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甘瑛殿
沒有什麼比突如其來的生離死別更讓人震驚的了。
「你是在開玩笑嗎?」林丁月沒有意識到自己哭了,用有些模糊的視線望著甘草只想要再求證一次。
「碧薇宮沒有多餘的房間。只有一間旱蓮堂用來會客。但人來人往比較吵雜。我的甘瑛殿亦有一間廂房空著。住這裡也可…只是…」甘草並未理會林丁月的質問只顧自說自話。
「我才不要住你這兒,告訴我鹿在哪裡?」
「他死了。我想我剛剛已經告訴你了。」
「他怎麼死的?」
「服毒自盡。」甘草的聲音寒冷的不帶任何感情。
「不可能,他還有妹妹要救,他沒有理由自盡!你騙我!」
「或許你…對他生了情愫?」
林丁月沉默
「人還真是一種濫情的生物。」甘草略帶嘲諷。
「他的屍首在哪裡?」林丁月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雖然這甘草生的高挑俊朗,言語間卻透著一股高處不勝寒的驕傲。
「你不僅要跟他一起入獄,如今還要陪他殉葬么?」
「那到不會。我要查明事情的真相。」
林丁月是個有脾氣的女子,骨子裡遇弱則弱遇強則強。碰到甘草這麼心高氣傲的人。她只想乾脆利落的把話說死。
「隨你。出了碧薇宮自生自滅去吧。」甘草也毫不示弱,最後用眼角掃了一眼林丁月,扭頭便走了。
林丁月覺得窩火極了,只想給他兩拳…見他走後便從床上跳起來,把蓋在身上的那條絲巾甩的遠遠的。
下一刻,看著空蕩蕩的房間覺得自己的心也是空蕩蕩的,才意識到她如今沒有依靠了,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她與鹿相識僅數日,如今卻會如此思念於他。
林丁月小心翼翼的踏出房門,正摸不著頭腦該往哪裡走,見庭外榆樹下有一黃衣男子正對著棋盤苦思冥想,時不時的自言自語些什麼,便走上前去準備問路。
「你先不要開口…等我把這個子下了…」黃衣男子對還離著八丈遠的林丁月擺手說道。
林丁月一愣,乖乖的在原地站住了。等了許久也不見男子落棋,樹上的葉子倒是落了幾片。便衝上前在那男子對面坐了下來:「我陪你下!」
男子笑笑,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由於林丁月棋藝驚人的差。半盞茶功夫兩人便結束了對弈。
「你毀了我一盤好棋啊!」男子打趣的看著林丁月。
「不過我幫你節省了大量的時間!你也不需要報答我,只求為我指條明路離開這裡!」
「你要離開這裡?……是不是甘草欺負你了?」男子低聲笑著問,明亮的桃花眼彎成一灣新月。
「說話這麼不正經,你應該是甘草的雜役吧?……」林丁月反諷到。
「咳咳…還是第一次有人對我出言如此惡毒。」
「…我想我應該見過你!在大殿的時候你是站在甘草後面的。你跟他是一夥的。」
「他是他,我是我。還有小姑娘不可如此無禮。要叫甘草殿下。」男子依舊笑眯眯的。
「我不喜歡你們那個甘草殿下。陰陽怪氣的…不提他,那個…你可否告知…與我一起來的鹿,他現在在哪裡…」
「一隻死鹿,還有什麼吸引你的地方?」
「他…真的死了?!……」林丁月的目光漸漸的落寞下來。
「他的族人正在準備後事帶他回鄉安葬。我想如果此時出面你會很尷尬的…」
「你可不可以帶我去看看…」林丁月懇求道。
「好吧。如若不是你替我解放了剩下半局棋,我還會一直困在這。姑且陪你走一趟。」男子站起身來。
「謝謝你!…嗯…怎麼稱呼?」
「失禮了,我是黃芪。」男子彎腰笑眯眯的自我介紹。
「啊!我知道你…你、你是用來補氣的吧…我奶奶經常泡你喝!」林丁月認真的說道。
「哈哈哈哈…」黃芪大笑:「快走吧,看姑娘這氣色是不需要補了…」
兩人漸漸消失在甘瑛殿的盡頭。
只見此時甘草從門柱后緩緩走出來,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思索著什麼。
黃芪帶著林丁月穿過一片竹林,跨過一座拱形長橋,不一會便來到一座偏殿。
門口站著幾排身著鹿皮頭頂白沙之人。只見他們各個面色沮喪,其中有一人對一長者哭訴道:「可知族長中的何毒?」
長者嘆氣說道:「只知為一根莖之毒。」
另有一人問道:「可是開著紫花?」
長者答:「只見根莖未見花。然毒性之強恐其花枝亦有毒。」
後有一人補句:「我聽說過一種根莖巨毒,確是開著紫花…」
鹿族族人議論紛紛「族長是囚禁於此地出事的,若是草部之毒,定要拿草部相關人員示問!」
林丁月聽著眾人議論紛紛,心裡難受極了,因為之前她一直不相信鹿真的死了。而現在只有默默的接受這個事實。
她轉過頭不願再看鹿所在的方向。對著黃芪的胸膛低聲嗚咽起來…
「聽說族長是因為包庇人類世界的女子而送命的,她也脫離不了干係…」
「血債血償!」
林丁月聽后只覺得背後一涼,整個人有點虛軟,黃芪伸手托住了她的腰垂下頭來低聲說:「先跟我離開這裡……」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邁開的步子,一步一步踉踉蹌蹌的逃過拱橋,逃過竹林。等回過神來,兩人已站在剛剛對弈的榆樹下了…
林丁月以往的生活中只有和諧美滿。上有長輩下有兄弟姐妹,迄今為止的人生里還沒有機會碰觸到死亡。更沒有人因為她而遭遇不幸。更糟的是這個人還是令她心動之人…林丁月覺得自己突然就老了,懷著無比的愧疚和無比的傷感。
「你不必覺得愧疚。」黃芪看穿了她的心思:「這件事起因是他。你只是一個受害者。」
「…謝謝你安慰我。雖說我們相處時日不多,他待我卻是特別溫柔。我不希望他死的這麼不明不白,我想要查出真相,也好給他的族人一個交代…」
黃芪打量了一下她:「你有什麼本事能夠查出真相。」
「你、你幫我!好嗎?」
黃芪遲疑了半響:「我最多為你空出一個房間,管你吃住。其他的你不要妄想…」
「行!」林丁月斬釘截鐵的說。
「那,便隨我來吧。」黃芪看了她一眼,扭頭在前面引路。
兩人不知道走了多久,沒有人說話。林丁月滿腦子裡一直在思索會是誰殺了鹿,為什麼要殺他。黃芪時不時的回過頭來看看她,然再繼續帶路。
「到了丫頭。」
林丁月猛地抬頭只見一座牙黃色的小宮殿門匾上寫著黃沁園。
黃芪一進門便吩咐下人為林丁月收拾一間屋子自己則稱有事匆匆離開了。
留下林丁月一人站在那裡有些尷尬有些無聊。她四處看去,院子里種著一些綠色植物,開著白色的小花還長著可愛的豆莢,不禁伸出手想要摸摸…
「不可以摘下來哦!」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
林丁月順著聲音回頭,看見一個短髮的小姑娘瞪著大眼睛對她說。
「我不摘下來。見它生的可愛。摸一摸。」
「那你摸我也是一樣的呀!」
林丁月笑笑摸了摸她的頭。
「你知道它叫什麼嗎?」小姑娘問。
「不知道。你知道嗎?」
「真笨!它自然是黃芪啦!」
林丁月恍然大悟:「哦哦!原來這就是黃芪。」
「小馨,不可以為難客人。」一位長須老伯抱著一床被褥從旁門走出來。
「姑娘,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見識。您的房間收拾好了,請隨我來。」
走進房間,只見隔間黃色的玉石門帘閃閃發光。牆上掛著幾幅黑白山水畫,陳設簡簡單單卻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謝謝伯伯。」
「客氣了。那就不打擾姑娘歇息了。」
說完老伯便關上了房門。
「從現在起,我就是一個人奮鬥了。」林丁月的這句話其實早早就預演過了,只不過是給她留學的日子裡準備的,沒想到今時今日卻用在了這裡。她一伸手摸到了褲兜里的手機,打開看了看,電池容量居然依舊停留在兩格,或許因為沒什麼機會用吧?…她也沒有多想,打開相冊印入眼帘的就是那最後一張照片,沒有笑容卻是鮮活的…:「鹿,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留下來,因為你不在了我也不知道還能去哪裡。查出殺你的兇手給你的族人一個交代。然後…我就想辦法回家。」隨後她又獃獃的望著照片看了好久…
另一邊,黃芪趕到了甘草那裡。
「那女孩住下了?」
「是的,殿下。」
「好好看著她,不要讓她捅婁子…」
「是。」
「我已經派雲實和白兔藿去查明鹿的死因了。會儘快給鹿族一個交代。」
甘草皺眉:「我將他關進黑牢本意是想保護他,沒想到還是有人搶在了前面。如果因此事引發草部和獸部的戰亂…將會有眾多無辜的生靈遭到牽連…」
「殿下…剛聽鹿族的長老判斷鹿中的乃是植物根莖之毒。有人傳言此物開紫色花朵,為草部之物,若是如此莫非是…」
「毒娘子烏頭!…」甘草沉思片刻:「決明子,你去把烏頭請來!」
角落鑽出一個身影,披著駝色的披風拱手問道:「殿下,是擒來還是請來?」
「請來。」
「尊命!」
這人說完便竄上雲霄不見了。
「黃芪,這幾日你只需看好那個姑娘,不要讓她輕舉妄動。等鹿族的人都走了才可放她出來!」
「是。」黃芪回復完甘草扭頭正想走又遲疑到:「殿下,她真的是煉草堂要找的那個人嗎?」
甘草閉眼仰頭:「不能確定,但我聞到她身上的氣息……確是覺得身上輕爽了許多……」
「…那我們定要將她留在草部!」
「你有辦法將她留下?」甘草輕描淡寫地問。
黃芪思索片刻:「…殿下即將啟程水芃山之行不如帶上她?」
「這是何故?」
「水芃山風景宜人,沿路葯種村落眾多。可以培養感情令她對草部心生嚮往。」
甘草望向窗外:「也不是不可,只是沒有先例…再者我此去是修行,不是遊山玩水。」
「她這尊活菩薩若是坐鎮碧薇宮,那草部便可稱霸玄液霖…」
「草部不需要她也可以稱霸玄液霖。」甘草不屑一顧的說。
「…殿下斟酌。」說完黃芪便退下了。
深夜的甘瑛殿響起一陣悠揚的笛聲,那是一首滿懷思念的曲子,悠揚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