,就像是兩道沒有底的深洞,膨脹的恐懼已經徹底壓垮了她柔弱的心靈,她從來沒有感受到如此誇張的危機,接天連地,連一絲逃生的希望都看不到。林棟,闕青,就連楊名也是幾乎放棄了,
「真的……無路可逃了……」楊名的喉嚨漸漸鎖緊,絕望就像是一隻巨手從他心底深處伸出來,然後一把抓緊了他的咽喉。因為他已經知道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朱亥的氣場膨脹到極點后,氣流如爆炸般向周圍襲來,然後將路徑上的所有物體,瞬間切割粉碎,瞧這那密不透風的氣場,炸裂後會產生多少道攻擊呢,百萬,千萬……楊名已經想不到還有什麼再大的數字了。
銳利的氣流聲,像是爪子划動在人的耳膜上,撕扯著少年們最後殘存的一點生機,楊名望向眼前的吳劍,這個男人仍舊筆直的站著,如同一座屹立風雪而不倒的豐碑,長發下他的面容充滿著刀刻般的堅毅,他用一種深邃而冷峻的目光望著對面,他的眼神,至少在楊名看來,一直都是如深冬的湖水,冷漠而寂靜。
大叔,難道你不怕嗎?面對這樣的攻擊,你還有辦法嗎?
吳劍,沒有回頭,他只是這麼對楊名說道,「我會送你們離開這裡,然後你們三人保護闕青先生趕往巫咸城,只要翻過這個山頭,不出半日,就可以到達巫咸城了。」聲音冷靜,字字斬釘。
楊名還沒來得及對吳劍的話作出反應,朱亥發動了第三道攻擊,氣場猶如熱水上沸騰的氣泡,膨脹到極點后,朱亥才滿意的將旗幡用力的向前一揮,就像是決戰前將軍的旗令,發出開戰的命令,接著,氣場驟然襲來,宛如一個充滿殺氣的空間壓了過來,空氣頓時震開一圈圈清晰可見的褶皺。
無處可躲,楊名只是站著,然後凝視著吳劍,他要怎樣帶他們離開呢?吳劍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只是伸出左手,瞬間一枚閃爍精純光芒的晶體出現在了,
盤古鏡,千虹。
吳劍催動武耀,幾縷光芒若隱若現,順著左臂仿若電光火石般注入進了千虹之內,幾乎是同時,千虹閃爍起耀眼的光芒,就像是一束陽光灑落身前,但卻感覺似有生命呼吸的樣子。
楊名想要再進一步看清千虹時,一陣強光突然將他們包圍,接著他視線里的所有都化成了刺眼的光芒,彷彿無形中有一隻大手,抓住他的身體,然後將他整個人拽進了刺眼的光中。
楊名等人像是跳躍了空間一般,視線一閃,便消失了……
氣場襲來了。
一秒后,之前倒地的樹木,低矮的雜草,荊棘,岩石,甚至連天空的雲朵,在被無數道氣流交錯切割中化為空氣中的塵埃,從地表上被無情的抹掉,天地間一片被末日清洗過後的寂靜,方圓一里的範圍內只剩下一個站立的生命,那就是朱亥。
朱亥舉起旗幡,閉上雙眼,盡情的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是濃烈的樹木味,混著土地的厚重感,但卻少了一樣味道,一味朱亥最渴望嗅到的氣息,那就是血味。
怎麼回事?他們沒死?
他猛然睜開眼睛,空茫的土地上突然現出一個人影,就像是鬼魅般憑空出現。吳劍毫髮無損的站在原地,而他身後的那幾人卻消失的無影無蹤,與此同時,他的身前多了一面清澈的晶體,純潔無暇,卻照不出任何影像,一千零七十二個切面閃耀著世間最為純凈的光芒,這晶體彷彿沒有重量,懸浮在吳劍身前。
「盤古鏡?」朱亥再一次被震驚了。盤古鏡,世間最為神秘而強大的物質,它的出現幾乎可以改變任何一場戰鬥的結局,決定戰鬥的勝負,而比起盤古鏡,由它引出的另一個可怕的真相才是讓朱亥更為驚訝與害怕的,那就是吳劍的身份。
看著吳劍身前的盤古鏡,朱亥第一次露出了恐懼的神色,人穿過鏡子,變成光芒,達到媲美光的速度,這就是傳說中的「一瞬」,而這面盤古鏡,名為千虹,是屬於那位將軍的。
「您難道就是大周王朝曾經的天策名將,莫千一將軍……」當朱亥說出此話的時候,他心中早已經知道了答案,除了曾經名震王朝的莫將軍,誰人還能駕馭千虹呢?誰還能使出「一瞬」呢,而當他確認了對方的身份后,他絕望了,因為這個男人的實力遠遠超過了自己。
吳劍望著朱亥震驚的樣子,他依舊平靜的說道:「往事如煙,早已消逝,現在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游士,我的名字叫吳劍。」
吳劍很明白,當他使出千虹的時候,也就意味著向對方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千虹,一者,散射攻擊,一變千,是為「千擊」;二者,將人變成光芒,達到光的速度,是為「一瞬」。一瞬和千擊,這是當年他的兩門成名絕技,因此,皇帝欽賜他天策名將,封號為千一將軍,後來,人們再稱呼他時,就成了莫千一,莫將軍,久而久之,世人便忘了他原來的名字。不過現在,他的名字是吳劍。
朱亥的氣場雖然看似擁有絕對的防禦和絕對的攻擊,但這都是基於氣流的速度,氣流超高速旋轉形成了絕對的氣場壁壘,只可惜,這樣的速度在光的面前,也只不過是像老人走路般的慢動作,氣場也就失去了所謂的防禦和攻擊力。
吳劍簡單的回答,卻流露出一種物是人非的無奈,顯然,吳劍不願再承認過去的名聲。
「那是十多年前,當我還是吳國修武學院中一個學員的時候,我就聽說過您的威名,十六歲便被拜為大周王朝的將軍,其後平定北方叛亂,在戰場中,更是以一人之力,從十萬叛軍之中直取大將首級,十八歲受封天策名將,更是何等榮耀顯赫啊。即使過去了十多年,您當年的豐功偉績,我現在都還清楚的記得呢,這可不是一句往事如煙就能說過去的。」朱亥仍然清楚的記得那些關於莫千一的傳說,因為那曾是驅使他不斷修鍊的夢想,還在修武學院的時候,他也曾夢想成為大將軍,只不過這個夢想已經不可能實現了,而且現在在他眼中,當年的夢想只是一個笑話,是根本不能改變的命運。
「我沒有您那樣的福氣,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王宮侍衛,今天能有幸見到莫將軍,我也不枉此行,看來這次任務,我是失敗了,您拔劍吧,能死在您劍下,我也算不侮鬼差的名聲。」朱亥放棄了抵抗,莫將軍的劍,朱亥是聽說的,在當年強者如雲的大周王朝,莫將軍就是憑著他的劍成就了天策名將的威名。只要他拔出劍,自己是絕無勝算。朱亥沒有任何遺憾,更沒有絲毫對死亡的恐懼,殺手,原本就是走在死亡的邊緣,不是殺掉別人,就是自己死。
吳劍沒有動手,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眼神中卻是閃過一絲異樣哀傷,但很快他便將這份悲傷藏了起來,說道:「今天我不殺你,我也不想與閻羅惹上什麼關係,你走吧。」
吳劍的話看似是因為忌憚閻羅的力量,而放了朱亥一馬,但是朱亥卻隱隱察覺到吳劍的話似乎別有隱情,朱亥的眼睛同樣移到了吳劍的左手,帶著一種獵人般銳利的目光。
這時,朱亥想起了之前聽過的傳言,再聯想起剛剛的對戰經過,他漸漸開始確信那個傳言應該是真的。朱亥臉上之前浮現的悲觀情緒瞬間消失,他的嘴角輕揚,臉上再次籠上一層寒冬般的冷峻,說道,
「十二年前,莫將軍您因為大周王朝那場史無前例的叛亂而受到牽連,罷官奪爵,逐出了國都『沐光』,此生永不再錄用。我還聽說,您的劍也被封印了,是吧?」
吳劍沒有回答,但是從他面部情緒的變化,太陽穴隱隱的跳動著,可以看出朱亥的話是刺中了吳劍心中的痛,那場叛亂,那是他永遠不可能忘記的悲痛,即使喝了十二年的酒,也無法忘掉。
十二前,他是王朝的天策名將,何等意氣風發,前途無可限量,然而一場叛亂過後,即使那場叛亂與他毫無關係,甚至他都不知道那場叛亂是怎麼發生的,只是因為那場叛亂的主謀與他的關係,他受到了牽連,他從天堂瞬間跌落進了地獄,貶黜為庶民,永遠驅逐出國都,更被封印了心象,從此他再也不能拔劍了。一個劍士,有劍卻不能拔出,空有雙手又有何用?
這十二年來,他墮落到了人生的最低谷,終日喝酒,灌醉自己,更將自己的名字改為吳劍,從此大陸內不再有莫千一將軍,只有一個渾渾噩噩的酒鬼游士,吳劍。
見到吳劍如此動容,朱亥知道他的劍真的被封印了,如今的他只能憑藉劍的鋒芒戰鬥,
「哈哈哈,我改變主意了,原來我的目標是那個葯巫師,但我對他失去興趣了,現在,我只想要殺死您。」朱亥大笑了起來,那是一種近乎癲狂猙獰的笑容,他的臉籠罩在一層動蕩的殺氣里,「殺掉曾經的天策名將,這可是一個千載難逢揚名立萬的機會啊。」
天策名將曾經是朱亥的夢想和嚮往,但是現在他要殺掉它。
「哼,殺我?你未免太痴心妄想了,雖然我拔不了劍,但是我還有盤古鏡,在我的千虹面前,你的氣場根本毫無作用。」吳劍絲毫不慌張,因為他有這樣的自信。既然露出了殺機,就要當機立斷,先下手為強,吳劍完全不給朱亥反應的時間,只見他迅速舉起左手,指間清晰可見星點般的光芒,身子虛閃,穿過身前的鏡子,千虹,只是瞬間的畫面,吳劍高大的身姿與千虹相融,變成一道光芒,彷彿無視時間,消失與出現,幾乎是同時,當吳劍再現身時,他已經穿過了氣場,逼進了朱亥咫尺距離。
「鋒指,尖星。」左手鋒指指尖銳利的光星,直接刺進了朱亥的胸膛,帶出一道血水。
一聲痛苦的呻吟,朱亥的身子直接從氣場中倒飛了出去,雙腳剛剛觸地,便貼著地面滾了十幾圈,方才停止。
望著滾地的朱亥,吳劍並無任何得意,他的鋒指是以鋒利貫穿敵人的心臟,並沒有讓人飛出十幾米遠的力道,朱亥應該是自己主動向後倒飛,從而避開了吳劍致命的鋒指。朱亥不愧是鬼差,戰鬥的敏銳感絲毫不輸於吳劍,這是一個十分難纏的對手。
蒼白的臉色異常複雜,但朱亥仍然保持著殺手的冷靜,即使剛剛他與死亡只差了一公分,可他還是活了下來,
「千虹果然是神物啊,要不是我提前拼全力向後退去,我早已被您的鋒指貫穿胸膛而死了啊。」朱亥吃力的站了起來,胸口處鮮血正在汨汨湧出,如果傷口再深入一公分,他的心臟便會被刺穿。
吳劍看著狼狽的朱亥,冷冷的說道:「只是躲過了一擊,你就差點丟了半條命,你還怎麼跟我打?」
「半條命足夠了。」朱亥強咽下一口鮮血,他再次舉起旗幡,揮舞,盡情的舞動,地面上的氣流再次聚集,翻湧,自下往上旋轉移動,氣流不僅帶起了旋風,還有沙土,碎石,木屑,氣場被染成了土黃色的沙塵暴,除了朱亥周身,其他地方也攀升起了這樣的氣場,迎風暴漲,片刻之後,方圓不過一里的範圍內,十二道氣場如一根根巨大的泥柱,旋轉,移動,氣場所過之處,地面之下的岩石,不斷的被強行拔出,然後被狂暴的氣流絞成漫天黃沙。
氣場變成了十二道沙塵風暴,聳立天地間,將朱亥徹底的掩蓋其中。
「哈哈哈,莫將軍,您雖然能破我的氣場,可是現在這裡有十二個氣場,您還能找到我嗎?」朱亥的聲音從漫天黃沙中傳來,彷彿很遠的地方,又好像近在耳邊。朱亥的旗幡能夠引領運動的方向,包括氣流和聲音的方向,他讓聲音從四面八方傳入吳劍耳中,進一步迷惑他的感知神經。戰鬥中,判斷敵人的方位,主要是依靠視覺,聲音,還有人呼吸的氣流以及體內運行的武耀,但是現在這四點,全都在朱亥的掌握之中,黃沙遮擋了視線,旗幡可以隨意改變聲音與氣流的方向,甚至還擾亂了吳劍對武耀的感知力。
吳劍立於原地,身前的千虹閃耀光芒,在風沙中如巨浪里的燈塔,時暗時明,時隱時現。朱亥就躲藏在他周圍十二道沙塵風暴中,時而有聲音從東面傳來,下一秒,聲音又從西邊響起,吳劍雖然可以攻入沙塵風暴中,但是卻無法判定敵人的準確位置,而且風暴的位置又在不停的變換交替。
攻不能命中,還不如不攻,因為漫無目的的攻擊只會白白浪費武耀,而這正是朱亥的目的。朱亥已經身受重傷,但卻仍然保持著驚人的理智與遠超常人的耐心,他躲藏在風暴中,只等待時機。
吳劍是卧地的猛虎,朱亥則是盤旋上空的獵鷹,雙方誰都奈何不了彼此,只等待誰先露出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