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燈塔

當程之語走回主路沒多久的時候，悶雷一聲接著一聲的就在天際邊響起。

她抬起頭看著夜空，剛剛布滿繁星的天空現在已經被烏雲全部擋住了，還可以看到烏雲被風吹得快速移動著。

「應該要下雨了，我得趕緊回去。」就在她說完這句話沒多久，雨已經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艱難的撐著樹枝，時不時抹去臉上的雨水，慢慢的一下一下走回去。但雨天路實在太滑了，一個重心不穩，程之語倒在了地上，「啊！」

這開始轉涼的天氣，再加上浸透了衣服的雨水，冷的她時不時的在發抖。

她趕緊四處摸了摸身上，想拿出手機找唐初墨或者是馮靖琦幫忙。摸遍全身才發現，今天出門太匆忙了，竟然忘記了帶手機......

她看了看自己扭傷的腳，看看那根濕透的樹枝，看了看路燈昏昏暗暗和四處無人的主路，想想回去的路程還很遠......

如果靠自己拄著樹枝回去，那可能還要摔很多很多次。但是，沒關係的吧，這能算什麼事呢？靠自己應該能回去的！程之語不斷的給自己打著氣。

她慢慢地爬了起來，抓著樹枝再繼續往前走。但是沒有出兩步，砰的一聲，她再次摔倒在地上。這摔的不算輕，手肘都擦傷了。

她堅定地咬咬牙，又站了起來。走了兩步，又再次摔倒了。這次還是擦傷了手肘，傷上加傷，雨水沖刷著她的傷口，涼涼卻又有種刺痛的感覺。

再來一次！她想。

但這一次......她摔倒的時候，撞到了自己扭傷的腳，骨頭都好像有一點點開裂，這次的痛是直接傳到身體每一個神經末梢了。

那種痛楚直達天靈蓋，痛得她齜牙咧嘴的。這時，她看到了不遠處有一個人冒著雨快速跑過，「你好，能請你幫幫我嗎？」

因為還挺遠的，加上四周雨聲又大，那人並沒有聽到程之語的求救。直接離開了。

程之語看著那人小小的背影就這麼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冷冷的雨帶來的寒意浸透了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伴隨著身體難以忍受的痛楚。

她突然覺得有一種沮喪落寞的情緒包圍著她。

哎呀，這算什麼事啊，剛剛打算和餓狼拚命都沒這麼脆弱！

但是......人就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情緒總是在莫名其妙的時候被擊倒。

當你經歷突發的事情當你經歷危難的時候，其實你並不會感到悲傷就好像它不存在一樣。

但其實是自己把自己的情緒暫時藏了起來，當四下無人整個世界彷彿只有你的時候，悲傷就會順著你的思緒慢慢佔據你的大腦。

無助的她獃獃的看著前方，視線逐漸被淚水模糊，眼淚順著雨水滑落到臉頰。

她想，也許是剛剛積累的情緒現在才爆發吧。也許，只是自己經歷了一天各種各樣的事情有點疲憊了。

但是，悲傷真的像一個無形的泡泡把她困了起來，她戳不破它。挫敗感像藤蔓一樣慢慢的纏繞著她的脖子，讓她越來越難呼吸。

原來她小時候撥不開媽媽的愁雲，長大了也戳不破自己的悲傷的泡泡，她好沒用......

唐初墨看到在大雨之中有一個很像程之語的身影坐在主路上，她那孤零零的的背影，顯得十分的無助。

其實他也不太確定是她，但當他用最快的速度跑過去后確定了是她后，他看到她頹然的坐在大雨里，心裡瞬間緊張了起來，於是呼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之語！」一聲非常大聲的呼喚把程之語從無盡的悲傷里拉了回來。

她回過頭找聲音的來源，看到了在雨中快速向她跑過來的唐初墨。

那一刻，一種說不清的情感夾雜著悲傷充滿了她的胸腔。她看著那個著急的向她衝過來的唐初墨，就像在迷失之境的人看到了指引的燈塔看到了希望。

唐初墨在程之語的身邊蹲下，看到她被雨淋的全身都濕透了，著急的說著，「怎麼在這裡淋雨？會感冒的，來，我扶你起來。」

程之語搖了搖頭，一直在啜泣。

聽到程之語啜泣的唐初墨心裡噔的一下，她哭了......怎麼了？

唐初墨藉由路燈看著程之語的眼睛，看到了程之語眼裡紅彤彤的。

他伸出手抹去了程之語臉頰上夾雜著淚水和雨水的痕迹，用盡量輕柔的聲音問著，「之語，怎麼了？」

他不想嚇到她，他知道此刻的程之語心裡十分的脆弱。如果緊緊的逼她，反而她不會說出來。

程之語感受到唐初墨的手的時候，一股暖意從心底涌了上來。他就像一個太陽，就算身處寒冷和無盡黑暗的地方，他都能夠散發出光和熱溫暖身邊的人。

程之語用小小的聲音哽咽的說著，「我扭到腳了......我，我試過自己走回去的，但是路太滑了，樹枝一直打滑，我一直摔倒。

身上全都擦傷了，最後一次撞到了扭傷的腳，我真的站不起來了，太痛了。我沒有手機，聯繫不上你們。這附近又沒有人......」

光是聽著程之語的描述，唐初墨都能夠想象到她的無助，身體的疼痛再加上四周糟糕的環境，任誰都可能情緒崩潰。

他看著程之語這麼難受，自己的心也跟著難過了起來。

他很高興從小父母的正確教育，父母說雖然人類的悲喜從不相通，但是人是可以學會共情的。

表達討厭和恨實在太過於容易，相反，要表達理解和愛要困難得多。他從小就明白共情需要觀察、理解、接納、傳遞，想你所想，愛你所愛，痛你所痛的同時保持自己的獨立。

其實這也得益於他父親對他做的示範，每每母親遇到了什麼事情的時候。父親的反應都非常溫和和從容，從來都不給母親壓力。

當母親受到了傷害的時候，父親會和母親表達他感受到了她的痛苦的同時冷靜的保護著母親。

他曾經問過父親，為什麼父親要變現得能感受到母親的痛苦，真的可以感受到嗎？父親回答他，可以的，只要你保持著共情，你就可以感受到別人的痛楚。

在很多的關係和處理事情上，你就不會出現咄咄逼人的情況或者是出現自己高人一等的想法。

理解和共情不一樣，理解只是學會共情的一步，而共情需要觀察、理解、接納、傳遞，在接納了別人的情感的基礎上建立起情感的橋樑。

他聽到程之語說的語氣似乎有點委屈和有點膽怯，話里說到她一直嘗試一直嘗試都失敗了，好像在向自己解釋她有遵循自己的話但卻沒能完成的感覺。

就像一個面對著一道題反覆做卻失敗的學生，無助的面對老師的時候。

唐初墨溫柔的說著，「傷到哪裡了？我看看嚴重嗎？」

程之語指著自己右腳腳踝，「這裡。」

唐初墨看著紅腫的腳踝，心裡很是擔憂。這傷看起來就很痛，她還一次一次的摔倒，「還有呢？擦傷了哪裡？」

程之語把手肘給唐初墨看，唐初墨輕輕握住她的手臂，看到了很多道擦傷的血痕，「我先扶你站起來，然後背你去醫務室。」

說罷他就扶著程之語站起來，然後再蹲下背過身去，示意程之語爬上他的後背。

程之語乖乖的趴在他的後背上，幽香的清涼油傳入她的鼻腔，暖意和安心同時伴隨著她。

但她終究心裡有點虛，因為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做到唐初墨說的勇敢，於是她小聲的問道，「我會很脆弱嗎？這點事情都做不好，會不會很沒用啊......」

這時，唐初墨就徹底明白了，原來程之語在擔心自己覺得她不夠勇敢。他笑了笑，「脆弱，是人之常情，非常非常的正常。

糟糕的身體狀況再碰上糟糕的天氣，沒有幾個人會頂得住，脆弱是正常的。而且，不要覺得脆弱和悲傷是不好的東西嘛。

這都是人類所能夠擁有的正常情感，當你遇到它了，不要害怕和逃避，去感受它經歷它。當你用心感受了它，雨過天晴的時候，你會有不一樣的體會。」

「可我覺得我不夠勇敢......」

唐初墨笑著搖搖頭，「小傻瓜，勇敢和脆弱也是可以同時存在的嘛。

你的內心存在著勇敢，偶爾被情緒擊敗也沒什麼的，每個人都會被情緒擊敗，這是不可控的。當你被悲傷和情緒擊敗的時候，我就會出現來保護你啦！」

程之語終於鬆了一口氣，原來，脆弱也是可以的。她把頭放鬆的靠在唐初墨的那結實的後背上，「其實我剛剛也很勇敢哦！我保護了一個傷員，擋在了他的面前，打算和餓狼搏鬥！」

她是以一種很輕鬆的狀態說出來的，但唐初墨聽的卻是震驚，什麼？餓狼？科研二里怎麼會有狼？

他頓時停住了腳步把頭偏向左後方，難以置信的問著，「你剛剛說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程之語感覺到了唐初墨停住了腳步，她抬起了頭，看到了唐初墨的側臉。

這麼近距離看到他的臉，她有點緊張，「我說我遇到了一頭狼，我保護了一個傷員。雖然狼最後不是我打死的，但是我也很勇敢！」

「遇到了狼？你受傷了嗎？」此刻他的心開始狂跳，她怎麼會勇敢到敢直面一頭狼呢？自己教會她勇敢，並不是讓她無視自己的生命呀！

此刻唐初墨有點亂了，他知道她為了保護別人這麼勇敢是好的一面，但是同時，他真的不希望她出現任何的意外！

那是一頭狼啊，一個女孩子手無寸鐵怎麼可能搏鬥得過狼？他沒法原諒自己，這麼危急的時刻自己卻沒出現在她的身邊。如果剛剛狼沒死，那是不是她現在就不在了？他不敢再想下去！

程之語搖搖頭，「我沒有受傷，最後顧廷擋在我的面前了。然後出現了六芒星集團，六芒星你知道嗎？特別可怕，他們把顧廷猛揍了一頓。

顧廷可慘了，被他們打傷了手臂后，和我在一起又遇到了他們一次。他們就是一群禽獸，把顧廷打的半死不活的！都快嚇死我了！」

唐初墨聽著程之語一直訴說著今天她發生的事情，一陣一陣的失落和醋意衝擊著他的心裡頭。

在這麼重要的時刻，陪伴在她的身邊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那個叫顧廷的人......

他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走著，「六芒星，我沒聽過。不過這科研二怎麼這麼不安全了，有狼還有別的勢力進來了。」

聽到唐初墨說科研二不安全，程之語立刻就想起了阿鎮夫婦，「啊對了！今天晚上我終於看到了那個一直嗚呼嗚呼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彤欣，原來她一直以為我是她女兒。

她倆小時前和她丈夫離開了，她丈夫也說現在科研二不安全了，說北方才安全！」

唐初墨微微低了低頭，他好想陪她度過所有事情的那個人是他，想守護著她的人是他......

看到沒有反應的唐初墨，程之語好奇的戳了戳他的後背，「初墨，你怎麼了？」

唐初墨回過神來......

他看著雨滴打落在地面上泛起的陣陣漣漪，看著面前的空無一人的路上，和昏黃的路燈，彼此之間瀰漫著清香的清涼油的味道。

彷彿一切都是那麼的剛好，彷彿世界就剩下了他和她。

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高中的時候，她和朋友在走廊那邊打鬧，不小心撞到了他。

她因為要躲避朋友打鬧，隨意地笑著說了聲對不起，甚至都沒有抬眼看他。就瘋了一樣的跑走了。

但那是他第一次覺得有人可以像太陽那樣閃耀，有人的笑可以和太陽一樣的溫暖。那一刻就永恆的刻在了自己的心裡。

她應該，早就忘記了那一幕吧。但自己一直默默喜歡了她好久好久，卻從來沒有勇敢和她告白。如今終於可以和她做朋友了，他經常都在懊悔自己前面那麼多年到底為什麼沒有勇氣。

現在，他也想做她的太陽，給她溫暖，無時無刻的守護著她。

現在他覺得背著她，就像擁有了一個世界，如果可以的話，他想陪她就這樣走遍所有的風景。

其實他還挺喜歡這種感覺的，就這麼安靜的陪伴在她的身邊。即使她發現不了自己，他也願意。

這一刻，他決定了！從此以後，自己要做那個一直陪伴著她守護著她的人！他想告訴她，不用再害怕，從此以後有他會守護她！

「呼嚕......」突然身後傳來一陣陣輕輕的打呼聲。

唐初墨笑著搖搖頭，這聲音太可愛了。這小傢伙應該是太困了，都累到打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