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被抓包
謝賀起初並沒有期待自己和謝天衍的談話能夠有多麼的深入或者真誠。
他和謝天衍分別的時間已經太久太久。
謝天衍是個男人,他雖然也承謝賀的情,可是謝賀從一開始就感覺得出來的。
謝天衍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就從來沒有將謝賀當成一個下人來看待。
謝賀是他們宗支三兄妹的護衛,沒日沒夜貼身的護衛。
是他們的附庸,下屬。
隨時可以為了他們獻出生命的人。
在曾經的謝家,謝賀的命,永遠都比不上謝天衍或者是謝天上姐妹的命。
可是謝賀知道,謝天衍從一開始,就沒有用那種高高在上的眼光看待過他。
謝天衍看所有人,那眼神中都帶著不屑。
謝天衍的高高在上,並不來自於他的血統和身份,單純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在偃術一道上,擁有絕高的天賦。
在人格上,謝天衍從不看低別人,他評判區別別人的條件很單純,也很簡單,那就是能力。
說實在的,謝天衍是感謝謝賀,並且有一定程度的親近在裡頭的。
但是這種親切比不上謝天上姐妹對謝賀的親近。
謝天上和謝天下,受到過謝賀很多的照顧和保護。
可謝天衍不需要謝賀。
在謝天衍的眼裡,謝賀只不過是尋常平凡的普羅大眾其中的一位,他能出現在自己的身邊,只不過是因為他的工作,是保護自己的安全罷了。
因為謝賀是來保護他的,所以他感激謝賀,叫謝賀一聲賀叔。
他們的情分大概也只有這一聲賀叔罷了。
這是謝天衍的態度,相比起來,謝賀就稍微尋常一些了。
謝天衍是他看著長大的,他把自己帶入了一種長輩的身份當中去,會替謝天衍考慮,會自以為是地自覺不自覺地想要教訓謝天衍。
可惜,謝天衍這樣的天才,永遠不會犯下需要由謝賀來教訓的錯誤。
謝天衍和謝賀,他們的關係實際上並不算是緊密。
如今謝天衍肯跟謝賀說這麼多關於謝王侯的事情,其實最重要的,還是他自己想要把這些已經被別人遺忘,或者刻意封存的記憶翻出來,晾曬晾曬。
謝天衍永遠不會忘記謝王侯。
可是謝家,卻希望這世上從來沒有出現過那個叫做謝王侯的人。
謝天衍把謝王侯發現大妖的事情告訴謝賀之後,謝賀才意識到,謝家其實知道許多的真相,可是謝家沒有採取行動。
這跟他記憶當中的謝家的形象,有些出入。
謝家為正國守國門,雲中城坐鎮牧馬關,蠻族不敢南下。
可是,這國與國之間的爭鬥,還是凡人自己內部的鬥爭。
相比起大妖的發現來,還是有著巨大的差距。
謝賀收起了那些關於謝家的愛恨情仇,他聽說過撼岳這隻大妖,如今也知道了,正是這隻大妖,才讓謝家的幽偃甲重新出世。
謝天衍提到謝王侯和幽偃甲,還有大妖撼岳的時候,眼中有光,那種光輝謝賀見過許多次。
每一個對偃術懷抱期望的偃師,在不懈地進行努力的時候,他們的目光都是那個樣子的。
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謝天衍許多年前就很少這樣子眼中放光了。
因為他太有天賦了,謝家的偃術教育對他來說,完全沒有挑戰性。
家族傳授的偃術不能給他帶來驚喜,他擁有大把的時間還有精力,去嘗試自己期待的思路和嘗試。
也只有在那些陌生的領域中,謝天衍才能找到求知的樂趣。
那段時間他挺消沉,因為他已經是當代最優秀的子弟,他掌握了所能接觸到的所有偃術,他變得漫無目的,不知所措。
直到他接觸了幽偃術。
直到現在,謝賀還是能夠在謝天衍的眼睛里,看見期待,和亟待實現的夢想。
衍哥兒還是積極地真實地活著的啊。
對一個老長輩來說,看見自己的孩子是這樣子存在著的,總是能夠感覺到安慰吧。
雖然可惜,謝天衍如今已經拋棄了人類的軀殼。
「賀叔啊,其實我知道你今天想跟我談一談的原因。」
「是嗎?」謝賀似乎並不意外,只是淡淡地回應了一聲。
他手中的水煙筒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往前行走一截,來到小溪邊上,抄起清水澆在被他削得光滑平整的水煙筒上。
謝天衍看著賀叔已經開始顯出佝僂的背影,道:「賀叔,如果說你想從我嘴裡聽見道歉的話的話,對不起,我不會向你道歉。」
謝賀擦洗竹筒的手稍微停頓了一下,不過沒有頓太久,他重新俯身下去掬起清水,澆在竹筒上。
謝天衍也沒有等謝賀說話,繼續道:「謝家因為我和舅舅,牽扯到你,將你的偃術廢去,把你打發去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看管一座沒什麼生意的破酒樓。可你竟然在那個地方呆了這麼多年,你認命了。
實際上,在我逃出去的最初那幾年,派了許多使者回過謝家,你們的遭遇我一直都知道的。我給過你提示,我希望你能拋棄謝家,我會給你一個不需要偃術,也能使用偃術的身體。
賀叔,如果那時候你能信我,現在你不會是一個廢人。」
謝賀終於將竹筒擦拭成自己滿意的狀態。
他站起身,轉回頭,抬起眼睛看著謝天衍,看了很久很久。
「衍哥兒,你留下的消息,我都看過,我知道你還活著,也知道你想要幫我。
可是,我不能去找你。
我不想變成像你,像二姐三姐她們那樣子。
我現在已經無法使用偃術,淪為了廢人,可是我依舊還算是個人……」
謝天衍沉默無語,最後只是對謝賀聳了下肩膀。
「衍哥兒,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屋睡了,過兩天也許會下雪,天涼了。」謝賀說著,裹緊了身上的大棉袍子,將竹筒夾在腋下,踩著樓梯上了小樓,鑽回了他自己的那間屋子裡去。
謝天衍站在高腳樓下,抬頭看了看謝賀關上的房門。
凜冽的風從他的耳朵邊上刮過去,他只是微微皺起了眉頭,沒有多說什麼。
他的身上只穿著單衣,可他早就已經不懼嚴寒了。
他是一具幽偃甲,謝賀曾經是一個偃師。
但今天,謝天衍在謝賀的眼中,看見了隱約的輕蔑和漠然。
一如曾經他對待謝賀的姿態。
謝天衍抬手摸了摸臉,總覺得有些不習慣。
但他轉過頭,對著旁邊樓梯把手上的一個造型如同獵犬頭顱的把兒說道:「謝家還有許許多多的往事,雲公子若是喜歡聽,我可以上門為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