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能說的變化

第18章 不能說的變化

嘉靖三十年這會子已經不是英宗之前了,在英宗之前,諸王雖不準入京朝覲,三護衛也被剝奪,但好歹能出城踏青遊玩。

蜀王一脈最喜踏青,還留下了不少詩句。

蜀定王朱友垓有《郊行》一詩:「古木寒煙外,漁歌夕照邊。落霞光閃閃,歸鷹影翩翩。晚稻如雲熟,楓林似錦鮮。農夫收穫罷,樽酒樂長年。」

蜀懷王朱申鈘有《農人》:「生涯數畝田,妻子播於前。每遇秋成后,謳歌大有年。」

至嘉靖年間,管束漸嚴,諸王已經不得隨意出城遊玩。

朱載墐此次出城掃墓也是這十餘年來的頭一次,這樣王府上下才沒有人認真反對。

若至萬曆年間,規矩更嚴,除送葬外,親王一生只准出城掃墓一次。

朱載墐點一點頭,說道:「長史辛苦了。」

「下官不敢言苦。」王文海答了一句,趕緊又道:「準備送到京師的禮單已經準備好了,待殿下發下手扎,由下官到庫提取後派人送至京師即可。殿下,此事也不宜拖延,遲恐生變。」

「回頭長史將禮單送到寢殿,吾總要看一看。」

王文海心頭卻略微一緊,眼前這位越來越令他捉摸不透,今天這一次在太妃面前的反殺異常漂亮,更顯得殿下深沉多智……不過借送禮結納小閣老,趁機脫離王府圈子是王文海多年的謀划,此時也不太可能放棄了……

「是,殿下。」王文海情緒複雜的答應了下來。

……

朱載墐床頭擺放著很多書籍。

他的床鋪極大,長和寬都超過三米,加上有四柱和頂棚,簡直就是一間小屋子。

書籍都擺放在床鋪里側,開始只是幾套,後來逐漸增多,在床上簡直堆碼成了一座小山。

每天下午四點多朱載墐就用罷了晚膳,然後他會在宮中沿著後花園快走上十幾圈。一則消食,二來鍛煉一下身體。

這具身體雖是二十來歲的青年,朱載墐感覺卻是相當之差。

開始兩天稍走快些就氣喘頭暈,兩腿和腰部也都是異常的酸痛。

這身體從來未鍛煉過,從自家寢殿到太妃殿中都得肩輿,也就是沒頂的轎子,平素在王府內不管去哪裡,幾乎就沒有自己走路的時候,加上飲食過於精細,朱載墐感覺自己若再這般生活下去怕是不要人投毒也活不長久了。

每天走到後背出汗,將細夏布里襯都濡濕了之後,朱載墐才回到玉熹殿中休息。

每次進入金磚地面的大殿,朱載墐的內心還是有一種不真實感。

大殿內里到處都是箱櫃,一人多高的柜子碼放著,內里放著很多實用的物品,也可能是朱載墐喜歡的字畫和器玩,每天都有宦官來點檢查驗。

床鋪很新,殿閣內也很新,充斥著各種實用的物品。

這些東西充滿生活氣息,在後世時朱載墐參觀過宮殿,不管維護怎麼好,細節上肯定能明顯的看到衰敗的氣息,某處地方掉漆了,某些地方有划痕,或者有一些暗處角落堆滿陳年的灰塵。

那些殿閣內陳設的傢俱,都是充斥著衰朽腐敗的氣息。

現在眼前的一切卻是嶄新的,處處都是打理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每樣用具由於還在正常使用,不光是新,而且充滿著人間煙火氣。

朱載墐每次進殿,都有一種虛幻的真實感。

自己虛幻,眼前的一切又是過於真實。

這種感覺很怪,好在朱載墐已經越來越適應自己的新身份,舊有的一切在淡漠,眼前的一切才是現實。

朱載墐歪在床上看書,背後放著被褥墊著,兩腿翹在一處,倒也舒服。

這幾天他看這些書籍也越來越容易,畢竟原主有一些底子在,看這些本朝的律令,邸抄,還有從太祖以下諸位皇帝的實錄都不是太困難了。

從天黑時起朱載墐一直要看到起更,每天讀書不綴。

這般看書當然是極為辛苦,特別是照明不是很足,哪怕點著好幾支臘燭,燭光是完全不能和電燈光照相比。

光照不足,沒有句讀,有的字還不認得,或是不明其意。

實錄還罷了,邸抄,律令,會典,這些東西涉及到具體的軍政事務,不光是言詞深奧,內里的含義也是極為玄奧,朱載墐往往要連蒙帶猜,結合上下文,勉強才能讀通。

好在他不是要做學問,只是需在這些律令邸抄和實錄中看大明治國的脈落,只要能讀通便可以了……

這樣的辛苦也虧得朱載墐在後世有高考的磨練,後世的高考一樣的是在地獄里讀書,對身體和意志力的捶打磨練不比眼下讀書考進士容易,正因有後世的經歷和學識積累,朱載墐才能堅持下來,若是光以原主的意志力和毅力,怕是讀不了兩天就又放棄了。

……

幾個宮女,包括么兒和桑秀在內,四五個十五六的小姑娘一起將碩大的木桶抬進來,再擔了幾桶水,慢慢將木桶注滿,試過水溫之後,么兒走到床前,蹲下福了一福,輕聲道:「殿下,換洗的衣袍和水都好了,殿下可以入浴了。」

眼下已經是春天到夏天換季的時候,天氣是有些悶熱,朱載墐答應一聲坐起身來,看到蹲下的么兒一片雪白。

他用絕大的意志力移開視線,點頭道:「知道了。」

「殿下……」

朱載墐轉回視線,眼前的少女已經站起身,一股香氣撲鼻而來。

么兒生的不是美艷,而是俏麗,臉上一直有似笑非笑的表情,她還沒有笑,就象別人已經在開懷大笑,沒有說話,就象是話語如珠玉落在盤中那樣,叮叮噹噹響個不停。

「你說罷。」朱載墐倒是挺喜歡眼前這種性格的女孩。

「明個出城去德山,殿下可以將奴婢和桑秀姐帶上嗎?」

「祭奠的是你們的堂姐,自是可以去。」

「奴婢多謝殿下。」

么兒嬌俏一笑,又蹲身福了一福,給朱載墐眼中再留一片白之後方又轉身離開。

朱載墐搖頭一笑,么兒的笑容象是小狐狸一般,有點兒奸計得逞的得意感。

這小女孩,把這樣嚴肅的事當過家家呢……

應該是桑秀那靈秀內斂的性子負責到趙府傳話,兩邊接上頭確定了之後,么兒便自告奮勇跑來給朱載墐遞暗號來著……

兩邊就是這麼不動聲色的將事情傳遞清楚,不光么兒這小女孩興奮,便是朱載墐內心也有一种放松之感。

總算是往前邁了一步……隨著相處日久,關係會越來越緊密,自己在王府內也不再是孤身一人,總算是有了信的過的心腹。

泡在略微燙皮膚的熱水之中,朱載墐內心也是一陣安寧放鬆。

……

「殿下洗沐呢。」

周勝和幾個宦官換值,么兒和桑秀卻沒有下值,既然明早她們要一併出城,晚上便繼續值班,早晨和榮王殿下一併出城。

玉熹殿這邊是承奉司的一個承奉作主,對這樣的小事當然不會多事。

周勝等人站在廊檐下侍立,幾個宮女站在另外一側等著,相隔正殿較遠,眾人可以低聲閑聊說笑。

「殿下已經不叫咱們侍奉洗浴了,改用宦官。」一個叫月兒的宮女抿嘴笑道:「此前太妃管的緊,說是朝廷有律令,未立正妃前不得立側妃,不準殿下和宮人接近。就算那樣,殿下還是叫咱們侍奉,間或也有些非份之舉。現在好了,殿下明明頂撞了太妃,對咱們卻是越發循規蹈矩起來。」

月兒言談間雖是在說笑,但也不乏失望之情。

嘉靖年間因為宗室生齒日繁,供給壓力實在太大,不光是文官有意抑制,包括天子在內也是想要解決宗室麻煩。

只是祖制是全養起來,完全改制的壓力太大,嘉靖三十年前後開始陸續做一些修補。

比如削減宗室俸祿,減少王府官員的編製,很多副職和不必要的職位都被直接取消,天下幾百個親藩府邸,這一下就節省了不少開銷。

嘉靖年間限制宗室的辦法還有嚴格限制親藩的妻妾數量,哪怕是朱載墐這樣的堂堂親王也受限頗多。

王府中很多人懷疑,禮部到現在沒給殿下重新挑正妃,是否便是出於類似的考慮。

「殿下還使不慣凈桶。」另一個宮女笑道:「已經令人在殿北找空地建茅房,就供殿下一人使用哩。」

「要用紙張,用不慣絲布,更不叫咱們服侍。」

「殿下醒后第一次如廁,我遞絲布給他,他都不記得這東西是做什麼用的,最後還是遞了紙給他。」

「殿下真變了……上回我半夜等他入廁,若以前定叫我扶著,現在都是自己來,後來還跟我說了聲多謝,當時把我嚇壞了,殿下臉上好象也很不自在……」

宮女們嘻嘻哈哈說個不停,好在還記得規矩,無人敢大聲喧嘩,鶯鶯燕燕嬌聲俏語,聽著倒還好聽。

周勝聽著不象,上前一步輕咳一聲,沉聲道:「殿下的這些私密事,咱們身邊的人做便做了,出來議論便不象話了,若有人隨意傳揚,那罪過可就大了!」

桑秀皺眉道:「誰還敢這樣悖逆不成?私傳殿下之事,挨板子怕都是輕的,我是斷然不敢這般輕狂。」

適才各人說話時,桑秀自己便沒有多嘴,也用目光制止了么兒,此時這般說法,當然也是為了配合周勝。

周勝輕輕點了點頭,桑秀這姑娘果真是有內秀,倒叫自己省了很多事。

眾宮女點頭的點頭,吐舌的吐舌,縱有些內心不服的,也是不敢再隨意說話了。

不遠處管事的承奉看了看這處,也並未將這邊小宦官和宮女們看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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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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