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舊時光

看過去儘是青磚紅瓦，藍天白雲。

偶有藍白相間的無軌電車踏著不疾不徐的步子穿梭過街道。

隨處可聽見的」忘情水「似乎成了時下最具風尚的流行曲代表。

爆炸頭，喇叭褲，大襯衫，X城隨處都充斥著不一樣的時尚感。

穿著合理剪裁的意式西裝的陳喬木，像是一個異類站在人行道上，收撿著來往鄙夷的眼光，然後暗暗將王林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正在他躊躇地無所適從的時候，隨身攜帶的鋼筆信號器發出嘟嘟的蜂鳴聲。

王林說過，也許出現時間錯亂，但是定位點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錯的。

所謂的定位點，只是王林按照歐陽萊現在的住址發出的半徑三公里範圍內的一個猜測。

換言之，能不能遇見她，還得聽天由命。

喬木在心中盤算了一下，按照現在的年代，歐陽萊剛好五歲。

於是當他一路跟隨指甲蓋大小的液晶顯示屏，穿梭在1995的X城街道。

每每一兩個小孩蹦蹦跳跳著路過都能吸引喬木的眼光。

特別是扎著辮子，長著一雙大眼睛的小女孩，喬木都得細細打量一下那是不是歐陽萊。

他覺得自己很猥瑣，但沒辦法，既然開始了，就要不達目的不罷休。

於是喬木將西裝外套卸下來搭在臂彎上，走近一個站在影像店門外偷看動畫片的小女孩，清了清嗓子，彎腰問道：「那個，小妹妹？」

小女孩猛地回頭，兩個馬尾辮一下子甩到喬木的鼻尖，惹得他微微地退了退。

喬木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善點：「小朋友，你能告訴叔叔你的名字嗎？」

90年代初期的小孩果然生的淳樸，看了幾眼喬木就哭了。

哭聲震耳欲聾，立刻就有女人跑過來，沖著喬木罵道：「你走開，我們沒錢！沒錢給你！別嚇唬我女兒！」

喬木哭笑不得，敢情把我當乞丐了。

喬木看著玻璃櫥窗印出的自己筆挺帥氣的模樣，無奈的嘆嘆氣。

果然義大利高定西服在滿是牛仔喇叭褲的90年代簡直太不時髦了！

「你看看你不好好吃飯，再不好好吃飯，就跟他一樣，個子長那麼高，身上也沒幾兩肉！就只能去要飯了！」哪怕女人拽著小女孩走得遠了，也在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像喬木一樣，瘦的不成人形。

喬木聽見，更是大失所望。

原來不是自己穿的不夠時髦，是自己太瘦了….

他只好垂頭喪氣的繼續按照導航朝目的地走去。

其間天氣變得陰沉沉的，眼看著就要下雨。

喬木忙找了一家小賣部用一百塊買了一把很大的黑布雨傘。

老闆找不開這麼大的鈔票，喬木也只是擺擺手說不用了。

沒走多遠就聽見小賣部老闆在望洋嗟嘆：「還是要飯掙錢！」

喬木從小就是個未雨綢繆的體質，果然，夾雜著芬芳泥土味的大雨頃刻而至。

街面上的小鋪都擠滿了避雨的人。

屋檐下，三三兩兩的人看著珠簾似的雨滴說說笑笑。

老者說夏天的陣雨一會兒就過了。

於是乾脆聚在一起，在小鋪里隨意逛逛，買個一塊錢的蝦條，分給身邊的孩子們。

喬木不敢懈怠，撐著傘迎著雨朝人煙越來越稀少的區域走去。

突然，一輛自行車從喬木的身邊駛過，他看見自行車後座上，被裹在雨衣里的小女孩也正好回眸瞧著什麼。

就這一眼，喬木決定跟上去。

遠遠地，他看見他們停在一個廠子門前，小女孩跟在女人身後，畏畏縮縮地躲在門房的屋檐下。

過了會兒來了一個穿著藍色夾克的男人。

而後他們發生了爭吵。

忽然，男人氣沖沖地走了，女人也走了，只剩小女孩一個人畏畏縮縮地躲在門房的屋檐下。

對於正義感爆棚的喬木來說，親眼看到這類拋棄幼童的做法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且不說那個騎自行車的一定是小女孩的媽媽，即便不是，也不應該這樣做！

怪不得世界上有這麼多的流浪狗和流浪貓，就連軟軟糯糯的小孩子都難逃厄運。

「真他媽！」喬木罵罵咧咧了一句，然後撐著傘過去了。

他遠遠就聽見小女孩在哭，在喊著「媽媽，媽媽抱抱………」

又向爸爸離開的方向伸出手抓了抓，口中嘶喊著：「爸爸回來………」

自小就同意心軟的喬木心臟一緊，於是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將傘撐過去，確保屋檐紛飛的雨珠也不會濺濕她。

然後盡量和順地彎了彎腰，溫溫地告訴她：「別哭了，我送你回家。」

小女孩撐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問道：「叔叔，你是壞人嗎？」

喬木笑了笑：「哪有壞人會說自己是壞人的，是不是？」

小女孩點點頭，又問道：「那叔叔，你是真的會送我回家嗎？」

喬木只覺得眼前的小孩在雨中就這樣被拋棄著實可憐的緊，於是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撒謊道：「你媽媽有些事要先回家，拜託我把你送回家去。」

小女孩忽然像是被天使拯救了一般亮了眼睛：「媽媽沒生我的氣！」

喬木愣了愣，嘆氣道：「怎麼會生你的氣呢，傻孩子。」

小女孩破涕為笑，立刻勾起男子的手，軟軟的奶音說道：「叔叔，那我們走吧，我叫歐陽萊，爸爸媽媽都叫我萊萊。」

喬木一愣一愣，自言自語道：「原來從小就這麼喜歡跟陌生人走啊……」

小女孩仰著脖子，很累的樣子：「叔叔，你說話大聲點兒，我聽不清。」

喬木尷尬的笑笑：「沒什麼，我們走吧，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