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話☁☽☁

天色漸漸地黑了。

躺倒床上的李白覺得，今晚伙食似乎還算不錯，除了有一個做工粗糙的大蒸餅之外，還有一大木碗的那種濃郁且還帶著肉塊的骨頭湯。

那可是最正宗的山珍野味了，除了調味上可能差了那麼一點點之外，李白自己是挑不出什麼太大的毛病的。

而這就是山裡的獵戶人家的好處了，雖然日子過得比較清苦，但是對於那個寡言卻勤快的林大郎來說，三天兩頭收穫的山貨除了毛皮和一些有價值的部位需要拿去換錢換糧之外，就總是能剩下些下水或者邊角料什麼的，而那些不好賣或是賣不掉的東西，就自然而然成為了他為家裡改善伙食的材料。

反正，哪怕是李白這個來自千年後的拆二代，對於林大叔家的伙食他也沒有什麼好挑剔的，特別是在他看到過村子里某些人家的那種更加不堪入目的吃食之後？

不過唯一讓李白有些詬病的就是：晚上天黑和吃飽喝足之後就沒有了任何的娛樂活動，閑著沒事幹的他以及小女孩兒林青梅就直接被那個林大叔給蠻橫地趕回了房間里休息了，壓根就不給他們出門去撒野的機會，哪怕是他說過想要在自家門前的空地上練一會劍或是去河邊打點水洗個澡也都不行！

那個外表木訥不善言辭，但是性子卻鬼精鬼精的粗糙大漢無疑是十分護犢的，對於生怕晚上會出現什麼山精野怪來叼走自家寶貝女兒或者『半子』李白的他來說，晚上外出是絕對不被允許的選項，哪怕是他自己也都不能例外。

『晚上外邊不安全，你們快將歇息吧。』

『有甚事明兒再說！』

這便是剛剛林大郎叮囑兩人不要嬉鬧，早點睡覺時的原話，基本上李白在這個小村子里住下的這將近兩個月里，對方天天都是這麼一說，甚至連語氣都不帶變樣的。

「……」

所以，每天晚上被趕回房間里之後，在困意襲來並睡覺之前，思考人生和各種問題就成了李白的日常。

而今天當然也不會例外，他就那麼枕著自己的雙臂，默默地睜大著眼睛看著上邊那由木板以及茅草夾雜捆綁和釘得很緊實的屋頂默默發獃著。

他正在思考……

思考自己平日里練劍時碰到的一個個玄奇古怪的問題，比如自己在這個世界里的規劃，練劍的進度，還需要多少年才能練到在這個世界可以自保的程度，以及無意中發現那種名為『劍氣』的玩意，那種在自己身體里細若遊絲般流動，但是卻怎麼都摸不清門道和使用辦法的玩意等等？

反正，那些不能對外人述說的種種事情和秘密，李白都已經習慣在每天晚上夜不深但人卻很靜的這個時候去思考它們，並找到問題的關鍵以及解決辦法，進而在第二天的時候去實踐它們。

『喂~』

『李白哥哥，你又在想什麼呢？』

忽然，一個小小弱弱的聲音從幾步外的床里傳來，當李白轉過頭去時，便發現一個隱約的輪廓正窸窸窣窣地坐起在那用麻線織就的帳幔，也就是那蚊帳裡邊。

而那人，毫無疑問就是林大郎的女兒，他李白的那個剋星妹妹林青梅！

「……」

沒錯了，李白和小女娃兒林青梅兩人現在就確實是住同一個房間。

雖然大唐時代的禮法比較寬鬆開放，可是一個男人住到人家小女孩兒的閨房裡就確實是有些驚世駭俗的，不過沒辦法，像這種清苦的獵戶人家哪裡有那麼多的彎彎道道？

畢竟林大郎家只有一間不算大的大廳和倆間小房子，而其中的一間還早已倒塌並還被改造成了有著灶台的小廚房，剩下的一房一廳便理所當然被李白和林青梅倆人佔據了一間，而林大郎則直接在大廳里捲鋪蓋。

所以，如果李白不想去廚房的草堆柴火堆里鑽的話，留給他的選擇就並不多。

再說了，李白現在還是小孩子，而林青梅顯然也是，所以這種事情並不是太要緊，況且林大叔也說了，過陣子寬裕了就會招呼村裡的木匠林三叔從新在旁邊造一兩間新房子，到時候再大一些的李白和林青梅就可以一人一間，不用再像現在這般擠一起了。

不過那是以後的事情，而雖然現在李白得以跟青梅妹妹同一間房，可他卻並不能跟對方睡一張床，而是在旁邊用木頭木板再搭的一張簡陋至極的小鋪，而且還是連蚊帳都沒有的那種。

因為，買蚊帳也是要錢的，對於李白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不在計劃之內的人丁，生活原本就有些窘迫，且還沒有地可以耕種的獵戶林大郎自然是短時間內也沒有太好的去安置的方法，暫時只得這般隨意湊合著過而已。

「沒想什麼，你快睡吧！」

看到蚊帳里的那個小人兒還是沒有躺下的意思，發現自己沉默並不能阻止對方尋根究底的李白只得暗自嘆了口氣並勸道。

現在那個林大叔可是還在外邊的大廳里的，他們要是說話大聲一點，就準會被發現，然後少不了一頓訓斥。

「噯~」

「李白哥哥，我現在也睡不著，要不……你就教我讀一會兒書吧？」

小女孩兒林青梅顯然也是暫時睡不著，所以她便來纏李白來了。

「不要了吧？」

「這大晚上，林大叔都睡覺了，你又讀什麼書？」

李白有些不太樂意。

因為，最近當他們倆兄妹的關係越來越好，越來越熟稔之後，對方也變得越來越纏人了，經常性地大半夜不睡覺纏著他講故事，一開始是《西遊記》，然後又是《封神演義》，最後逼得他實在沒辦法，祭出了《聊齋志異》那個大殺器之後，對方才總算是消停了兩三天。

所以啊，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不想讓對方養成某些壞習慣，特別是天天晚上都要來纏自己的那種！

「！！」

「你教不教？」

然而，隨著李白的話，蚊帳里的那小人而卻蹭地一下直接跪坐了起來，顯然是對於他的回答非常地不滿？

「不教！」

「你敢過來我就敢喊人，正好，讓你爹爹知道你這個瘋丫頭經常變著法兒揍我，看他不收拾你！」

仗著外邊的大廳里住著林大叔，李白很沒有骨氣地抬起了那個唯一能讓對方害怕的靠山。

因為他李白是個讀書人，會讀書會識字，且平時的談吐更像是個見過大世面的小大人一般，所以林大郎非常篤定李白很可能就真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只是不小心掉落河裡飄到長干村這邊來而已，所以對方對他李白可是一直寶貝得很且照顧有加的！

當然，如果不是知道對方還打著將他『賣』個好價錢或者是當成『半子』養的話，他李白就一定會對其感激涕零的。

「你……」

李白的話一出口，對面床上跪坐著的小女孩兒瞬間就氣得噎住了，顯然是對李白那憊懶的態度也沒有太好的法子。

『……』

「……」

房間里很快就變得安靜了下來，那個跪坐在蚊帳里的小女孩兒沒有繼續說話，而在外邊打鋪蓋的李白也沒有去搭話，雙方就這麼無聲地對峙著。

然而，當李白覺得對方最多就是氣一會，然後不得不重新躺下睡覺的時候，很意外地，那個蚊帳里的小小身影卻突然開口了：

「李白哥哥~」

「你要是不教的話……人家明天就去跟爹爹說，說你經常半夜偷跑到人家的床上來睡覺，還總是欺負人家……」

那個甜膩膩的聲音悠悠地響了起來，但是卻嚇得李白的那頭他無數次想過要剪短的長發都差點給豎了起來。

「！！」

「你、你瘋了？那種話怎麼能亂說？那天不過是太冷了，一起過去取暖而已，而且你那時不是也沒反對的嗎？！」

說實話，李白真的有點兒被嚇到了。

雖然這種事情說出去他可能不至於被林大叔給活活打死什麼的，畢竟他這個身體才八歲這樣，而林青梅的八歲還是虛歲，某些事情他想做也有心無力，而小女孩更是懵懂，哪怕說出去別人也不會相信，最多，也不過是那個林大叔會當場樂呵呵就給他定下娃娃親並逼他認下這門親事而已？

可是呢，一想到自己才八歲就要跟一個更小的小蘿莉定下那啥，他就總覺得渾身不自在，總覺得有點怪怪的且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天地良心，他李白可從來都沒有對那個經常動不動就揍自己且還經常騎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女娃兒林青梅有什麼非分之想，哪怕有，他那毛都沒長齊的小丁丁也不會支持，他就只是把對方當成他的親妹妹那般去相處而已。

再說了……

兩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女孩什麼的睡一起，那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嗎？反正李白覺得那就很正常，壓根就沒有什麼好稀奇的，他之所以緊張，就不過是害怕這個時代的人的某些死板老舊的教條和觀念會對他產生某些不好的後果而已。

「不管！」

「你就說你到底教不教吧！」

黑暗中的那個影子氣得直接從蚊帳里向著床沿靠了過來，似乎想要離得李白的床更近一點，以便讓她的話更具威脅力？

「我……」

「我教還不行嗎？」

「小姑奶奶，你說吧！這大晚上的，你又想要學什麼？」

李白無奈了，在這人生地不熟，甚至是舉目無親的世界里碰到這麼個武力值比自己這個男孩要強許多的小妮子，他自己也很絕望啊，除了妥協認慫裝孫子之外，他還能怎麼辦呢？

「嘻~」

「那李白哥哥，你會教些什麼？」

「……」

「我什麼都會！」

「！！」

「那人家就什麼都學！」

小女孩兒很牛氣地說著，並在黑暗中將臉蛋從那被蚊帳重重保護著的床里探了出來對著李白賊兮兮地無聲怪笑著。

雖然沒有看清楚，但是李白反正是能猜出來的，對方肯定是笑了，而且還是很得意很狡猾的那種？

「那就教你讀一段《千字文》吧……」

「聽好了啊，我現在先念一遍，待會你跟著我念，記得要小聲一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沒奈何，發現自己制不住對方的李白只好小聲地念起了千字文。

而這個時候，這間破房子的外邊大廳里似乎響起了一些動靜且還有腳步聲朝著他們房間的方向走來，不過很快，那外邊動靜又慢慢地平復了下去。

很顯然，外邊的林大叔已經聽到了他們在裡邊嬉鬧了，不過可能是對方發現是他李白在念書，而林青梅的聲音也跟著輕輕地念之後，對方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進來干涉。

或許，在那個林大郎看來，晚上讀書應該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吧？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真好！」

「聽起來好有趣，讀起來也覺得很順口，李白哥哥，這篇文章是叫什麼？」

林青梅覺得，現在李白教她的這段文章可是要比之前的那些天里教她的那些什麼阿拉伯數字，算術題還有練習寫字之類的要有趣多了。

「它叫《千字文》，由一千個漢字組成。」

李白沒有想過要隱瞞，直接就大大方方地給說了出來。

「千字文，一千個字？」

「可是李白哥哥，你剛剛好像也沒有念一千個字那麼多啊……」

已經學過一點點的算數，並在蚊帳里掐著手指頭和腳指頭默誦著數了一遍之後，小女孩兒很快就得出了一個結論，那便是：剛剛李白哥哥讀的那一段，根本就沒有一千個字，僅僅只有五十六個字而已！

「念完太長了，今晚先學這一段，我有些困了……」

原本李白是不困的，但是一想到要教這個么好奇寶寶一樣的小女孩兒，他一個頭兩個大，就只想快點睡覺，然後期待明天的公雞早點兒鳴叫，朝陽也早一點兒升起？

「不行！」

「你今晚必須念完，不然人家一定會睡不著的！」

被勾起來求知的慾望之後，小女孩兒顯然是有些不太情願，而要不是因為是晚上的話，她一定早就朝著李白撲過來了。

「還是不要了吧？太大聲容易吵到外頭的林大叔的，他剛剛都醒了一次了。」

這時，李白聽到外邊又響起了那種如雷般打鼾的呼嚕聲，他有點不太情願折騰下去，而且他也有點想睡了。

「嗯……」

「要不，李白哥哥，你到蚊帳里來，輕輕地給人家念一遍？」

頓了一下，林青梅似乎也不願意再次吵到外邊的爹爹，所以便這麼提議道。

「不要！」

李白不想再進去跟對方睡一張床，哪怕他也還是個小孩子，可畢竟這個時代里那樣做就總是不太好的。

「真不來？」

「不來！」

「李白哥哥~」

「我困了……」

「李白哥哥！！」

「……」

「哼！你，進不進來？」

終於，看到軟磨硬泡沒有任何作用之後，小女孩兒林青梅直接輕哼一聲，然後用那種極具威脅的語氣惡狠狠地說著。

在往常，一旦她用這種語氣說話就證明著她準備動『武』了，所以，某個傢伙就最好是識相一點？

「！！」

「別！！」

「我……我進！我進去給你念還不行嗎？！」

覺得不念完那篇千字文可能今晚誰也沒法睡覺的李白想了想，發現房間外的大廳的李大叔那鼾聲依舊如雷一般后，他只好從自己的那獸皮被子里爬了出來，轉而躡手躡腳地在小女孩兒那賊兮兮的目光得意的笑容中，無奈地摸進了對方的那溫暖的小被窩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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