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消息
===第008章消息===
這一宿,李徹只覺睡得尤其安穩。
分明只是個破舊不堪的馬廄,自己還生死未卜,就連做只馬也都還在關禁閉中,但今晚的夜色星辰就是悠悠映在馬廄前的池塘里,悠悠映入他眼底,也幽幽然映入他心底。
從昨日的惱火抗拒,到今日逃跑未遂,再到夜裡的平靜。
他似是終於接受眼前的現實,亦要妥善計量。
馬和人的世界不同。
他需要循序漸進。
李徹蜷在馬廄里,溫暖月色照在他身上,好似攏了一層清暉。
月色清暉下,他緩緩闔眸。
清夢裡,她雙手溫暖得輕著他的鬃毛和馬背,還將側頰靠在他脖頸處,同他說,她帶他回京……
******
翌日醒來,李徹是被說話聲吵醒的。
馬的聽覺慣來靈敏,李徹緩緩抬首,但整個身子橫躺在馬廄里沒有動彈的,只是頭抬起,朝馬廄外望去。
前方正好有食槽遮擋,他又沒出什麼動靜,不遠處的人看不到他,他卻能從早前取下的木塊處活得視野。
只是馬的視力真的不好,他就能看清馬廄外不遠處有一男一女,但看不清人臉。
兩個聲音雖然都陌生了些,但他應當在哪裡聽過。
關他這處馬廄偏僻,晨間亦沒有多少人,兩人說話的聲音清楚傳到李徹耳朵里。
衣著華貴的婦人正是侯夫人王氏。
王氏正嘆道,「你若不說,我還不知曉祭天大典上出了這麼大的事,原本侯爺也是說祭天大典后的幾日會同建安侯一道回府中,我還想著就是明后兩日的事。這麼看,侯爺和建安侯許是要一直待在文山?」
聽到祭天大典,文山,建安侯幾個字眼,李徹腦海中嗡的一聲,忽得整個馬身子站立,警覺起來,慢慢往馬廄外靠近。
王氏一側,建安侯世子道應道,「岳母,我離開的時候並未見到岳丈。父親交待說,侯府臨近文山,祭天大典出了這樣的事,坊州或多或少聽能到些許消息,這個時候最是宮中忌諱,讓家中切忌打聽,引火上身。」
王氏連連頷首。
聽到這個聲音,李徹才想起是建安侯楚逢時的兒子,楚頌平。
方才的夫人,應當是楚頌平的岳母,也就是東昌侯夫人王氏。
聽二人對話的意思,應是祭天大典出事後,宮中封鎖了消息,對外說他積勞成疾,染了風寒,故而在祭天大典的時候昏倒,而後遣散了隨行祭天的眾臣,只留幾個要臣在文山隨駕。
這應當是太傅的意思。
太傅思慮周全。
若不遣散眾臣,所有人都留在文山,恐怕會引起朝中和國中恐慌。
但將朝中幾個要臣留在文山隨侍,朝中大小事宜的摺子和消息送到文山,便有人可以處理,正好可以掩人耳目,做出他一面在文山療養,一面在處理政事的假象。
而此地是坊州地界。
坊州是東昌侯的封地,扣下東昌侯在文山,便可調度坊州境內的所有人事和兵馬。
李徹心中嘆了嘆,忽得有了底氣。
而太傅此舉,也讓他幾乎可以斷定自己還活著。
因為只有他還活著,太傅才會做此安排。
他在後宮並無妃嬪,亦無子嗣,若是他失蹤三日不見蹤跡,或是卻已駕崩,宮中早就應當擁貴王之子,他的堂弟李通運登基,並回宮發喪,避免各地發生混亂。
但此事尚且還對外隱瞞,那便是他還活著。
只是,此時還不能露面。
李徹猜想,他醒來時在這匹馬身上,那他自己許是還昏迷不醒……
這算是所有不好的消息中,最好的一條消息。
只要他自己還活著,他就有機會變回去!
雖然他還不知道從馬變回去的方法,但只要他還活著,便有希望。
李徹心中似是吃了一枚定心丸。
侯夫人和楚頌平還在繼續,但大抵說的都是方才的延伸,並無多少新的東西。
李徹並不意外,楚逢時(建安侯)和譚凱(東昌侯)都不在,王氏和楚頌平知曉得定然不多。
若更多的細節都讓楚頌平知曉,那楚逢時這條老狐狸便也不必再做建安侯了。
臨末了,楚頌平又忽然問起,「我聽說早前譚源回來過?」
言及此處,侯夫人輕聲嘆了嘆,「頌平,這裡沒有外人,我也不多瞞你。你也知曉,源兒年紀也不小了,但他一門心思都放在軍中,說非建功立業不考慮婚事。到如今都及冠一兩年了,婚事還沒見苗頭。原本好兒郎在軍中灑熱血,是家門容光,你岳丈與我都是認同的。只是他畢竟是侯府世子,房中又一直沒個人照顧,總需將心思顧及著這頭的。我是相中了你們二房府中的洛姐兒,她是庶出的女兒,容貌出眾,又知書達理,我們兩家交好,又知根知底,我想著她若是能來府中給源兒做個貴妾,便是兩家親上加親了,老夫人也應當有這個意思,原本我將源兒尋回來,也是想趁著機會讓他二人見一見……」
楚頌平似是意外,「那見上了嗎?」
王氏又嘆道,「洛姐兒大病了一場,這面是沒見上。你也知曉源兒的脾氣,他若不想,這納妾之事怕是暫時也考慮不上了……」
楚頌平覆手笑笑,「岳母不必介懷,他二人也未必合適。」
王氏看了看他,也笑道,「也是,這緣分的事還真說不上怎麼回事,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是操不上心了,趁星哥兒還在府中,我多陪陪星哥兒才是大事。」
楚頌平又笑了笑,「我同岳母一道回府。」
「好。」王氏也笑笑。
「譚孝何時回來?」離開時,楚頌平又問。
說起譚孝,王氏似是頭疼,沉聲道,「原本讓他在我生辰時回來,他非說路上有事耽誤,要明后兩日再回來,也不知道去了哪個狐朋狗友處廝混了幾日,一日都不讓人省心,若是他有你和源兒的十分之一,我這座娘親的都慶幸了……」
楚頌平寬慰,「譚孝只是年幼,懂事便好了。」
「再過兩年都該加冠了,哪裡還年幼?」王氏微微攏眉。
看著二人遠去背影,李徹久久沒有動彈。
……
稍晚些時候,飼馬的小廝上前給他飲水。
小廝昨日得了楚洛的賞錢,今日似是對他也格外親厚,飲水,喂草,彷彿比在早前的馬廄還好些。
「輕塵,你我二人就好好相處,這段時日,不要再生事,我必好生關照你,好不好?」飼馬的小廝倒完乾草,蹲下身子,朝著在食槽跟前吃草的他說話。
李徹心中還在想著楚洛的婚事,有些心不在焉。
就算是庶女,楚洛也是建安侯府的女兒才是,怎麼會給旁人做妾?
他一個帝王,自然想不到后宅那些曲折心思,只道對楚洛實在不公平。
他現在已經儼然將楚洛當成了自己的主人,想著方才的事,心中就似憤憤有股火氣瞥在心中一般……
什麼叫房中無人照顧?
分明是見楚洛生得好看,想用楚洛讓譚源收心罷了。
李徹用鼻子噴了口粗氣。
噴得乾草揚了飼馬小廝一臉。
飼馬小廝惱火,「才同你說完和平相處,你這倔脾氣怎麼就楞聽不明白呢!」
小廝言罷,他身後的腳步聲傳來。
腳步聲很輕,小廝還以為是楚洛來看輕塵了,趕緊起身,朝著來人拱手行禮,幸虧多看了一眼,卻不是六小姐,而是另外兩位……
建安侯府的女眷太多,小廝一時沒有對上,等對方都臨到近前,小廝才靈機一動想起是誰。
「七小姐,十小姐。」小廝恭敬有禮。
虧得他對得上號。
七小姐楚嵐是三房的庶女,十小姐楚眠是長房的庶女,十三歲的楚嵐便要比八歲的楚眠高出一個多頭來。
「這就是六姐姐的馬?」楚嵐趾高氣昂的態度瞬間讓李徹不喜。
小廝不敢開罪她,只低頭應道,「是六小姐的馬,叫輕塵。」
楚眠上前,好奇道,「這就是早前要給我那隻小馬駒嗎?」
原本楚眠最小,這隻小馬駒是給她的。
後來便是楚嵐慫恿她要了另一隻,才將這隻換給了楚洛。
反正楚洛又不在,還病著,祖母也慣來不會替楚洛做主,楚眠要了便要了,楚洛她不也是一慣不爭不搶嗎?
楚嵐輕嗤,「什麼叫早前是,這就是六姐姐的馬,長得還真矮小,腿像短了半截似的。」
李徹眸間惱意。
他越加不喜歡面前的楚嵐,一雙眼睛里也都是戒備。
眼見楚嵐上前,楚眠扯了扯她衣袖,輕聲勸道,「別去了吧,七姐。今天晨省的時候,六姐姐還因為昨天帶它在馬場玩耍時生了事端,被祖母訓誡了一通,我們……還是不要上前去了吧……」
李徹愣了愣,他闖的禍,訓誡楚洛做什麼?!
楚嵐拂了楚眠的手,悄聲輕哂道,「祖母是不喜歡六姐,所以才會訓誡六姐的,我們又不是!」
楚眠還是伸手牽她,「七姐,算了,我不想騎六姐的小馬了,我們回去吧……」
楚嵐睨她,「你怎麼膽小做什麼,你不騎我騎,我倒要看看她的這隻小馬駒是不是這麼不好馴服?」
在楚嵐眼裡,有馬場的小廝在,自會牽著這些小馬駒,定是這小馬駒十分不喜歡楚洛才到處闖禍的。都是侯府的庶女,她習慣了什麼都喜歡同楚洛比,祖母對她比對楚洛親厚,她心中的優越感便生了出來。
在一眾庶女中,祖母確實最喜歡她和楚眠。
楚眠是因為是長房的庶女,又因為鍾姨娘的緣故。
而她,是因為她在家中姐妹中,是長得最像祖母的一個,都說看到她就看到年輕時候祖母的模樣,所以祖母不自覺就把對自己少時的嚮往攏在她身上。
她算是府中庶女里最得寵的一兩個。
李徹寒光看向身前的不可一世楚嵐,心中的不悅到了極致。
想騎他?
也不看自己是什麼東西。
*****
楚洛今日晨省才在祖母那裡得了訓誡,不好再忤逆祖母的意思。
這兩日,她都不準備去馬場看輕塵。
等祖母的氣過了再說。
眼下,楚洛正在苑中的暖亭里看書,楚瑤則在她一側玩華容道,兩人不時說會子話,旁的時候也不相互打擾,姐妹兩人相處慣來愉悅。
臨近晌午的時候,路寶匆匆從苑外跑來,臉色煞白。
楚洛放下書卷,朝楚瑤說,「我去看看。」
楚瑤頷首,沒跟著去。
見楚洛迎上,路寶喉間輕輕咽了咽,慌張道,「六小姐,方才芸香姐姐悄悄來了一趟,說七小姐剛才從輕塵的馬背上摔下來,似是摔得有些重,也不知是不是斷了腿。眼下老夫人和侯夫人都在馬場內的小廳里,老夫人正在氣頭上,芸香姐姐讓六小姐儘早做防備。」
從輕塵馬背上摔下來?!楚洛眉心攏緊。
路寶惱道,「分明是七小姐要去騎輕塵的,老夫人這是不分青紅皂白。」
楚洛沉聲道,「不管是誰要去騎的,楚嵐若是摔斷了腿,祖母一定會惱。祖母今晨就在氣頭上,要將輕塵送走,是我說我會看管好輕塵,祖母眼下只會算在我頭上。」
「這……」路寶心中焦急。
楚洛右手掌心習慣得捏了捏左手大拇指,朝路寶道,「去世子夫人那裡一趟,就同世子夫人說一聲,請她幫忙。」
她早前在小世子落水的時候救過小世子,世子夫人一直念著她救小世子的事,她若開口,世子夫人一定會幫她。
她倒不怕祖母責罵,她是擔心,祖母會將氣撒在輕塵頭上。
※※※※※※※※※※※※※※※※※※※※
今天提早把明天的更啦,明天修正一天,么么噠
狗子到處闖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