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回不去的童年
第二天,我硬著頭皮把那女孩約了出來,地點是一處僻靜的花園,我特意戴了頂鴨舌帽,一路上步履匆匆、遮遮掩掩來到約會地點。她倒挺守時,竟比我先到的,只是她看見我后那呲牙一笑讓我有種掉頭就走的衝動。
聊天時我打算盡量迎合她的觀點,能敷衍就敷衍,在我看來這場見面就是為了不讓母親和丁姨難堪。可沒想到人家根本不給你機會,你問她一句她就嗯啊答應一聲,也不發表任何觀點,本就性格內向的我還得主動找話題。嘮了半天,她的台詞無非就是:「嗯吶、呵呵、啥?可不咋地。」我們的聊天就像是雞同鴨講,後來實在沒嗑嘮了我乾脆買了袋薯片,心想沒共同語言就吃零食打發時間,於是,世界又安靜下來,只剩下她嘎吱嘎吱嚼薯片的聲音。
「你平時除了幹活還做些什麼啊。」我開始沒話找話,主要是她嚼薯片的聲音時快時慢節奏太魔性。
「不幹啥啊!待著唄。」
「那你就沒有什麼愛好嗎?比如……」我說著偏頭看向她,卻在一瞬間心都碎了。
只見她居然邊挖鼻孔邊若無其事地吃薯片,我不禁慾哭無淚,難道這就是你的愛好么?
「你吃嗎?」她竟還遞給我一片,我忙連連搖頭。
「那個時候不早了,我一會有點急事得走了,咱們改天再聊。」我感覺我再待下去會崩潰。
「啥急事啊,我跟你去吧,說不定能幫你。」這傢伙竟然還挺熱情。
「不用不用,你幫不上忙,快回去吧。」我說著急忙攔下一輛計程車並遞給司機五塊錢。
看著遠去的計程車,我重重嘆了口氣,或許這也是個好女孩,只是她的好我實在接受不了。
心灰意冷地走在街上,剛開始只是快走,然後是小步跑,到最後變成了狂奔,寬闊的街道上,我迎著風狂奔,胸口像憋著一口氣,壓抑、憋屈、只想發泄,卻在一拐角處迎面撞上一個小女孩。
胃部被撞了一下有些不適,但我卻顧不得這些。面前的小女孩扎著雙馬尾,大約八九歲的樣子,被我撞倒在地卻沒有哭。
「小姑娘你沒事吧!」我來不及多想,彎腰將女孩扶起。周圍的幾個孩子也圍了過來。
「沒事兒沒事兒。」小女孩倒挺堅強,站起來拍了拍手掌,我抓著她的手一看,已經有點破皮,心裡頓時很不是滋味。
「你真沒事嗎?要不我領你去診所上點葯吧。」其實倒不是我想小題大做,只是心裡十分愧疚,自己心情不好還連累人家小女孩,實在罪大惡極。
「大哥哥,我真沒事!」小女孩笑著抽離了手,後退兩步。
可我還是過意不去,翻遍全身只找到錢包、面巾紙和一塊巧克力。將紙和巧克力塞給小姑娘又道了歉才轉身離開。
一口氣跑到筆墨亭,只覺得心臟狂跳,眼冒金星,如今的我體質已大不如前。曾經的世外桃源如今已是一片荒蕪,不見當年的蝴蝶蜻蜓,只有些枯草,唯一能看到的生機便是涼亭旁我親手種下的那棵梧桐樹。如今這棵樹已經枝葉繁茂,既能遮擋陽光又能庇蔭,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我站在筆墨亭前回想當年,委屈與痛苦在全身蔓延。雙拳越握越緊,情緒總要找到出口,我突然像瘋了一樣胡亂揮拳,肆意破壞身邊的枯草,又對亭子的立柱拳打腳踢,拳頭打在柱子上雖然很疼,但遠沒有我的心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要這樣懲罰我,都說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我的命為何卻這麼苦。現在連選擇幸福的權利都沒有。「我不甘心,我恨,為什麼,為什麼!……」我仰天大吼,發泄著,咆哮著。
半晌,折騰累了的我,坐在亭子里喘著粗氣,只剩滿腔悔恨。當初為了討她的一時歡心卻遺憾終生,這種交換實在愚蠢至極。如若時光倒流我一定……。可那是痴人說夢,時間不可能倒流,人生不可能重啟,進行時不懂珍惜,錯過後悔之晚矣。努力想掌控命運的我們到最後都身不由己。
良久,收拾好心情的我從鐵柵欄鑽進學校。故地重遊,一種強烈的親切感湧上心頭。就像在外漂泊多年的人回到故鄉。近鄉情更怯,我有點怯生生地在校園裡轉悠,教室里傳出的朗朗讀書時是那樣悅耳,操場上追逐打鬧的學生充滿朝氣。我遠遠地看著他們彷彿看到了昨天的自己。
「叔,請問圖書室怎麼走啊!」身旁路過的一個男生突然問我。我看著面前這個跟我差不多高的男生心中泛起一陣苦澀:「他居然叫我叔,自己都已經是別人眼中的叔了,歲月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額……好像在二樓……最右側。」我憑藉隱約的記憶道。雖然他的一聲叔讓我有些耿耿於懷,我說的答案也不一定準,但學弟開口必須儘力幫助。
「謝謝叔!」男孩笑著跑開。
「唉,你能不能別這麼叫我啊,叫哥也行啊,也好讓我在欺騙一會自己。」看著男孩遠去的背影,我心裡感慨萬千。人的一生七八十年光陰,而最寶貴的那段時光往往也是最短暫的,你還沒準備好與它告別它卻已經跑遠。青春就像一座魔法城堡,待在裡面時急著出來,出來后又好想回去。城堡里的你們可曾知道,你們正肆意揮霍的現在,卻是我們最懷念的過去。
走入社會後才發現,社會其實是個大染缸,很少有人能出淤泥而不染。校園也並不是束縛我們自由飛翔的牢房,而是保護我們不被侵蝕的天堂。在這裡我們遠離利益和慾望,擁有純潔的情感和正能量的心。如果有一天整個世界都淪陷了,那校園一定是最後一片凈土。
來到中午,我肚子雖有些餓卻不想回家,買了個麵包來到網吧,結果當我站在網管面前掏兜時瞬間傻眼。兜里空空如也,比臉都乾淨。
「錢包呢?早上出來時明明帶了啊。」我慌慌張張地走出網吧,沿途搜尋。錢包里現金倒沒多少,兩百多而已,但存著五千多元的銀行卡和身份證丟了就麻煩了。
在筆墨亭仔細搜查一圈無果后,我忽然想起那個被我撞倒的小女孩。只剩那一種可能了,不過走在路上我又很不自信,都過去好一陣了,那幫小孩還會在那嗎?就算真被他們撿到了,估計早就興高采烈地拿著錢去買零食和玩具了吧。
令我意外的是,那幫小孩居然還在那兒玩,而那個被我撞倒的小女孩則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於是我抱著僥倖心理上前問:「小朋友們,你們剛才有沒有撿到一個棕色錢包啊。」
孩子們面面相覷,默不作聲,而坐在一旁石頭上的小女孩卻徑直向我走來。
「大哥哥,這個錢包是你的嗎?」
我當時也不知怎麼就愣住了,女孩手裡的錢包分明就是我的,但我卻沒有去接。只感覺一股情緒暖暖的流過心間又衝上腦袋,最後要從眼睛里出來,被我強行收住。我傻站在原地,直到看到小女孩清澈的眼神逐漸變的困惑時才回過神來。
「小姑娘,跟我來,大哥哥給你買好吃的。」我接過錢包牽著小女孩的手走向路邊的超市。本想直接給錢,但那樣其實不妥。
「告訴哥哥,你喜歡吃什麼?」其實在這小女孩面前我應該自稱叔叔比較合適,只是對那個稱呼本能有些抗拒。
可小女孩卻抿著嘴不吭聲,可能是不好意思。我只好從錢包里抽出一張百元大鈔笑著說:「別擔心,大哥哥有錢,想吃什麼儘管說吧。」
女孩這才指了指貨架上的楊梅,我伸手時去拿時突然怔了一下。
「老闆,這楊梅怎麼賣。」
「有三塊五的、五塊的和七塊的。」老闆懶洋洋道。
「那個是七塊的。」
「最右邊那個。」
我直接拿了袋七塊的遞給小女孩,而她的一聲「謝謝」著實讓我自慚形穢。付完賬出來時,卻見其他幾名孩子都眼巴巴地看著我,我瞬間有些尷尬,隨即返回超市買了十幾塊糖分給他們。孩子們真誠的笑臉和歡快的背影使我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也深深觸動了我心中最柔軟的那部分。
人之初,性本善。小時候的我們才是最純真善良的,我們可以穿著涼鞋在滂沱大雨中笑著奔跑,也可以在生氣或傷心時被一句「我跟你鬧著玩的」輕易治癒。我們毫不設防地擁抱這世界,每一種情緒的表達都不需要任何加工與粉飾。正如張愛玲所說:「小時候,微笑是一種心情。長大了,微笑是一種表情。」何謂交心?傾訴與傾聽。小孩子最善於交心,所以活的很輕鬆,大人們善於偽裝防備,所以活的很累。然而越美好的時光就越短暫,短暫到來不及留戀就變成了懷念,來不及珍惜就變成記憶的碎片。遺憾的是,童年的所有美好我們在當時卻品不出味,只有在長大后才能深切體會。
致我們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再次回到網吧,找了個相對偏僻的位置坐下。這家網吧是我高中時常來的那家,上次來還是十年前,在門口摔了個四腳朝天後直接走了。當年14寸的大腦袋如今已換成32寸超薄液晶,已經看不到有人玩傳奇或cs了,取而代之的是lol和穿越火線。在我側前方,一名約莫十二三歲的小男孩正拿著加特林對著籠子里的小殭屍玩命突突,全神貫注的樣子好像周圍著火了都與他無關。我見狀搖了搖頭,「唉!現在的孩子在豆蔻之年就深陷網吧泥潭,真是……」
我這邊感慨還沒發完,就見一名身材魁梧,衣著簡樸的農民工風風火火地闖進來,拽起那名男孩就開始現場家暴,引得網吧里一陣雞飛狗跳。很快網吧老闆也聞聲趕來,「喂!要打別在我這兒打!回家教育去!」
農民工也停止了動作,怒氣沖沖瞪著網吧老闆:「這麼大的孩子你們怎麼能讓他進來!那上面不是寫著禁止未成年人上網嗎!」
網吧老闆聞言也自知理虧,但還是強詞奪理:「我不知道啊,這網吧一天進出這麼多人我哪看的過來,你們家長作為監護人不應該管住自己的孩子嗎。」
那農民工不知是詞窮還是懶得理論,冷哼一聲便「領著」孩子走了。
經過這一出鬧劇,我也沒心思玩了,只登上了qq。雖然這兩年我幾乎不怎麼上網了,但我的qq等級仍然接近三個太陽。當我把滑鼠移到「梧桐相待老」的頭像上時,等級卻依然是一個月亮2顆星,而我三年前用十二分勇敢發過去的那句「在嗎?」至今仍孤獨地掛在聊天界面。或許她已經徹底和過去告別了吧。或許她已經依偎在某位成功男士的懷中了吧,那我又何必揪著過去不放呢?人不能總活在回憶里,該放下的終究要放下。
你灰色頭像不會在跳動,哪怕是一句簡單的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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