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葬劍谷(2)
鍋子見此情形,不免大驚失色,看來在自己害怕之時,江圍不知何時鑽出了灌木叢。鍋子又急又惱,他一個十歲出頭的孩童如何能是這伙強盜的對手,他不分場合玩起了「大俠遊戲」,卻不知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悍匪可不會陪他玩遊戲,此刻,他自己的小命已是岌岌可危了。
鍋子很想衝上去把江圍抱回來,但他知道這麼做無異於掩耳盜鈴,況且親眼看到對方殺人,他此刻害怕極了,根本不敢出灌木叢半步。
那伙強盜見到山路上突然衝出來個小孩,拿個玩具劍叫囂著什麼「爾等莫要再逞凶」,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後合。
江圍可不理會這許多,他手持桃木劍,一邊沖向那伙強盜,嘴裡一邊大喊道:「殺呀~」
那為首的強盜幾乎笑出了眼淚,他抬眼看去,眼前的孩童還不及自己一半高,他根本懶得搭理。在江圍殺至身前時,那強盜喝道:「哪裡來的毛孩子,恁的不知死活!」突的一腳踢了出去。江圍只是個孩子,體重很輕,哪裡吃得住這一腳,他連人帶劍都被踢飛了出去,又重重摔在地上。
那強盜平素殺人越貨,自是練有一些功夫。江圍肚子上吃了這一腳,疼得趴在地上說不出話來,他嘴角流出了鮮血,手裡的桃木劍也被踢斷了。
鍋子在灌木叢里看的分明,江圍雖然受了傷,但好像還不至殞命,只要他趴在地上不動裝死,沒準那伙強盜也不會再管他的死活。
而那伙強盜見這礙事的小孩沒了動靜,自然繼續「辦事」,山路上回蕩著那對母女的慘叫,令鍋子不忍再聽。
誰知,江圍年紀雖然不大,脾氣卻倔得很,他捂著肚子,掙扎著爬了起來。因為重重摔在地上的緣故,此刻他原本白皙的臉上已經佔了不少泥土,手裡卻還牢牢握著那柄已經斷去三分之一的桃木劍。
因為剛才的衝擊,他身上的衣衫也斷了一幅袖子,這衣服是他父親江裁縫在他生日時親手縫的,按照江圍本人的要求,衣服上綉了個「俠」字。現在衣服雖然殘破不堪,但那「俠」字卻還保留得完整。
江圍嘴裡不停地流出鮮血,卻依舊斷斷續續道:「江……江小……俠在此,爾等,爾等莫要……莫要……再……」
那為首的強盜正在撕扯衣服,卻忽然看到剛才的小孩居然又爬了起來,不覺「咦」了一聲。
江圍手持斷劍,踉踉蹌蹌地又往強盜那裡沖,儼然已經不管了自己的死活。
鍋子此刻很想出去保護江圍,但四肢卻因為害怕而在不停地顫抖,總也不受控制。
那強盜「好事」被打斷,心中十分惱火,他抄起朴刀叫罵道:「江你媽的俠,小東西有病吧!」這一刀直接捅向江圍,後者哪裡避得開,登時被捅了個對穿!
江圍眼見是活不成了,但他的表情卻依舊十分猙獰,嘴裡卻還道:「賊……賊……人,莫……凶……」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很快便氣若遊絲,但手裡的桃木劍卻並未停下,那斷劍慢慢戳到了強盜臉上,木頭斷裂后反而更加鋒利,桃木斷劍在對方的嘴角旁劃了一個小口子。
其實以那強盜的武功自是可以避開他這緩慢的一擊,但不知是不是給江圍這樣不要命的架勢給嚇住了,竟兀自楞在了原地,白白挨了這一劍。而江圍那不大的身軀現在卻停在了刀口上,一動不動。
鍋子眼見視自己為兄長的江圍竟當著自己的面被刀捅死,一時之間一股真氣直衝天靈蓋,體內也突然氣血翻湧起來。恍惚之間,腦海里突然出現了一塊鑲邊木牌,那木牌上別的字並不很清晰,卻能看清「縱使無武,不可無俠」八個大字。
鍋子不顧一切地站了起來嘶吼道:「啊!!!」
這一聲吼叫把所有的強盜都嚇了一跳,他們這才發現,這山路之上居然還有一個人。
鍋子直覺渾身忽然有使不完的力氣,他沖向最近的一個強盜,死死地抱住他的腰。那強盜雖然身有武功,但並未開過脈,此刻反應不及,被鍋子狠狠掀翻在地。
一擊得手,鍋子便覺得「有門兒」,難不成是自己因為江圍的死恐懼、哀傷、驚訝、憤怒等多種情緒交織,突然開了脈?
鍋子得理不饒人,對著倒地的強盜便重重一腳下去,踩在了對方的肚子上。
「哎呦!」那強盜吃痛,在地上打起了滾。
那老大皺了皺眉頭道:「哪裡又來的莽夫?把他也剁了。」
鍋子眼見殺害江圍的兇手就在眼前,他鼓起勇氣沖了上去,使出渾身的力氣集中在拳頭上,一拳擊出。鍋子這一拳勢大力沉,對準的是對方前胸這樣比較不容易落空的目標,卻不料拳勢才到一半卻忽然戛然而止。
鍋子抬眼看去,自己的拳頭竟被那強盜頭領單手接了去。
這強盜頭頭其實是個開了脈的武者,普通人的拳頭在他看來簡直又慢又飄,他冷聲道:「哼,不過是惱怒中多了些蠻力氣,還真以為自己開了脈了?傻X!」
說完,強盜手上逐漸加力,鍋子很快覺得自己的手連帶著胳膊不受控制,被對手反擰了過來。那疼痛感,彷彿整條手臂都要被卸下來一般。
「啊……」鍋子發出了痛徹心扉的慘叫聲。
而後,那強盜一腳踢出,正中鍋子的背心。之前,此人踢江圍的那一腳屬於隨意施為,但現在他踢鍋子的這一腳可是實打實地用上了真力。一腳下去,鍋子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飛了出去,好不容易落地,卻又因為慣性滾下了懸崖。
「自不量力。」那強盜冷哼道。
鍋子只覺得背後挨了一腳之後五臟六腑都翻騰了起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徑直從山道上滾下了懸崖。這一摔可不簡單,不知受到了多少衝撞后,他昏了過去。
……
等到鍋子再恢復意識時,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但意識清醒的同時四肢百骸也都傳來劇痛。他勉強睜開眼睛,掙扎著想要動一動,最終卻只艱難地挪了挪手指。
卻聽一個溫柔的女聲道:「別亂動,會再碰著傷口的。」
鍋子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躺在一間屋子裡的床上。這就怪了,他明明記得自己激憤之下要給江圍報仇,卻給那強盜一腳踹下懸崖。難不成自己居然沒死?不止如此,竟然還被旁人救了去?
鍋子知道自己要辦的事情很多,現在可不是磨磨蹭蹭的時候,他不顧那女子的勸告,掙扎著坐起身來。這才看到自己確實在一件木屋裡,眼前還有一個十七八歲的俏麗姑娘驚訝地瞪著他,想來是沒料到他從山崖上滾落,居然還能爬起來。
鍋子又透過窗戶看了一眼門外,卻見外頭全然被霧靄籠罩,什麼都看不清。鍋子雖然失去記憶,但卻也懂得人情世故,眼前這等情形不用說肯定是眼前這位善良的姑娘把自己撿回家中照顧的。
「感謝姑娘救命之恩,敢問這裡究竟是何處?」鍋子自有記憶以來,沒怎麼見過年紀相仿的姑娘,想到現在為她所救,不覺臉上一紅。
那姑娘道:「小哥,看你的樣子是綺月鎮上的人吧。」
鍋子點頭道:「正是。」
那姑娘道:「這裡是公良山的山谷。」
鍋子納罕道:「山谷里原來也有人家嗎?」
那姑娘道:「嗯,我們村子世世代代居住在這裡,有三十來戶,只有村口的賢哥偶爾會去鎮上採買些貨物。」
「那我是怎麼……」
那姑娘道:「昨天半夜,村裡人起夜的人在山坡旁邊發現了你,看你似乎是從山上摔了下來。因為我平素沒什麼事情,他們便把你背到我家照顧。」
鍋子再次謝過這姑娘救命之恩,轉而道:「敢問姑娘芳名,在下將來得空定會答謝。」
那姑娘擺了擺手:「叫我方小婷吧,現在的世道亂成這個樣子,危難之際互相幫一把也是應該的,小哥你就別說什麼答謝不答謝的話啦。」
鍋子聽了這話,不覺對眼前的這個村子多了幾分好奇,他們雖然與世隔絕,但似乎比自己還早一步知道這些強盜的事情。他自己是一向覺得綺月鎮附近治安不錯,這才敢走夜路,不想卻遇上了這樣的事情,還害了江圍的性命。
鍋子省起自己估計躺了一個晚上,現在得抓緊趕回鎮上,一來給江圍的家人報喪,二來得儘快去張員外府上幫忙,若是自己去的遲了,員外府里那些家丁為難荀老闆那可是大大不妙。
一想到江圍的慘死,鍋子又是一陣悲上心頭,他恨極了那些強盜,卻也更恨膽小懦弱的自己。而且本來自己的生活平平淡淡沒能開脈也就罷了,但昨天夜裡,分明遭到了極強烈的情感衝擊,但似乎並沒有任何開了脈的跡象。這麼說來大概率是公冶行走了眼,自己根本不是什麼筋骨特別的武學奇才。
鍋子從床上站起來,再次謝過那姑娘的照顧和救命之恩,並表示自己有急事趕回鎮上,現在就得趕快離開。
方小婷見他居然一骨碌站了起來,大為吃驚:「小哥,你從那麼高的懸崖上掉下來沒死已經很難得了,怎麼……怎麼會恢復得這麼快?」
這話一問鍋子自己也很是納悶,他不覺撓了撓頭,一時之間也想不通其中的關節。但無論如何,沒死總比死了好,只要自己沒死,就還有機會想辦法替江圍報仇。
這時,外頭進來一個和江圍一般大小的男孩子,仰頭對方小婷道:「姐姐,外頭來了幾個外鄉人。」
不知為何,在鍋子看來,眼前這男孩的眉眼竟有幾分熟悉,但他又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