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再見,楚堯
他與君九卿交好時,曾見過簫鸞。
高高在上的嫡女與他擦肩而過的剎那,眼底的澹然是不染世俗的模樣。
那一刻,他的心都靜了下來。
九卿心儀的人,原是這般模樣……
他看的痴了,同樣也挪不動一步路,那一抹紅卻消散在宮中再也不見。
簫鸞花容於天下,武功更是。
若這世間有一人可配她,那定然便是君九卿。可便是這樣的簫鸞,毀了君九卿,更毀了楚堯心中的所有希望。
他憎恨簫鸞,可又連靠近一步都覺得不該。
天順三十年,他入上京想要殺了簫鸞!
易容的他在蕭府外等待著簫鸞出府的時機。
是蕭寒容給了他殺簫鸞的機會,是蕭寒容找到了他,帶他入了丞相府,帶他走到了簫鸞的身前。
他凌,辱簫鸞,要了她的身子,他從未後悔過。他想過那日便殺了簫鸞,可是他心軟了,他想,若是讓簫鸞便就此活下去,她會不會更痛苦?
她會,一定會!
楚堯這般憎恨地想著,親眼看著簫鸞帶著渾身的傷入了慎刑司。可是他沒想到的是,帶給簫鸞的是什麼,是君墨承對簫鸞的恨!
簫鸞以自己的方式折磨著君墨承,只因守宮砂沒了。
失-身,或許對於簫鸞而言是短暫的痛苦,但是卻能成為永遠折磨君墨承的手段。
君墨承雖愛極了簫鸞,卻更愛皇權,可得到皇權之後的君墨承,想要留下的便只有簫鸞一人。而在君墨承眼底,簫鸞永遠地背叛了他。
因為簫鸞失,身於別人,以此導致君墨承親自殺了簫鸞。
那夜,君墨承帶著鮮血淋漓的劍離開慎刑司的那一日,天降暴雨,簫鸞的屍首被人抬出,那般刺眼……
而楚堯只能站在大雨滂沱之中,靜靜地看著……
不再鮮活的性命讓楚堯覺得害怕。
或許,對於簫鸞的死,君墨承只是執劍人,而楚堯明白,自己才是那個「真正」殺死她的人。如此這般,他便算將仇報了。可是他卻並不快樂,他跟蹤蕭府的人,他想要去尋覓簫鸞的屍體,卻在瓊山看到了空空的墓穴。
那一刻,他既憤怒卻又是開心的。
她或許沒死——
他滿心念著的只有那句「沒死」,瘋了一般地笑著。
回到燕國那日,他見到了早已等候在那裡的黑衣人,也見到了被人救出的君九卿……
九卿,還活著,且被人完完整整地帶到了他的面前。
滿心對簫鸞的憎惡,變成了對君九卿的愧疚。
九卿深愛簫鸞,而他卻成為了毀滅簫鸞的那個人,他不惜餘力去救治君九卿,可君九卿卻選擇以重蘇的身份再回到上京。
君九卿說,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找尋君墨承的罪證。
或許是為了重蘇被下毒的罪證,也或許,一切,都為了簫鸞。
君九卿一生的執著都是簫鸞,以前不會改變,以後也不會改變。一直到遇見步霜歌的那一刻,君九卿變了。
也或許,因為真正的簫鸞還活著……
也或許,步霜歌便是第二個簫鸞。
可無論誰是簫鸞,總要人要為曾經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而付出代價的這個人卻並不是簫鸞,而是恢復簫鸞記憶的鳳回。
她是簫鸞,卻不像簫鸞一樣愛著君墨承。這一世的她,真正的對君九卿有了心。
楚堯嫉妒,卻又憎恨。
他恨簫鸞的無情,恨君九卿的糊塗,更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嫉無論簫鸞愛著誰,都不會多看他一眼,他嫉君九卿為了鳳回而對他出手。自始至終,他都是局外人……
他瘋了,才想要帶走簫鸞。
可他萬萬沒想到帶走的人卻是鳳回,可是,是鳳回還是簫鸞又有什麼區別呢?不過是一樣的靈魂,一樣的容顏,一樣的性子……
楚堯眼前之人,觸之可及,卻又覺得那般遙遠。
鳳回的衣衫早已被他弄的凌亂,那雙狐狸瞳睨著他,再也沒有了恐慌,反而帶著溫柔的笑意,「楚堯,在你眼裡,愛是什麼?」
楚堯愣住:「你想說什麼?」
「對於君墨承而言,愛是殺戮,愛是背叛。可對於九卿而言,愛是犧牲,同樣也是信任。我還是簫鸞時,我做錯過很多事情,沒有一件事情是可以挽回的。可我既有了新的生命,新的身份,便是有了繼續下去的勇氣。無論是現在的我也好,還是現在還活著的簫鸞也好,我們都希望過去的事情便是過去。若是執著,便有執念,誰也不能兩全。」
兩全?
楚堯眸中腥紅,看著懷中的人竟是顫抖……
不知何時,鳳回已衝破了他的穴道,藥效也在慢慢變淡了去。
鳳回看著楚堯,慢慢啟口,「楚堯,你那年對我做的事情是錯,可你卻用自己的方法挽回了錯。是你告訴我如何救他,也是你以一己之力於天順三十年延續了他的命。若無你,我的過錯不得被挽回,若無你,即便我活著也是痛苦。楚堯,今日之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所以——」
她看著眼前那張俊美之容,抬手擦拭著他手臂處的血漬,「楚堯,放手吧。」
楚堯的手在抖,同樣也在怕著什麼。
他在怕鳳回嗎?
還是怕別人知道這件事?
他想都不是,他怕的是自己,他將永遠無法面對自己。他當真是瘋了,才選擇去小院,帶走這裡的人……
他的嗔痴,他的愛欲,都不過是別人過眼雲煙的產物。
即便帶走她,殺了她又能如何?
沒有她——君九卿便能過好這一生嗎?自己當真會得以釋懷嗎?
殺了她,當真是自己想要的嗎?
即便是給她下軟骨之葯,他也選擇了最輕的劑量,他如何能捨得……所為的厭惡,所為的冷漠,不過是他做給自己看的。
更何況,身前的人,他當真打的過嗎?
只是這樣想著,他竟是苦笑而睨:「若無九卿,本王這一生都不會與你有任何交集。」
她愣住了。
在楚堯眼底,鳳回看到的是可悲。
她將外衫撿起,聲如細語:「緣起緣滅,無礙於一個識字,你我已相識,與任何外在條件都沒有關係。」
「簫鸞——」
「你待九卿好,我自是能看的出來,我這一生都不會再背叛他,當年的事情不會再有第二次。今日,我與你之間所生的事情,再也沒人會知道。這是我答應你的事情,不會再食言。」
紅衣妖冶,便如當年初見。
楚堯苦笑,以鳳回現在的武功也並非楚堯能剋制的,他知道,也明白鳳回不會對他動手。若想動手,便不會有手臂處的咬痕。
很疼,疼到他清醒,再也無法忘懷——
只是。
鳳回卻沒有離開這馬車,只是輕聲道:「六公主君笙洛背後的人——是你嗎?」
楚堯沉聲:「眼線罷了。」
「她手中的無舌死士,幾乎在天斧山害了九卿。」
「這事,是她自己擅作主張,與本王無關。」楚堯迎著鳳回那澹目落來的溫柔,心中一緊,避開了視線。
他的衣帶散開,領口微微敞開,入了風。
六公主君笙洛被殺那夜,九卿與簫鸞追尋黑衣人。黑衣人說,除了六公主,便只有他才知道那年是誰侮辱的簫鸞,這件事鳳回一直耿耿於懷。
鳳回淡淡道:「為什麼殺六公主?」
「因為天斧山她做了不該對九卿做的錯事。」
「那為什麼君笙洛會知道你當年的秘密?」
「我曾信任過她。」
「若想得知秘密,要用大晉與你換?」鳳回雙目澈然,清眸看著窗外風景,「你是故意混淆視聽,對嗎?」
楚堯看至鳳回看向的方向,同樣也看著她的背影……
她雖不被蕭仁刑捧在手中,卻做到了高高在上,被所有人敬仰——
如此之人,不染塵埃,不得靠近。
楚堯微微闔目:「你一向聰明,我不得不這麼說,簫鸞。」
無論是叫她鳳回,還是簫鸞,都無礙。
鳳回看著前方黑夜的深處,唇角抹了笑:「楚堯神醫,有人來接我了。」
馬車停下,是有人阻攔了馬車前進的方向。
鳳迴轉過身,如蔥的手指輕觸在楚堯衣襟之處,將那凌亂處理好,才站起了身。
臨走之前,她回眸瞧來:「今日之事,鸞鸞不會告訴任何人,如此便不送您出大晉了。」
她踏下馬車的那一刻,前方黑夜朦朧。
楚堯清晰可見君九卿站在那裡,看著鳳回走向他。
她可以是簫鸞,也可以不是簫鸞,可這一刻她卻是以簫鸞的身份對他說的話。那一刻的她在笑,狐狸眸中是熠熠奪目的光。
那抹光,是他永遠觸及不到的奢侈。
簾帳飛揚而落。
楚堯未曾下馬車,馳聘而過時,心底的痛卻是盛到極致——
他想,他永遠都無法得到她了。
他想,他永遠都無法得到君九卿的原諒。
可是,自私地想,他或許曾經短暫地得到過她,或是以那種手段,那種卑劣而讓人噁心的手段。
衣衫落地……
他再度撫著肩處的牙印。
這是天順三十年,在他進屋之後,簫鸞咬下的傷……
「便這麼放你走了,到底是捨不得……」
楚極垂眸,睨著手臂上的牙印,嗤嗤而笑,眸早已紅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