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太妃召
趙家父子三人也是頗為錯愕,在他們想象當中,榮王殿下是大明親王,禮絕百僚所有儀制均只下天子一等,受藩常德便是常德之主,雖然不裂土不臨民,但王府之內,應當是說一不二,若是如方世猛所說,豈不是受制於人?
「既這麼著……」趙榮沒有多做考慮,事實上大勢便是朱載墐所想的那樣,趙家被吊在半空,唯一的機會就是攀住朱載墐,雙方都有合作的基礎,也有合作的慾望……當下趙榮便是轉頭對桑秀道:「秀兒你趕回宮中,想法回稟殿下,咱們趙家既然和殿下結了親,自是榮辱一體,不必多言。殿下出城之時,我父子三人一定在德山侍奉左右。」
桑秀內心有些沉重,她在此時才知道不僅殿下受困於王府,因自己這麼一來,怕是趙家也要和殿下聯為一體,榮辱與共了。
眼王府眼下的局面來說,這事的結果是好還是壞,也是難說的緊。
但此時說啥也是晚了,桑秀起身福了一福,答應下來。
「殿下要振作,也是難啊。」方世猛此時卻搖頭道:「嗯,難!」
趙榮瞪眼道:「你他娘的說個吊毛廢話,趙顯和趙元能進儀衛司么?」
方世猛嘴角一抽,說道:「只要殿下下手扎,長史不反對,儀衛司這裡當然沒事,兩個侄兒進來,老子只有歡迎的份。」
「那便好。」趙榮嘆口氣,神色蕭瑟的道:「只要不造反就無大事,反正左右跟著殿下干便是了。」
方世猛大為點頭,笑道:「此話大是有理!」
……
「殿下已大安了?」
玉熹殿下,張耀祖先向朱載墐躬身一禮,接著便是抬臉笑道:「若是大安了,用過膳之後,合當去向太妃請安了。」
朱載墐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白胖宦官,慢慢點了點頭,說道:「雖然尚有一些暈眩,也可算好了,既如此,便去向祖母請安。」
「奴婢伺候殿下起行。」
這便是所謂晨昏定省,也就是早晨和傍晚兩次向長輩請安。
當然這是大家族才有的規矩,甚至可以推廣到中產之家。
朱載墐讀書時看過民國時某散文大家的回憶,那位作家就是中產之家,每天早晨睡的迷迷糊糊就得被抱到祖父母房中請安,晚上睡覺之前,亦得再去一次。
總之便是磕頭問安,彼此都知是形式,於親親之道毫無益處,但晚輩不去便是失禮,長輩見晚輩不至,怕也失落,於是這形式不知何時起,反正是一直堅持到民國時期。
朱載墐早就檢索記憶,知道原主和這太妃彼此都不太對付。
杜太妃並不是朱載墐的親祖母,雙方天生的就親近不起來。
這老太太今年還不到六十,在後世廣場舞的場子上還算小字輩,在這個時代已經當了好多年的老太妃。
不是親的也還罷了,但這老太太有著很多老婦人的通病,偏疼小兒子貴溪王朱厚曾。
在普通人家來說,偏疼小兒子的老太太頂多叫人頭疼,在王府來說,就算是不大不小的政治問題了。
朱載墐的生父又不是這太妃所出,對王位落在朱載墐身上這杜太妃定然心存不滿,對朱載墐當然是怎麼樣都看不順眼。
這種深層次的矛盾不是朱載墐能伏低做小便能解決,印象中早年間朱載墐對太妃也是百般討好,卻是毫無用處。
大明和兩漢一樣,也是以孝治國,就算老太妃對朱載墐百般刁難約束,朱載墐也只能隱忍下來,他繼王位多年,尚未能掌握王府,一則是自身能力不足,二來便是有這杜太妃居中作梗的原故。
原本的朱載墐脾氣尚算好的,但在記憶中可是沒少在背地裡偷偷罵杜太妃。
罵也沒有什麼花樣,也就是罵死老太婆,老不死的之類。
兩個靈魂交疊之後,朱載墐感覺自己對那老太太也難有好感,內心隱隱有些盼對方趕緊離世的感覺。
嗯,罵人不好……還是有空蹲牆角畫個圈圈吧……
……
黃瓦重檐之下是殿前的平台,一長溜的隊伍已經在等著了。
四人抬的肩輿在殿門處,然後是五龍曲柄傘在前,令旗一對,清道二對,銷金紅傘二,纛二,旗十,立瓜,骨朵第二,豹尾槍四,儀刀護衛四……
再有持銅壺的,捧香爐的,拿腳凳的,拿痰盂的,腳踏,水盆,水罐……
林林總總,從宦官到宮女,殿外平台上站了五六十號人,朱載墐一出來,這些人如風吹的麥子一般,齊齊彎下腰去。
朱載墐記得是自己過於忌憚太妃,每次請安時都是擺足儀衛才出行,一則安全,二來就是擺足了譜。
意思也很簡單,告訴太妃,叔王,自己才是大明榮王,是親王!
這小心思也是單純的可笑了……
當然這儀衛還是沒有擺全,什麼戟十對,槊十對,幢,響節,令旗,斧,杖,幡……這些要是都擺出來,眼前這隊伍人數還得多加兩倍上去。
「傘,令旗,清道,俱撤去吧。」朱載墐對張耀祖道:「探視太妃,無需這般大張旗鼓,此後俱撤了。」
張耀祖眼神閃爍一下,問道:「拂塵,立瓜,骨朵,這些要不要撤?」
朱載墐呵呵一聲,給了個眼神叫這廝自己體會。
王府內真是步步有坑,處處埋雷,眼前這儀衛都是內侍所充,不少人算是熟臉,周勝和李簡都持銅拂塵在內,這撥人都撤了,等若朱載墐孤身去見太妃,誰知道那腦子不夠使的太妃會不會做出什麼瘋狂舉措。
張耀祖躬身道:「奴婢多嘴了。」
朱載墐的呵呵一笑,在張耀祖眼中卻是深沉無比。
聯想到近來這位殿下的各種舉措,張耀祖頗為後悔。
自己又不會和人發瘋公然弒殺親王,做下這等事就等著凌遲吧,何苦要多這一句嘴?
當下張耀祖不復多語,指揮肩輿移至殿門處,戴翼善冠,穿赤紅羅袍的朱載墐坐穩之後,肩輿一起,眾人便開始向著承恩殿方向而去。
……
相比朱載墐孤身一人的玉熹殿,位於王府內廷正北第二進的承恩殿卻是熱鬧非常。
這裡是太妃容養之所,外間常德府的命婦,各郡王府的王妃,鎮國將軍,奉國將軍的夫人等,有事無事便會進來拜見太妃,再加上幾位郡王常來常往,這承恩殿卻是比玉熹殿要熱鬧的多了。
朱載墐吐槽太妃偏愛貴溪王沒有底線和下限的時候,朱厚曾卻是早就到了承恩殿中。
「娘,就叫我也去嘛,每天憋在府里,看著四方天發獃,難得有這機會出城踏青,就叫我去嘛……」
朱厚曾賴在太妃坐椅一側,攀著太妃的臂膀,屁股扭來扭去的撒著嬌。
這模樣相當奇怪且詭異,四周侍立的人卻是視而不見。
五十來歲的太妃保養極佳,看起來也就四十左右。
杜氏滿頭烏髮,頭上布滿飾物,臉上也沒有幾根皺紋,最愛的幼子在一旁撒嬌,她不僅不怪,反而滿臉笑容。
朱厚曾差不多和朱載墐同年,生的卻是比朱載墐俊俏的多,一般的翼善冠,赤羅紅袍上綉四條金龍,除了翼善冠有稍許區別外,總體上和朱載墐這親王相差也是不多。
加上麵皮白皙,五官俊俏柔美,論長相朱厚曾可是比朱載墐強的多。
杜太妃是快三十才生了朱厚曾,在大明親王后妃這個年齡生子簡直可以算是老來得子,朱厚曾從小便很得寵,老榮王薨逝后更是無人管束於他,便是養成了異常驕縱跋扈的性格。
只是在杜太妃面前,這位名聲極差的貴溪王卻是乖巧異常。
「吾兒乖……」太妃臉上的笑容甜的能把人齁死,拍了拍老兒子的胳膊之後,杜太妃轉過臉來,已經是面如冰霜。
「王長史,」杜太妃看著王文海,頗為冷峻的道:「那朱載墐能出城,為何我的王兒就不可以出去?」
王文海這幾天忙著寫清單送禮,還在謀算外放脫勾,等榮王被告謀反的事一了結,自己就能脫身離去,哪裡願意理會府中這些狗屁倒灶的事?
只是太妃傳喚,王文海卻不得不來,否則這老婦人上本告他一狀,雖然未必免官,也是要惹一身騷。
「臣一會奏稟殿下,由殿下作主便是……」向來不負責任的王文海不欲惹麻煩,言語間將黑鍋甩的飛起。
杜太妃神色稍緩,不過對王文海還是不假辭色,只是輕輕頷首道:「不必等過一會了,榮王應該快到了。」
……
「孫臣叩見太妃,給太妃請安……」
朱載墐入內后便是看到王文海在,似乎殿中還有不少人,不過久視打量頗為失禮,便是上前幾步,向端坐在正中位置的杜氏太妃請安。
進殿之時,朱載墐感覺殿中陳設比自己的寢殿還要豪華很多,杜妃身後是五彩眩目的大理石底座的大插屏,正殿兩側擺著很多極大的箱籠柜子之類,俱是用紫檀或花梨木打制。
兩側擱架上擺著數不盡的器玩奇珍,這些事物陳設,襯托的坐在正中的杜太妃愈發的尊貴非凡。
「起身吧。」正中傳來杜氏明顯有不滿情緒的聲音:「榮王你可算是好了,再不來老身這裡,老身以為這王府無主,老身也沒有你這個孫子了。」
「太妃容稟。」朱載墐感覺自己越生氣,臉上就越是毫無表情,當下雖是心頭火起,卻還是淡淡的道:「孫臣尚未痊癒,太妃這裡卻是不敢失禮,只能勉強支撐著前來。」
杜太妃一拍椅背,喝道:「榮王真是長進了,陰陽怪氣的,你是在說我不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