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蹭飯者
吹夢軒小廳的餐桌上擺了簡單的四菜一湯,邊上一隻竹子編成的小淺框內,摞著十來只烤的微黃又沾著芝麻的燒餅。
香味四溢,勾得人食指大動。
蕭北棠慣來端的矜貴冷淡,此時卻也忍不住以眼神催促沈南意為他盛飯舀湯。
因為沈南意吃飯不喜歡身邊有人伺候,所以青柳她們早就退下去了。
「方才我也聽說,回門住一住女方閨閣,也是要入鄉隨俗的。我這的習俗,就是吃飯自己動手。」她將空碗放到了蕭北棠面前,「夫君,自己來。」
一聲「夫君」確叫得他渾身熨帖,但嬌貴慣了的宸王爺也沒這麼容易就自己動手。「可我不止是你的夫君,還是你的病人。你身為醫者,照顧我也是天經地義。」
「爺,您瘸的是腿不是手好嗎?」
沈南意與他相處嘴上素來是不客氣的,行動上卻殷勤。這便給他舀了碗湯,又往他手中塞了一隻餅。
蕭北棠拿著那隻比他臉還要大一圈的熱乎乎的燒餅,多少有點懵。
金尊玉貴的宸王爺,平日吃食皆是色香味俱全的精細品種,要他捧個大餅直接啃,他還真不習慣。
沈南意看穿了他,柳眉一挑,就問:「怎麼?打戰時餐風飲露啃烙餅,過了兩年多錦衣玉食的日子,就看不起乾糧啦?」
「本王打戰的時候,吃的也是肉乾,何曾餐風飲露啃烙餅?」蕭北棠鐸鐸地敲著下桌面,「你是不是對我軍伙食有什麼誤解?」
沈南意:不,我沒有誤解,我當年吃的就是巨難吃的烙餅,冷硬如鐵。
「你……真的沒有吃過烙餅?」沈南意再度確認。
蕭北棠十分真誠且堅定:「沒有,我對其貌不揚的食物過敏。」
沈南意想起當年歸於被圍,全城糧草告急,為了撐地更久,上頭下令每人配糧減半。
可她正好在負責城牆固防,乾的都是極需體力的活兒,原本的配糧就不夠吃,減半后她每日下工時都是頭暈眼花。可她晚上還要入帥帳與蕭北棠報城防進度,改軍械圖紙。
撐了兩日,沈南意便在蕭北棠面前餓暈了。於是,在歸於脫困之前,蕭北棠的口糧有大半分給了沈南意。她曾為此感動的不行,因為在那樣的歲月里,蕭北棠分給她的根本不是食物,是命。
「歸於城二度被圍,斷糧斷水時,你將烙餅省給我……我哥吃,其實自己私底下偷偷啃肉乾。」沈南意還是不敢相信。
「唔……我有分給你哥吃嗎?」他一臉沉思模樣。
罷了,沈南意決定不再探討這個問題。她抽走了他手中的燒餅,又塞了碗湯給他,並將放餅的簍子端的遠遠的。
就在這個時候,青柳來報,沈翊青來了。
沈翊青進門就跟蕭北棠道歉,說是怠慢了他。
這一通怠慢能讓他喝上沈南意親手做的羹湯,他倒也願意。
與蕭北棠你來我往地寒暄一陣后,沈翊青發現女兒竟然沒有開口留飯的意思。
他想了想就道:「聽說府中出了天花,前院大廚房裡的人跑的跑,亂的亂,竟是連個像樣的菜都做不出來了。辛虧楠楠你手藝好,沒叫王爺餓肚子。」
沈南意的手藝到底有多好,沈翊青是知道的,說句託大的話,有些菜便是宮中御廚也未必能做的比她做的好吃。
這話暗示意味實在太明顯:蕭北棠沒餓著,你老子我可還沒吃飯呢。
蕭北棠這個沒吃幾次的人,顯然不懂沈翊青的迫切,見他都這麼說了,便也給了台階:「沈侯爺不如一起吧。」
沈南意皺眉:「我菜做的不多,不過,餅貼的不少。父親若要留下一併用餐,就只能多吃餅少吃菜。因為王爺他只吃菜不吃餅。」
「餅?」
沈翊青看了一眼那摞燒餅,頓時眼睛都亮了。這不就是他接沈南意從歸於回京的路上,她做的那種餅么?雖然其貌不揚,但裡面其實是鮮香十足的五花肉配香蔥,咬一口可饞哭路邊小孩。
念及此,他已經食指大動,但慈父的臉面還是要維護地,他惆悵地抱怨:「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此話半點不假。有了夫君,便不要父親了。連口熱菜也不叫多吃。」
面子糊弄完,他就快速坐下來,直接拖過了沈南意沒用開的碗筷動手,生怕女兒再反悔。
沈南意:……
蕭北棠倒是看出點意思來:沈南意做菜有這麼好吃?這湯分明很一般嘛。
但一想到這些本來都是他的,現在平白多了個來分享的人,宸王就有點不爽了。
沈翊青老牛喝水般咕嘟嘟灌下一碗湯,別的菜也不吃,摸起餅就啃。
這餅比起他們回京路上時的來,又有了不同,裡面多了梅菜和一種能讓舌頭髮燙髮麻的作料,很刺激。
沈翊青先是一皺眉,嚼了嚼又覺得這種佐料能極大地刺激口腔,讓餅更香了。
「楠楠,你在裡面加了什麼?怎麼比以前更好吃了。」他幾口啃完了餅,就又拿一張。
「番椒。」沈南意淡淡道,「父親喜歡就多吃些。」
「好,好!」沈翊青心道,這一趟可真沒白來。
空氣中漂浮著燒餅的鮮香味兒,似一把鉤子,勾得人口齒生津。
青柳她們也被勾地頻頻在門口伸頭,蕭北棠卻因為之前放了話,再饞也只能端著,面無表情地喝湯吃菜,吃的幾乎味同嚼蠟。
沈南意發現了他的不自然,心中好笑,但就是不給他找台階。畢竟這人當年騙了他好多感動呢。
蕭北棠快快吃完飯後,把筷子一放,就問沈翊青:「父親,母親那邊如何了?御醫可曾到場?」
這是蕭北棠進門后,第二次喊沈翊青父親。他是王爺,饒是娶了沈家女兒,也是不必非得對他們以父母相稱的。
沈翊青受寵若驚,手中的餅也就沒法再啃下去了。
「來了,只是御醫現在也說不準,說可能只是出疹子,也可能真的是……」他的臉色頓時凝重。
蕭北棠一陣無語,後院那邊情況不明,他竟然也吃得下去。看來沈翊青對洛氏那點情分確實是散的差不多了。
說到這裡,沈翊青跟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看向沈南意:「楠楠,你是楚神醫的弟子,若你母親得的真是天花,你……你可有把握治?」
沈南意道:「爹,我怎麼可能有把握治啊。我不是都說了,我學藝不精么。跟著師傅的時候,乾的最多的就是每天弄點什麼好吃的。再說,天花這個東西,您就是請我師傅來,他也不敢打包票呀。」
聞言,沈翊青臉上頓時愁雲慘淡起來。
沈南意道:「治病的把握我是沒有,可若真確診了,保你們不被傳染的法子倒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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