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苗亂
在府城中若打死了幾十個苗子，事情可大可小，往大了說怕是要驚動天子和內閣，往小了說也會驚動川湖總督和湖廣巡撫。
若朝廷考慮到臘爾山的生苗鬧的正厲害，惱怒趙顯和趙元多事，怕是榮王殿下也保不住他哥倆，丟了武官職位只是小事，弄不好要被開刀問斬。
趙顯忠厚，不及趙元聰明，但不代表趙顯就是個傻子。
彭擺婆似乎也是看出趙顯的用意，但這廝是明顯不會領情，他面露忌憚之色的看看四周，揮了揮手，用苗語說了幾句，眾多苗子互相攙扶著，有兩個重的被人搬抬起來，二十餘人陸續離開，往著碼頭停船的地方而去。
不知是誰起的頭，人群中有人先叫好，接著叫好聲如雷鳴一般響了起來，此起彼伏，熱鬧非凡。
趙元性子跳脫些，刀都不及收，迴轉刀身，兩手抱拳，向著四周團團一揖。
叫好聲更大了些，趙顯向兄弟瞪了下眼，回頭對那個為首的穿青人道：「兄弟身手不錯，請教高姓大名？」
穿青人漢子身上也有幾處淺傷，衣袍碎裂，流了些血，但並不見狼狽，當下也是慨然道：「不敢，在下姓王名來。我等原是思州脫來寨安身，臘爾山生苗起事，思州陷落，我等四周都是不軌生苗，附近穿青各寨子會議，決議重新歸附大明。咱們知道勛陽這邊附籍要容易些，永順府和保靖州兩個宣慰司還算安穩。諸寨會議后咱們聚集了三千多人，陸續從思州思南一帶起行。不料彭家如此可惡，現在只有少半人到了澧州一帶，大半的人都被陸續扣在保靖州和永順州宣慰司……」
趙氏兄弟這時才看出來，這個王來年紀不大，最多也就二十齣頭，只是穿著古樸老氣，加上滿臉虯髯，乍看起來象三四十的中年人。
這王來平素應該也是健談的人，話說的又快又急，一番話說下來，倒也是把眼前這事的前因後果給交代清楚了。
這一次生苗之亂是在嘉靖二十年前後就爆發，到了嘉靖二十七年愈演愈烈，朝廷無法只得設川湖總督，總督湖廣，四川，貴州三省軍務。
這個總督就是負責平定以臘爾山，也就是後世銅仁地區的生苗之亂。
苗亂已經是從銅仁一帶擴散開來，這些穿青人在太平時節躲在深山之中和生苗寨子都頗有摩擦，大規模苗亂一起，多少個苗寨打一個穿青寨的情形一旦發生，那就是滅族之禍。
趙顯和趙元都是微微點頭，如此這般，王來等穿青寨往內地州府逃避也是相當明智的選擇。
原本逃到永順州和保靖州已經算是進入相對平穩的熟苗地區，不料彭家雖無造反之意，扣押穿青人充實自家寨子丁口實力這樣的事，卻是順手而為，並且沒有絲毫忌憚。
彭家確實也是找著了一個好時機，生苗之亂越演越烈，朝廷對熟苗土司的宗旨是以安撫拉攏為主。
象四川和雲南的一些土司，朝廷不僅要安撫，還要藉助其兵力。
比如奢安之亂時石柱土司馬千乘就率三千土司兵出戰，是平叛明軍中的主力。
還有雲南的蒙自土司，石屏土司，在平安奢安之亂時都率本部土司精銳參與平亂。
石柱土司的兵馬最為精銳，後來在平亂建州亂時，這些四川土司兵在渾河與遼東女真血戰竟日，渾河血戰千古流名。
甚至這些土司兵成為鎮守山海關門的主力，朝廷不僅信任，還將其視為山海關的定海神針，就算是戰事在最關鍵之時，朝廷也是在關門放著幾千石柱兵，否則京師人心難安。
知道了這些，便知道土司在大明的地位是相對超然，有相當的自主性和獨立性。
忠心的土司朝廷會給更高的地位和回報，便是不忠心的，比如播州的楊應龍，其因為有豐富的特產和幾百年的經營，楊家在播州又是說一不二，由此積累了相當驚人的財富，又以此養兵，播州兵相當精銳，實力比石柱土司要強的多。
楊應龍早年忠誠，後來野心越來越大，桀驁不馴，甚至伏殺大明官兵，殺戮官員武將。
就算如此，朝廷感於征討難度太大，多次對其進行招撫。
楊應龍先是答允，後來還是起兵造反。
大明為討平播州，從遼東，雲南，四川，湖廣等十多行省調兵，耗資數百萬兩，二十萬明軍征討多年才徹底平定了播州之亂。
由此萬曆朝三大徵結束，張居正積累的大量財富化為烏有。
更是因從遼鎮調集大量精銳，消耗之後遼鎮實力迅速下降。
加上壬辰倭亂對遼鎮實力的影響，播州之亂又是雪上加霜，到努爾哈赤起兵時，遼鎮實力已經不及萬曆初年的十分之一。
如果是朱載墐在這裡必定撇嘴冷嘲，王朝實力不足就是這副鳥樣，這什麼招撫優容，分明就是實力不足慘遭打臉……
楊應龍那種殺官造反的，大明都能忍，俺答汗在邊境竄了多年，殺傷搶掠不知道多少九邊百姓，最終還封了順義王。
象彭家這種沒啥野心的土司，弄一些穿青人壯丁替自己當免費勞役種地，這還算個事？
這就怪不得常德衛和府衙一直沒有人露面，彭擺婆在常德就象在苗寨一樣囂張，這裡頭的利害關係相當令人噁心……
「我等帶著家小冒險逃了出來。」王來接著道：「不料彭擺婆帶人繼續追來，現在家小又被掠回去了，只剩下我們幾個男子算是逃出來了。」
一夥穿青人臉上都有悲憤之色，他們自己是勉強脫身，但家小被掠回，由於這激戰一場，家小們就算不被虐殺，接下來的日子也是必定不好過，他們都是男子，受些傷吃些苦也罷了，但自家的父母老人和妻子孩子，想到他們要被掠回虐待，或是強行勞役，這些漢子就恨不得立刻提刀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