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忍
「哎哎!那個,那個!」陳婷婷使勁的對著姚萍使眼色。
坐在E棟宿舍樓下的姚萍正吃著葡萄呢,聽見陳婷婷突然逼叨,覺得有些煩了。
她撇了撇嘴,有點不耐煩的說著,「煩不煩,幹嘛!」
陳婷婷皺了皺眉,有些不滿姚萍這暴躁的脾氣。
她伸出手趕緊指了指,「就那個啊,你瞎啊!」
黃珍往姚萍的身邊挪了挪,好笑的在姚萍耳邊說道,「勾引唐初墨那婊子啊,來咯~」
下午剛剛在外面逛了逛三分之一個科研二的程之語,此時正快樂的走回宿舍。
這剛走到宿舍樓下的大門呢,坐在花基上的姚萍就把嘴裡的葡萄籽往她身上吐過去,「呸。」
葡萄籽粘在了程之語的臉上,她拿了下來后看了一眼她們。
三人都穿著白色的制服,吐她的姚萍坐在花基上,長著一臉青春痘,留著中分且過肩長發,一臉嘚瑟。
而站在旁邊的陳婷婷則扎著一個馬尾,皮膚白白的,個子不高,長相還行,門牙縫是有點內凹的。
最後看到的是黃珍,她有一個厚厚的斜劉海,扎著一個垂下來的不長的馬尾,眼睛微微眯著。
三個人都散發著不好惹的氣息。
她看到三人正得意的看著自己,很明顯就是故意吐在自己身上的。
儘管程之語此刻很生氣,但是因為家裡從小教育遇事就要忍的原則,程之語選擇收回了目光。
她想,我是做錯了什麼事得罪別人了嗎?
只要我忍一下,事情應該就會過去的。
程之語剛抬腳走了一步,姚萍就大聲的說著,「哎喲,什麼味啊,這麼騷!」
黃珍把手放在鼻子前撥了撥,彷彿聞到了什麼臭味一樣,「嗯。好噁心哦,是婊子的味道嗎?」
程之語突然之間頓了一下,這附近都沒人,只有自己和她們。
那她們可不就是在罵自己嗎?
可是,自己做了什麼別人看不過眼的事情嗎?
她假裝堅強地繼續往電梯走著,但心卻開始滴血。
姚萍那因為雄性激素高而渾厚又大聲的聲音回蕩著宿舍大廳的一樓,「哎呀,你說有些人怎麼就是天生的狐狸精呢?
這剛來第一天就能夠勾搭上唐初墨了。」
黃珍憋著笑說,「狐狸精?你說的真好聽,這可不是婊子嗎?騷婊子!對吧?婷婷?」
陳婷婷冷哼了一聲,「什麼婊子,那是騷雞!
肯定以為自己很漂亮吧,覺得自己美的傾國傾城了嗎?
敢直接就勾引唐初墨,豬精一樣的東西。
也不曉得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麼貨色。怕不是有妄想症?」
姚萍誇張的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就是就是,怕不是得了妄想症,覺得自己美的天下第一!
實際上就是個豬精,丑的一批哦!又丑又噁心的婊子!」
三人那肆無忌憚的笑聲回蕩在空蕩的宿舍樓大廳,一下一下的撞擊著程之語的耳膜,同時也在撞擊著她的心。
程之語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宿舍的,她只知道好像有什麼壓在了自己胸口的一樣,很沉重她搬不開。
她獃獃的坐在床上,好像在想著些什麼,又好像沒在想著些什麼。
只好做一些事情去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打開了手機之後發現,原來自己什麼也不想做。
只能翻開手機的電話聯繫人,翻啊翻,發現,沒有一個人是她現在想聯繫的。
所以她一直失了魂一般地翻動著那份聯繫人,一直翻動。
重複又重複......
漸漸的,心裡頭有些聲音開始冒出來......
是我不應該交朋友嗎?
可是唐初墨是我在這裡的第一個朋友,為什麼我連交朋友的權利都沒有呢?
就因為和唐初墨是朋友,就要被罵婊子嗎?
我,真的有勾引他嗎?
沒有吧,我甚至連這個念頭都沒有產生過。
那些女孩子為什麼要這麼說我呢?
她們甚至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這樣毫無顧忌的罵我嗎?
其實,在被吐葡萄籽的那一瞬間,程之語心裡頭有閃過一絲念頭的。
那就是把東西給她們砸回去!
在她們肆無忌憚的罵她的時候,她的心底其實也有過一絲的衝動,想要衝過去和她們罵一場甚至是打一架。
但是,她沒有。
因為她是一個聽話的小孩。
腦海中突然有些記憶浮現了出來......
「媽,她們罵我。」
程之語回家后,委屈地對著媽媽說同學罵她的事情。
想要媽媽給她一個安慰的擁抱,或者媽媽會幫著她罵回去。
但是媽媽一邊煮飯一邊敷衍著說,「女兒呀,做人呢,很多事情忍著忍著就過去了。
你不能和那些人水平一樣是吧?
人家罵你,你就非得要罵回去嗎?
這麼狹隘的人,別人可不喜歡。
一點家教都沒有,顯得爸爸媽媽好像不會教你一樣。
這樣別人會說我們不會教小孩的!
懂了嗎?」
程之語沒有說話,她捏著衣服的衣角,低頭抿了抿嘴。
想著,原來只要我忍下去,別人就會喜歡我,那我以後還是多忍忍好了。
這樣別人就不會討厭我了對吧?
......
小小的程之語因為男同學無緣無故打她,哭著回家找了父母,「爸爸媽媽,有同學打我。」
爸爸剛熬夜工作完回到家就看到哭泣的程之語,他以為她怎麼了。
一聽到是在學校被別人打了,他丟下了公文包就用力地扯著她的手說,「你怎麼一天天的凈給我惹事?
你不去惹人家,人家打你幹嘛?
吃飽了撐的?
你就不會忍嗎?
事情忍忍不就過了?」
「可是......」程之語帶著哭腔說道,但還沒說出來就被爸爸打斷。
爸爸打了一下程之語的手,「可是什麼可是,你別哭了!
等會鄰居以為我們虐待你了!」
然後他轉過矛頭向著媽媽,「喂!你怎麼教小孩的?
教出這麼一個事兒精來,天天不是這樣就那樣。
這種小事叫她忍忍不就行了,顯得我們不會教小孩一樣!」
媽媽一下子把鍋鏟丟在地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音,「怎麼教的?你怎麼不自己教?
你天天忙工作不著家,你又是怎麼教小孩的?
你什麼時候盡過做父親的義務了?有資格來指責我?」
爸爸指著媽媽大吼,「你有什麼毛病?我賺錢不是為了你們?
沒錢我們怎麼活下去?你這樣還不知足嗎?」
媽媽解開圍裙,激動的抹去自己眼角的淚水,「離婚!這種日子我不想過了!」
……
在程之語她高中之前的家,事情基本都照著一個模式來。
她遇到事情了,父母第一時間會指責她沒有忍,然後嫌她到處惹事。
好像所有的事情發生了,永遠都是錯在她,都是她先惹得人家。
最後就是父母之間那無休無止的爭吵。
吵著吵著,就變成了家庭大戰,要打架,要離婚。
後來程之語遇到的事情越來越少和父母提起,她習慣把所有遇到的事情都往心裡塞。
因為她早就知道父母嘴裡的答案。
既然模式是一樣的,那她只要不說出來,父母就不會爭吵。
但其實也是錯的,因為她不說出來,只是偶爾減少了父母爭吵,該吵還是會吵。
因為父母吵架根本的原因壓根就不是她,她不過就是其中一根導火索罷了。
可是每個孩子都很容易把家庭紛爭都歸到自己的身上,認為一切都因自己而起。
如果沒有人適時引導,那麼小孩的心理狀態就會越來越扭曲。
而隨著年月的增加,父母就父母刻在程之語心裡的忍字就越來越深,直至影響了她做人的信念和處理事情的方法。
忍的越多,就越變成了軟柿子。
周遭的人知道了她是個軟柿子,都開始捏她欺負她。
她也習慣了,習慣了忍。
但是所有的承載東西的容器都是有一個限度的,有的人很聰明,積著積著會偶爾爆開一下。
清空了,繼續下一次的輪迴。
而有的人則選擇了一直積壓,積壓到了極限,就會做出喪失理智不可挽回的事情。
程之語屬於第一種人,雖然她很能忍,但是,總有一刻她是要爆炸的。
更何況,她一直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她真的不喜歡。
其實每隔一段時間,她心底里就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其實她不是這樣的。
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做,家庭的教條像個無形的鐵鏈束縛著她,沉重,限制。
拼盡全力都掙脫不開的鐵鏈,緊緊的鎖著她,壓著心底里最真實的想法。
當腦子裡的想法互相衝撞,越來越多的時候,她的眼淚落了下來。
「咔。」宿舍的門打開了。
一開門就看到急忙擦去眼淚的程之語,馮靖琦蒙了一下,「你怎麼了?」然後快步走向了程之語。
坐在床上的程之語看到馮靖琦的靠近,她趕緊躲進了被子里。
她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這麼脆弱的一面,更何況對方還是一直和她作對的馮靖琦呢?
她努力的壓制著自己的悲傷,可是情緒這個東西,越是壓制,越是反彈的厲害。
「之語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告訴我!」馮靖琦隔著被子摸了摸程之語的頭,她最心疼這個時刻的程之語了。
程之語被馮靖琦突然的關心驚到了,心裡的那根弦就快要達到斷裂的臨界點了。
她真的不想在馮靖琦的面前崩潰,於是選擇了不說話。
看到哭泣的程之語一直躲著不肯說話的樣子,馮靖琦心裡那個急啊。
她很想幫程之語啊,但是程之語就這麼一直躲著,怎麼行啊!
於是急性子的馮靖琦就扯開了程之語的被子,看到了在被子里憋得滿臉通紅還緊緊咬著下唇的程之語。
她此刻感覺自己就像遇到了一個偏執的小孩子,遇到了危險,被欺負了,還死死的不肯說。
突然,她就有點著急上火了,「你怎麼回事?問又不肯說,就在那裡哭!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倒是說啊!」
看到本來關心著自己的馮靖琦突然變凶了,程之語真的不想理她。
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再被激升到爆炸,想要透透氣,冷靜冷靜。
她坐了起來,一聲不吭的就往宿舍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