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局成個親
「怎又原樣送回來?」
「唉,殿下不願用……」
「這要如何是好?吉時將至,方才聽前頭姐姐說,姬家三郎的車駕已經出了姬府,不時將到公主府。」
手裡提著食盒的侍女左右瞄瞄,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公主不願嫁予姬家三郎,還在榻上躺著不願醒,怕是裝睡呢,公主身邊的姐姐們急得很。」
雖說早有猜測,公主自賜婚來便悶悶不樂,這樣的事也輪不到她們這些小侍女念叨,可到底又是大事,索性左右都沒人,那人聽了這話很是吃了一驚,便也跟著輕聲問:「這是為何?太子殿下為公主親選的駙馬,陛下賜婚,姬家也是世代名門……難道,姬家三郎生得太醜陋?」
她們公主就愛個俏。
但這樣高深的問題,小侍女顯然是不知道的,對方也答不出來。
福宸公主,宗祾,不解地看著公主府角落裡兩位嘀嘀咕咕的小侍女。
她非常不解,這是為何?
她不是已經死了?
她被姬昭給捅死了,捅死前還將她那張臉給劃了,捅她刀子時傷口並不深,姬昭卻捅了很多刀,她滿身都是血孔,更在她的臉上劃了無數刀,還將銅鏡置在她面前,叫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已殘的容貌,一點點流血而死。
想到此處,宗祾的頭便又開始刺痛,她害怕地往後退去,不,不,她不要再想起這些事。
待她往後退,卻又發現,她是在天上飄著的!!
她驚嚇地回身望去,滿府紅綢,又有幾名侍女從遠處跑來,急匆匆地吩咐道:「快,快,快扯了!殿下不愛看這些!!」
她的頭更痛了,她恍惚想起,十多年前,她的大婚之日。她不願嫁給姬昭,她見都未曾見過,她有心儀男子,皇兄卻說那人配她不上,將之驅逐,姬家才是累年望族,哪怕姬家已經多年不曾出仕,姬家卻是這片土地上最經久的大世家,甚有神族血脈。
皇兄更說,姬家三郎名昭,是姬家這輩,甚至是整個金陵生得最好的郎君,性子也最為和軟的,最合適尚她為駙馬。做公主的駙馬,能力與才華不是最重要的,相貌與性子才是至上。
她到底還是與姬昭完婚。
她極度厭惡姬昭,因為姬昭,她失去了她的心愛之人,她心愛的人被趕出金陵,徹底離開了她。
公主再是君,畢竟是女子,是嫁,大婚之日,本該由皇宮正門出,由駙馬迎到對方府里,在姬府完婚。她不答應,她根本不想去姬家。父皇與皇兄為了讓她順利與姬昭完婚,甚至違了祖宗之法,讓她與姬昭於公主府內完婚。
臨死那刻,她想,是不是從那個時候起,姬昭就恨上了她?
人人都說姬昭性子好,相貌好,她卻十多年都不曾見過姬昭一面,兩人連房都沒圓。直到死時,她才第一次見到姬昭,她也才知道,姬昭的相貌是真的好,甚至甚過她,至於性子?
那時,姬昭已經登基。
她的血將要流盡的那刻,姬昭言笑晏晏,告訴她,父皇、母后的皇陵被他掘了,皇兄也被他一劍給戳死了,宗氏一族死絕了,如今就剩她,甚至是她心愛的人,也被他找到弄死,姬昭說感謝她們宗氏一族這樣待他,令他姬昭擁有這片江山。
嗚嗚嗚嗚嗚——
宗祾的眼淚成串往下掉,她後悔了,她死便罷,父皇、母后與皇兄又有什麼錯?宗氏一族,有什麼錯?
她愧對祖宗。
她還是不知眼前是怎麼一回事,她已經死了啊?
她為何能聽到她們說話?她甚至看到她的貼身侍女綠松,在著急地指揮人扯下那些礙眼的紅綢。她想起來了,是她吩咐人去扯的,她討厭那些礙眼的紅綢,她討厭嫁給姬昭。她已辨不清這到底是現實還是虛幻,她只是撲上去,想要攔住那些人。
別扯了!再也別去招惹姬昭!
姬昭是魔鬼!
姬昭會滅她宗氏一族!
然而,她的雙手穿過綠松的身體,沒人看到她,沒人聽到她的話。
宗祾又傷心,又絕望。
忽然遙遠寺廟傳來沉沉鐘聲,宗祾的身子頓住,下一刻,公主府正院,福宸公主的寢室里,宗祾悠悠醒來。
「公主醒了!!!」青金欣喜不已,彎下身子,既是擔憂,又有些著急地說,「殿下,門外來報,姬家三郎將要到公主府,您看……」
宗祾眨了眨眼,抬起手臂看她的衣袖,大紅嫁衣。
這到底是夢,還是真實?
青金依舊小聲道:「公主,綠松去扯紅綢了,婢子以為,卻也不能全都扯了,太子殿下派了良娣過來,正等著見殿下呢。瞧見府內這般,到底不好,到底是大喜日子呀……您說呢?太子殿下那樣惦記著您……」
皇兄身子不好,御醫說要修身養性,尚未娶太子妃,卻因東宮事多,父皇給他抬了位良娣進來,好幫他打理東宮事宜。青金提到皇兄,宗祾的眼眶漸熱,父皇為她操碎了心,皇兄面冷心熱,處處為她打點。她是他們唯一的女兒、妹妹,她本應相信他們,他們為她擇了姬昭為駙馬,定是因為姬昭是真的好。
是她不好,十數年的折辱,硬生生將姬昭逼成那樣一個魔鬼。
滿城的人都知道,姬昭娶了福宸公主十多年,卻連公主的面都不曾見過,公主還在府里養戲子,賞遍天下美男子,裙下之臣無數,甚至囚禁過姬昭,只是為了不讓姬昭在自己面前出現,這些都是莫大的侮辱。
是她害了父皇、皇兄,害了宗氏一族。
宗祾伸手給青金,這一次,手沒有再穿過身體,這是真實的。
她扶著青金的手緩緩坐起,輕聲道:「將紅綢都掛回去吧,請良娣過來。」
青金非常驚喜,驚喜得有片刻都忘了說話,宗祾看她一眼,她才喜不自禁地福了福,轉身立刻去忙碌起來。
又有藍田與紫玉上前來幫她重新梳了髮髻、整理衣裳,紫玉緩聲勸道:「公主,您若是不耐煩那姬昭,叫他在門口見個禮,放他回府便是。左右您是君,他是臣,何苦為了這樣一件事惹自己不痛快呢?」
她知道,侍女們是怕她不高興,她也驕縱慣了。
上輩子時,別提門口見禮,姬昭連公主府的大門都沒能進,大喜日子被無數人恥笑。
宗祾暗自嘆氣,此時哪還輪得到她來選呢?她問了幾句宮中事,知道父皇與皇兄都好,一刻鐘前還打發太監過來,心中湧起一股暖氣,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府內已經響起喧天的鞭炮爆竹聲,不停有人來報:姬家三郎到門口了!
姬家三郎進門了!
姬家三郎過二門了!
姬家三郎往正院來了!
宗祾再道:「稱他『駙馬』。」
屋裡的人都愣了愣,面上卻又不約而同地湧起喜色,她們公主這是終於看開了嗎!
駙馬是陛下親賜,太子親口稱讚,人人都希望公主能夠與他百年好合。
宗祾則在心中苦笑,上輩子,那是她的上輩子吧?
她連「駙馬」這個名分都不曾給過姬昭,姬昭如何能不恨她?
太子良娣周氏一直在屋裡陪她,聽到這句話,似乎很是吃驚,看了她一眼,宗祾也正好在看她。她立即收回視線,起身恭敬行禮:「公主,駙馬已至,妾這便回宮去,告訴太子殿下,您一切都好,好叫太子殿下放心。」
宗祾溫聲道:「去吧,告訴哥哥,不必擔心我。」
周良娣心道,真是奇怪,一夜之間,這位最是驕縱的福宸公主竟還能跟她說這樣的話!
她自是點頭應是,哪料宗祾又道:「藍田,去送送良娣。」
周良娣差點沒被自己絆倒,受寵若驚地又行了個禮,才暈暈乎乎地跟著走了。在福宸公主面前,她算哪個牌面上的?公主被陛下與太子寵上天,同太子都是說吵就吵,太子都拿這個妹妹沒法子,公主眼裡從來沒有過她,這次竟派貼身的侍女送她出府!藍田送她出府,游廊里,正好與姬家的迎親隊伍擦肩而過,只是有些許的距離。
周良娣好奇地不免多打量幾眼,一眼看到最前頭的那位姬家三郎。
她的腳步不由凝滯,藍田看她,她才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跟著繼續往外走。
出了公主府的門,周良娣上馬車回宮前,回頭又看了眼熱鬧非凡的公主府。
不愧是他們太子都稱讚過的「好相貌」,她都差點看得晃了眼。她暗自笑著鑽進馬車,公主見到駙馬是這樣的好相貌,總該要歡喜了吧?
正院里,姬昭與戴著蓋頭的宗祾一起跪下,領陛下的聖旨,無非是惟願他們永結同心之類的話,又有禮部官員與宗正寺的宗親領著他們拜天地。
公主大婚,自是沒有鬧酒、鬧洞房之人。
繁瑣禮儀之後,天色已黑,人人散去,他們回到寢室,紅燭已高照。
宗祾的四位貼身侍女是跟她從宮裡出來的,原先都是大宮女,個個能幹,此時卻都緊張得直咽口水。公主一直不滿意駙馬,抗婚抗了一個多月,連成婚之禮都改成這般,方才卻順利得不像話,好不容易到了這個時候,她們就怕這節骨眼上出事。
她們站成一排,悄悄看向姬昭,心中又是一定。
知道駙馬相貌好,畢竟是太子殿下親口說的,太子殿下說聲好可不容易,卻也沒想到能好成這樣!
比公主心儀的那位還好,公主一定喜歡!
宮裡的姑姑唱詞,終於到了駙馬上前揭蓋頭的時候。
宗祾緊張,卻又不緊張。
緊張於上輩子時候的陰影,她自然怕姬昭,是姬昭親手殺了她,折磨死了她。
不緊張,是因為她相信父皇與皇兄,他們認定的人,一定人品貴重。只要她這輩子對駙馬好,將心比心,駙馬將來也會善待她與她的家人。
宗祾深吸一口氣,蓋頭被揭開,她重見光明。
她抬頭看去,姬昭對她淺淺一笑。
即便沒有任何情意,宗祾難免還是一愣。
原來,十多年前,十六歲的姬昭,是這樣的嗎?
燭火下,姬昭紅衣玉面,眸如點墨,身姿列松如翠,清清雅雅,而又尚有幾分少年氣,即便黑夜也藏不住光彩,彷彿古老畫卷里走出來的小神仙。
宗祾眼中霎時被欣賞佔滿。
姬昭將桿秤輕輕放到一旁,彎腰朝她行禮:「姬昭見過公主。」
宗祾回過神,溫聲道:「駙馬請起。」
她不知駙馬是什麼想法,只見姬昭起身,嘴角笑意又多了三分,宗祾不由也跟著笑了笑,這一世,就以這個好的開端開始吧。
姑姑上來剪了他們的頭髮結成一團,又給他們奉上交杯酒。
宗祾其實不想喝,卻又害怕拒絕此舉,也會促使姬昭變成魔鬼,只好喝了。
她半點看不出姬昭的想法,看他面目倒是輕輕鬆鬆,幾分溫潤之意,似乎是個很簡單的人。宗祾卻不相信,世家從來沒有真正簡單之人,尤其是姬家。
宗祾一口喝盡交杯酒,罷了,慢慢來吧。
侍女與姑姑都鬆了口氣,實在是太順利了!
接下來就是洞房,她們笑著行禮辭去,眼中全是歡喜,再也沒想到能這麼順利!他們都認為多虧駙馬生得好!
有太監得了這個好消息,立即笑得合不攏嘴地往宮裡報消息去了。
寢室內,只剩宗祾與姬昭。
他們倆還並排坐在床榻上,宗祾是絕不可能與姬昭圓房的。骨子裡,她還是很怕姬昭,她願意為了此生太平極盡努力,圓房實在做不到!!
宗祾心中迅速思考了幾個合適法子,她抬起眼眸,姬昭顯然一直在等著她的話,笑著看她:「公主。」
駙馬是臣,絕沒膽子要求主動圓房的。
宗祾再鬆了口氣,盡量用最平靜的語調說:「我身子有些不適——」
她正想著該怎麼說,哪料姬昭也鬆了口氣似的,立即起身,朝她恭敬行禮:「姬昭不敢打擾公主!」
「…………」宗祾頓時覺得怪怪的,彷彿駙馬等這句話已等了很久。
「公主早些歇息!」姬昭說著,竟是轉身就要走。
「站住!」宗祾剛回來,原本的驕縱之氣一時半會改不掉,說完她就後悔了。
姬昭卻非常好脾氣地回頭看來,並問:「公主還有什麼吩咐?」
「……今日到底是你我大婚之日,你,你就——」宗祾看了看,指著一旁的羅漢床,「那裡歇著吧……」
宗祾很是願意把床讓給駙馬睡,可想也知道,這一舉動太不合常理,定要惹人懷疑的。
果然,姬昭恍然大悟,再行禮:「多謝公主!」
不僅如此,他還很貼心地問:「公主,可要臣搬架屏風來?」說話間,他已經去衣櫃旁,將那架五扇的嵌玉牡丹屏風給搬了過來,恰好擋在床與羅漢床之間。他笑著從屏風后出來,問她,「這樣可好?」
「……好。」
「公主早些歇息!明早您的侍女進來前,臣就給您搬回去!」姬昭挺高興的模樣,再給她行禮,便轉到屏風后歇下了,一句廢話都無,也看不出其他的情緒。
「…………」宗祾覺得更怪了,她獨自拆了簪環,倒在床上,拉上帳子,開始琢磨姬昭這個人。
姬昭到底是個什麼人?上輩子時他就不懂,如今,越琢磨,她越不懂。
她苦惱地皺起眉頭,算了,往後她就捧著駙馬好了,多給駙馬納妾,多關心他,只求他將來當皇帝時,對她們宗氏一族寬容些。
宗祾又想了些生前的事,終是漸漸睡著,竟是難得睡了個好覺。
寢室內靜極,儘管有屏風與帳子擋著,古人的隔音技術到底一般,離得這樣近,姬昭還是能夠聽到福宸公主偶爾的動靜,終於響起她睡著的綿綿呼吸聲時,姬昭也鬆了口氣。
嚇死他了!
幸好福宸公主似乎看不上他!
不用他圓房!
不然他可怎麼辦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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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文大吉!
九月九號祝昭昭和太子殿下長長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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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文30天所有評論都發紅包,希望大家多多評論,么么噠。
接下來就和我,和兩位主角一起開始親歷這段甜甜的旅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