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終點
海東升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可以理解,當一個自以為聰明無比的人,發覺自己被幾百年前的死鬼、自己的父輩、被自己利用的人欺騙和反利用的時候,心裡都不會好受。
這時,老白也趕了過來,和他同來的,還有同樣被煉成血童的海風和海霜霜。
見二人同樣仇視的看著自己,海東升終於忍不住大聲道:「他們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骨血,是我用自己的血煉出來的,怎麼會反噬我?」
「他們是我的孩子!」一個凄厲的聲音響起。
周蝶帶著五個女鬼從幽暗處來到跟前。
王妍目眥欲裂的瞪著他,「海東升,你還有臉說你是他們的父親?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樣歹毒的人?」
面對曾經的髮妻,海東升竟然只是問我:「血童是用我的血煉的,為什麼會反噬我?」
我淡淡道:「他們的確是你的骨血,但更是他們母親身上的肉。或許這還不能夠令他們有足夠的理由反噬,那就再加上你兩個兒子留在四個女人身體里的精血。」
海東升失神了片刻,抬眼掃視了一眼,居然仰天狂笑:「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負我,那又能怎麼樣?周德全已經消失了,我已經煉成了鬼形本命降,就算是五雷轟頂也奈何不了我。」
笑罷,他驀地瞪著血紅的眼睛怨毒道:「謝安,如果沒有你,我也不會有今天。我要你看著我殺光你的女人、親人、朋友!」
說完,猛地一閃身,竟沒了蹤影。
「糟了!」老白一聲大叫,轉身就往回跑。
兩人跑回海灘,卻見到了極其詭異的一幕。
海東升已經跑到了距離海夜靈等人不到十米的地方,卻保持著作勢欲撲的架勢僵立在那裡。
「你乾的?」我問小曼。
小曼微微搖頭:「不是我。」
「嘿嘿,是我!」木棉笑嘻嘻背著手走了過來。
「你們……你們對我做了什麼?」海東升掙扎著問道,卻只能在原地小幅度的擺動。
我仔細看了看他的樣子,愕然看向木棉,「你居然能破除他的鬼形降?怎麼做到的?」
「按照信上的法子不就能破了。」木棉嘻嘻一笑,從背後拿出一個巴掌大的草人。
草人上插滿了縫衣針,她把其中一根拔下來,海東升立刻跳了起來。
「別動!」木棉又把針插回去,海東升立刻又僵硬在原地。
「草人里是他的孩子?是誰的魂魄?」我疑惑的問木棉。
木棉道:「說起來,這還要多謝他那個豬一樣的隊友。師父,你應該還記得於茜茜懷的那個陰胎吧?」
我愣了愣,猛然反應過來,「是他。」
當時於茜茜被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和海東升有了關係,並且被種下了陰胎。
陰胎是鬼物附體的產物,當時我們都以為,那是於茜茜死去的男友附在海東升身上所為。現在想來,那應該是海東升修鍊鬼形降出岔子的時候,身體反被周德全控制。
周德全不光貪婪好色,還有特殊的癖好,那就是在辦公室……
於茜茜的事過後,我並沒有問陰胎是如何處理的。沒想到木棉居然把那陰胎給留了下來。
「雖然是周德全種的陰胎,但現在他和海東升已經不分你我了。」木棉斜睨著海東升冷笑,「你千算萬算,沒想到周德全會替你留下禍根吧?」
「啊!!!」
海東升怔了半晌,猛然仰天狂吼:「我不甘心,不甘心!我不服!巴東哈,海乾,你們騙我!連天都在騙我!」
「轟!!!」
忽然,天空中傳來一聲巨響。
海天交界處,一道又一道的閃電從天際滑落,直射入海面。
一時間,滾滾的悶雷聲連成一片,竟隱約有天搖地動之勢。
藍蘭指著海東升罵道:「你個天殺的畜生,連老天都看不下去,派天雷來劈你了!」
「唉。」小曼忽然嘆了口氣,幽幽的看著我說:「你我始終是只能隔海相望,不能相聚的。」
「為什麼會這樣?」我問。
「只要我倆在一起,時間久一點,就一定會有劫難。這就是我們的宿命,也是你從來都不肯聽天由命的原因。」
這樣說的時候,她深邃的眼眸里閃過一抹異樣的神采。繼而轉過身,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的說道:「我在海里待太久了,以後只想待在陸地上。沒什麼事,就不要來找我,否則地動山搖,山呼海嘯,我可承擔不起。」
隨著小曼的離開,夜空中的雷電,漸漸有了消減的跡象。
「哎喲!」老白忽然一聲怪叫:「下冰雹了!」
「冰雹?」我愣了一下,可隨即腦袋就被冰冷的硬物給打了一下。
眾人一邊爭先恐後的往開來的遊艇跑,一邊議論紛紛。
這都入夏了,怎麼會下冰雹?
跑上遊艇,回頭看,海東升依然僵立在沙灘上。他被木棉以合`歡教的破降法門定住,只能是任由雞蛋大小的冰雹打砸。
木棉把草人拿到我面前,「師父。」
我嘆了口氣,沖她點點頭。
木棉取出一根半尺長的鋼針,直接從草人的頂門刺了下去。
「啊……」沙灘上的海東升發出一聲尖利刺耳的慘嚎。
我對牛隊說:「牛哥,鬼形降一破,他就變成廢人了。」
「那也得把他抓起來,他害得人太多了,這種人,就應該被雷劈死。」
話音未落,猛然間,一道閃電斜剌剌劈在了沙灘上。
震耳的雷鳴聲中,被閃電劈中的地方竟騰起一蓬濃煙,將海東升整個人裹在了裡面。
牛隊驚愕的捂住了嘴:「不會這麼准吧?」
不知道是不是小曼已經離開的原因,冰雹很快就停了。
雷電也在方才那一下之後再沒了動靜。
眾人下了遊艇,緩緩走向海東升的位置。
濃煙漸漸消散,眾人看到他此刻的樣子,全都呆住了。
他的兩隻眼睛變成了兩個窟窿,嘴裡也在不住的往外流血,顯然是被割了舌頭。
一雙手腳更是扭曲的不成樣子,再難有復原的機會。
「雷能把人劈成這樣?」牛隊驚恐道。
我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樹林,若有所思了一陣,點了點頭,「應該能吧。」
回到家,我顧不得安慰海老總,開上徐含笑的摩托車,一路風馳電掣的趕到了海家大宅。
兩個月前,這裡的傭人都被遣散了,只有管家梁伯看守宅院。
凌晨四點,一樓的書房裡,卻亮著一盞昏黃的燈。
我走進書房,看著闊大的紅木書桌后的身影。
「兄弟,你來了,坐下陪我喝兩杯吧。」那人聲音沙啞的說道。
我點點頭,在他對面坐下,端起倒滿的酒杯和他碰了碰,一飲而盡。
「二哥,之前發哥還在說,山海飛燕的首航,缺你不可。」我點了根煙,看著檯燈后一臉死灰色的海胖子。
海胖子靠在紅木椅子里,叼著雪茄喃喃道:「我什麼都想起來了,是我親手殺了老爹。」
我幫他倒上酒,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杯子道:「殺二叔的不是你,是海東升。你已經幫二叔報仇了。」
我催著他碰杯,把酒喝乾后說:「我從來沒想過,一個人的野心可以催使他做出那麼多喪盡天良的事。可我知道,一個人做錯事,只能是自己承擔,旁人沒理由也沒必要替他付出任何代價。」
「可是我……」
「沒有可是。」我打斷他,「我一直認為,無論一個人富貴還是貧窮,都擁有來人間的使命,只是行走在世間的使徒。我們行走的路上,會遇到數不清的磕磕絆絆,有老天爺的不公平,也有人為的陷害。這些我們都阻止不了,只能是一路向前。
每當有人離世,蛋蛋都說,他走了,而不是說,他死了。二叔走了,他已經走到了人生的終點。他一定在那裡等著我們這些後輩,也一定只想要看到,我們是一步一步走完全程,才和他相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