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新的世界
錢自昌的話，算是給眼前的這些糧商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
其實就是錢自昌自己，複述之時還是難掩激動之情。
這一次糧商們沒有懷疑的。
畢竟事情若不是真的，叫錢自昌編這一套招標投票分區銷售的辦法……錢自昌是真的沒有這個本事。
這東西，完全是顛覆性質的玩意。
「生意還能這麼做？」
「還真是開眼了。」
「這個玩法，是王府這樣有權有錢還罩的住的才能這麼做……我等想這麼做，怕是連皮骨都不會剩下。」
這句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
招投票，分區，運輸，收糧，倉儲，這一塊關係到百萬石以上的買賣。
資金就涉及到百萬兩白銀。
不要說地方官府和士紳們不知道要有多少動心的。
傳揚開來，這買賣各親藩王府怕也是想要插一腳。
就算有人能想起這個主意，守不住又有什麼用？
在大明不要扯什麼資本主義的萌芽。
根本萌不起來。
一直到大明中期，商人還都是兩腳羊，純粹的商人家庭是沒有自保之力的。
晉商，陝商為什麼逐漸做大，甚至後來居上，超過了很多商人集團。
江南為什麼富裕但出不了鄭芝龍那樣的人物？
江南的海商多半在其後有士紳家族的影子，不是純粹的海商。
只有鄭芝龍顏思奇那樣在福建出身，當地士紳勢力不大的地方才有可能做大做強。
至於晉商就是走的給子弟讀書，反過來保護家族的路子。
江南也大抵如此。
徽商也是如此。
純粹的商人，說破家就破家，例子實在是太多了。
就是這些糧商，一則是要賄賂官員，尋找保護。另一個便是要在家族內一定要栽培出讀書人。姻親，自家族人，最少也要有生員保護，才敢放心做大買賣。
要是家族裡無有生員官紳，那麼買賣做的越大，危險也就越大。
當然世事無絕對，沒有生員官紳的純商人家族也是有，憑著各種手段保持家族無事，也不能說這樣的商人世家就是一個沒有，但相對而言還是太少了。
這是個官本位的世界，天子，親藩，勛貴，太監，百官，這些是權力階層。
宗族，官紳，生員，代表的是地方權力階層和智識階層。
其下才是純粹的商人和僧道之流。
再下才是普通的農人百姓。
然後才是軍戶，接下來是匠戶。
最底層的便是罪民。
這些糧商的地位自是比罪民強過百倍，但要說想暢通無阻，並且掌握南直隸十府和浙江諸府，還有荊州河南諸府的糧食貿易……那也真是想多了。
光是分區銷售的代理權，就得打的頭破血流，還不知道會有多少阻礙。
「分區銷售的代表權，各位是從我們這裡上報，王府審核通過。」錢自昌對眾糧商道：「一旦通過，該州府或縣的糧商就拿不到糧商，若是小宗的進貨渠道，王府是不能徹底堵死。但大宗的湖廣出糧，勢必是從王府這裡出來。若有人能從湖廣這邊拿到大宗的便宜糧食，一切損失是王府負責。
其實王府的做法，就是赤裸裸的壟斷。
在後世這樣做買賣是鐵定不成。
要麼會被商人反撲，百姓反感。
要麼官府會進行強制切割。
因為生意買賣沒有給一家獨大的道理。
但在此時此刻，就這麼堂而皇之的說出來。
在場的人不僅不會反感，反而是在思索榮王府到底能不能做的到。
能做到和不能做到，得到的回復就是兩碼事了。
思來想去，再想想近來榮藩行事的老辣沉穩。
還蘊藏在各種事底下的凌厲進取。
在場的糧商哪怕心懷不滿，此時此刻也是不得不承認。
榮藩是可能，其實是完全可以做到承諾的這種地步。
「既然如此，還多想什麼？」
錢自昌和李之望幾人對視一眼，均是能看的出來對方眼中的笑意。
眼前這事，大體上的流程走向，幾乎都是在榮王殿下算中。
想來是令人可敬。
當然，若是站在榮王對面，怕就是感覺可畏了。
就算是錢自昌和李之望，回想起王府兩次招標的經過，心裡也未必全是正面的想法。
王府的那些標書和計劃，過於縝密，也過於冷漠。
甚至隱隱帶著些刀光劍意。
就是將所有人都計算在內，這種計算比商人更加細緻也更加無情。
最少給這些糧商的感覺是如此。
「在下李執信。」一個常州府的糧商腦子最為靈光，搶先道：「願意投常州府的標。」
「在下劉家誠，想拿嘉興府的標。」
「杭州府有嗎？」
「在下餘姚，這標怎麼投？」
糧商們在短暫的不滿和畏懼之後，也是迅速回過神來。
事已至此，湖廣發往南直和浙江的糧食渠道看來是被榮王府給壟斷了。
眼前這幾個大糧商，則是大區的總經銷。
想要糧食和一府的經銷權，就得認清現實，果斷低頭。
眼下這樣的結果，可是比兩手空空的回去要強過百倍。
商人便是如此，想獲重利，若不成功，哪怕薄利也是得做。
在此之前不是沒有人暗中懷恨榮王府，但那是不知道榮藩的用意。
此時此刻已經知道榮藩用意，也知道了榮府的行事規矩和做事的流程，畏懼之餘，反而是心安下來。
只要王府有規矩，有想法，也是想賺錢，那就不怕了。
就怕王府瞎來胡搞，沒有目標，也沒有規矩。
「一個一個來。」
「諸位莫急，也別急著先表態出價。」
「是的，我們已經準備好了王府給的標書格式。」
「一會兒大家將自己的家底，流動資金，倉儲能力，運輸能力，下面的分銷渠道網，一定要詳細寫好。另外咱們會給出咱們的底價多少，你們核算自己的成本和銷售速度，計算利潤，開出你們的底細。」
「莫要急著中標，一旦投中了要反悔，王府那頭可不會容忍這樣的事，到時候弄到大家都難看，別怪我們兄弟沒有有言在先。」
「總之是要王府吃肉，大伙兒也能喝湯，如果計算下來按王府的價格沒有賺頭，也可以大膽說出來。」
「不過，我們心中有數，按現在的價格和運輸倉儲成本，大伙兒都有賺頭，無非是多少。」
錢自昌擺了擺手，自家先進了一處隔院包間。
李之望緊隨其後。
負責寧國府和池州府另一區的大糧商，則是帶著有興趣的中等糧商，進了另外的院子。
一切都很順利，順利的超出想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