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大喜之日(3)
仰盂道人道:「貧道縱橫江湖多年,見過最厲害的高手便是我們的掌教真人。而掌教真人這些年不常外出,一年中倒有大半年在閉關修鍊眾妙劍法的最後一式。而開了六脈以上的高手,更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至於開了七脈的強者嘛,其實這些日子大家慢慢形成了一個共識:自從大半年前的那件事之後,當今武林已經沒有貫通七脈的人了。」
張啟道:「原來如此。」
仰盂道人自誇道:「貧道當年在煊赫城連斬十四名邪教高手,在接天山約戰七仗,從無敗績,這些事情,司馬平都是知道的。而司馬平雖然及不上我這個當師叔的,但對付一般強盜和尋常武林人士絕對是綽綽有餘,有他在當可保得員外一家上下無虞,不必太過憂慮。」
張啟拱手道:「是老夫井蛙之見了,來,再敬道長一杯,也請道長講講當年的事迹給我們尋常人開開眼。」
這個提議對於仰盂道人來說可是求之不得,他笑道:「好說好說,當年在煊赫城,有十四名邪教高手為惡,城中的百姓苦不堪言,官府幾次派人搜捕都無功而返,反而折了幾個頗有能耐的捕快……」
這邊主桌二人相談甚歡,他們是宴席中地位最高的人,他們談話時,附近自然沒人敢插嘴,借著酒勁二人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鍋子傳菜的功夫也聽到了隻言片語,心道:「這仰盂道人果然是個大高手,等豆腐上桌,若是他吃的滿意,我便能藉機搭上話。到時候只要問他覺得這菜口味如何,再跪倒懇求,那麼給江圍報仇的事就有指望了。這裡人這麼多,料來他抹不開面子,多半會答應。」
鍋子並不知道,仰盂道人無意間也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奇道:「咦?」
張啟看仰盂神色有異,便問道:「怎麼了?道長?」
仰盂搖了搖頭道:「沒什麼,應該是我多心了。」
不多時,輪到鍋子做的那道燉豆腐上桌,鍋子見菜端上主桌很久,那仰盂道人卻似乎對豆腐沒什麼興趣,只對著其他的大魚大肉頻頻動筷。難不成張啟的情報有誤?玄牝派的人對燉豆腐其實並沒有偏愛?
這邊鍋子急,桌子上的張啟也急,他心裡暗暗責怪鍋子,心想這小子也太不曉事了,這豆腐看起來就是整塊拿水煮了一下然後便撈了上來,不僅看起來太過平常,似乎也聞不出什麼味道,難怪仰盂道人對這東西沒興趣。
不過張啟思來想去,覺得既然坊巷間把鍋子的廚藝傳得神乎其神,想必應該多少有些門道。就算這只是一道普通的豆腐,也總得讓仰盂道人明白他「特地準備」的心意。於是開口道:「道長,府上有個廚子,專門做豆腐的,您且嘗嘗?」
其實鍋子哪裡是「專門做豆腐的」人呢?只不過張啟要強調一下「專門」二字,以顯出自己用心。
其實玄牝派上下不過只有掌教芥舟特別愛吃豆腐罷了,所謂上行下效,現在又沒有派中的其他人,仰盂道人本人其實是個重口味,此刻自然想吃什麼吃什麼。
聽張啟如此勸到,仰盂道人捱不過面子,只得伸筷去夾。卻不料這豆腐剛一遇到筷子,竟如同雪山崩塌一般滑落開去,他夾起一塊放入口中閉上眼睛細品。
張啟試探道:「道長,這菜的滋味如何?」
仰盂道人猛然睜開眼睛嘆道:「妙啊,一塊豆腐竟能做到如此鮮美。」
客人吃的滿意,張啟這個當主人的自然也有面子,他也嘗了一塊,果真不同凡響。張啟不同於仰盂道人常年行走江湖風餐露宿。無論是過往在朝廷還是現下致仕在家,他可從來沒有虧待過自己的嘴。多年來,他是正經吃過些好東西的。
天下皆知,豆腐雖然口感獨特,但味道寡淡,需要將其他食材「合味」進去才能擁有濃厚的滋味。
張啟只一口便可嘗出鍋子此人對火候的確掌握得到家,這道燉豆腐雖然看去寡淡,但實際上卻把雞湯和火腿等多種食材的味道燉了進去。但他很清楚,這道燉豆腐真正奧妙的地方在於其中有一種難以言說的鮮味,以他舌頭之刁鑽,見識之廣博一時之間也說不上這股鮮味的來源。
而這不可名狀的鮮味雖然霸道,鍋子卻將其中的比例拿捏得很好,並沒有掩蓋其他食材的本味和豆腐的清香。這道菜看起來簡簡單單,卻顯出藏巧於拙的功夫。
嘗了這道菜,張啟便動了心思:這等手藝讓荀大胖這粗人獨享未免太過可惜,之後說不得得想個法子把鍋子挖來。這樣不僅自己以後有了口福,招待上頭的人物也有面子。
其他客人見狀,也紛紛開始品嘗這道貌不驚人的燉豆腐,吃過之人無不頻頻點頭。當然,賓客們的稱讚並不是沖著鍋子去的,而是「張員外慧眼識珠,府上的廚子就是不一般!」
鍋子見大家吃得開心,正盤算著什麼時候找仰盂道人搭話,卻聽司儀一聲「吉時已到,新人拜堂!」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後堂并行出來的兩個人卻正是新郎新娘,新娘披著紅蓋頭看不起面目,鍋子不覺多朝那司馬平瞧上兩眼。
這人相貌堂堂,年紀輕輕便開了兩脈,往後自是前途無量。更何況,當了張員外的女婿,以後的榮華富貴是唾手可得。
張啟和仰盂道人見狀也離席到準備好的太師椅上坐定,以便等下接受新人的「拜高堂」。
卻在這時,眾人身後大門的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慘呼,一個家丁打扮的人從外頭飛了進來,正好掉在靠外的一張桌子上,那家丁手腳抽搐兩下便不再動彈,眼看已是不活了。
門外湧進來一伙人馬,約二十人左右,手執刀斧,將宴席上的眾人團團圍住。張啟見此情形,嚇得是魂飛魄散,他眼巴巴地朝身旁的仰盂道人看去。這種時候,自然只能指望武藝高強的人主持大局了。
那仰盂道人見狀,自也不能墮了威風,當即冷哼一聲道:「哪裡來的毛賊,敢到這裡撒野,當本尊不存在么?」
仰盂道人一向自視甚高,他平日里雖謙稱「貧道」,但其實在他眼裡,不會武功的人和他這樣開了四脈的高手之間宛如仙凡之別。此際盛怒之下,這「本尊」二字自是脫口而出,將剛才那什麼「不動於心,不困於情」忘了個乾乾淨淨。
卻見賓客席位上一人忽然站了起來道:「仰盂老道,我勸你還是消停點。你且看,這是何物?」
那人從懷中掏出一物,看去巴掌來大,顏色鮮紅,形似人蔘,最詭異的是上頭還開了幾多黑色的小花。
那仰盂道人見了此物,臉色大變,驚訝道:「這……這是……無窮花!」
那人冷笑道:「哼,算你識貨!那你也應該知道此際不要亂動真力的好。」
這無窮花須得生長在極陽之處,非常罕見,放眼整個午國,只有南邊的流岩山口生有少量。而這流岩山,是一座活火山,每過個三五十年便會噴發一次。山口附近溫度極高,可以算是寸草不生,唯獨這無窮花可在此生長。
仰盂道人江湖經驗豐富,他知道只要將無窮花的根部磨成粉,就可以形成一種無色無臭,可以溶於任何液體的毒藥。下入菜飯之中,任你用何種手段檢驗,也絕對無法察覺。一旦吃下這個粉末,只要再聞到無窮花的香氣,那麼身懷武功之人若是妄動真力,便會立刻經脈盡斷而死。
這無窮花對普通人並沒有作用,但要對付仰盂道人這個大高手卻是再合適不過了。
那人繼續道:「我剛才看的清清楚楚,這一桌子酒菜你每一樣都至少嘗過一口,」
仰盂道人眼看對方掏出此物,料是早有準備,剛才吃的酒飯之中,估計早已被對方下了葯。而且無窮花的香氣本就淡若無物,混在這酒氣衝天的喜宴之中,自是不易察覺。
不過他也並未慌張,轉而道:「哼,你莫要囂張,我告訴你,貧道雖然沒辦法用武功,但我那師侄也是開了兩脈的高手,他剛才可一直沒有入席,也就沒有中毒,對付你們也是綽綽有餘。對吧,司馬平?」
卻見我們的新郎官此時面露尷尬道:「師……師叔,弟子在後堂一時間餓得沒忍住,所以……所以也……」
仰盂道人:「……」
那人將無窮花小心收了起來,然後道:「哼,你以為我會連這點都沒想到么?我當然要保證你們師叔侄二人都中了毒。」
鍋子聽了這話,心中大駭,看來這夥人是在飯菜里下的毒,只是不知道後院的幫廚以及傳菜的小廝究竟哪個是他們的人,又是何時動的手?食客中了毒,對於他這個當廚子的而言可是天大的侮辱。可是眼前的局面,明顯已經被這伙不速之客控制,自己也只有靜觀其變了。
張啟見事不可為,搓了搓手,訕笑道:「嘿嘿,紀縣丞,你我十年往上的交情,今天是小女大婚,您這麼做又是何必呢?」
原來,剛才掏出無窮花的賓客正是本縣縣丞紀寧,以他的身份,張啟嫁女,於情於理也該給他送一份請柬。只是不知此人貴為縣丞,為何竟似和這些強盜有所勾結。而今日縣令閔大人有事未來,反倒是逃過一劫。
「呸」紀寧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惡狠狠道:「你還有臉說什麼十年交情?你張啟昔年在朝廷不過就是個閑官混子,到了咱們縣裡倒作威作福來了。這些年你可沒少給我氣受,這次嘛,嘿嘿,就輪到我了!」
聽了這話,張啟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料來這紀寧所言不錯,平日里他張啟去縣裡的時候沒少擺員外的架子。但想到一家老小的命都捏在人家手裡,他也只好道:「以前是小老兒不對。這樣吧紀大人,您想要什麼儘管開口,只要小老兒有,定當奉上。」
那紀寧陰陽怪氣道:「我說張大員外,我聽說甘州通判林慢林大人與您私交不錯,可有此事?」
這話問得張啟冷汗直流,他只得點點頭,表示確實如此。
一旁的鍋子雖然沒有處在矛盾的中心,但此刻也十分緊張,一來是現在的場面下這伙賊人要是來個滅口,那麼自己肯定會受到牽連。二來林慢這個名字聽去有些熟悉,只是一時記不起在哪裡曾經聽過。
紀寧又道:「林大人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那麼請問張員外,他有沒有同你說過《無樹刀》的下落?」
這話一出,鍋子大驚,他猛然想起,那天殺害江圍的強盜似乎就在找這個什麼《無樹刀》的下落。而且他們在山路上截殺那輛馬車,似乎也是因為把馬車的主人錯認做那個什麼林慢了。
鍋子略一思索,便想到現下襲擊張府的和昨夜殺害江圍的莫不是同一夥賊人?不過現在場上的高手已經被無窮花制住,憑鍋子自己是沒辦法報仇的,他現在也只能靜觀局勢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