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挑撥離間
幽谷居士大袖拂出,身形驀地退出丈余。啞著聲音道:「你真的不知我是誰?她沒有對你說過?」他緩緩地閉上眼睛,神情抑鬱,霎時間好似老了許多。
魏通心下不忍,問道:「前輩,我的劍法真是龍蛇百變么?可是我···」幽谷居士道:「這套劍法仍是五行真人晚年所創,只傳鳳舞一人,我也只得一鱗半爪。你若非她的傳人,又怎麼會這劍法?是不是她不想見外人,教你不可泄了她的行藏?」言下之意,還是認定魏通是鳳舞的後人。
魏通道:「前輩,這套劍法是我偶然得來,的確沒人傳我。自小爹爹和我相依為命,從來沒見過娘親。要是有她在,那我該有多快樂啊。」
幽谷居士見他不似作假,奇道:「可你又怎會得這劍法···」魏通道:「那一日,我趕路錯過客棧,在一山洞裡過夜,見洞壁上有很多長短不一的痕迹,縱橫交錯之間,似乎隱含一路劍意。我仔細揣摩,便得來這劍法。原以為是天授,不料世間早有這套劍法,慚愧的很。」
幽谷居士大失所望,喃喃的嘆道:「天意天意。不是她的傳授,那她又在哪裡呢?」魏通道:「既然這套劍法是鳳舞前輩所留,不管她是有意,或者無意,都算我半個師傅。不知她是怎樣的一個人?請前輩相示,日後有緣,小子應該拜謝她授劍恩情。」
幽谷居士悠悠地出神,說道:「她的音容笑貌,我時刻記得清清楚楚。她梳了兩條小辮子,辮子上扎了兩個紅蝴蝶結,白玉般的臉龐隱隱透著暈紅,一笑起來,便漾起兩個小酒窩···」他說的那是什麼鳳舞尊者,分明就是眼前的明留香。
魏通奇道:「前輩,你說得這小姑娘體態,是鳳舞尊者么?」幽谷居士勃然大怒,喝道:「你說什麼?說她老了?她不會老!她怎麼會老?你滾,我再不想見到你。」
魏通道:「前輩···」幽谷居士喝道:「快走!」明留香自幼被寵慣了,從來不曾受過如此的奚落冷待。這時幽谷居士公然逐客,哪裡受得了?小手牽著魏通的胳膊,道:「大哥,我們走!就算露宿山野,也比在這受氣強!」拉起魏通,向外便走。
幽谷居士忙道:「姑娘,你···你不必走。」明留香嗤之以鼻,道:「你的狗窩,本姑娘還怕髒了衣裳呢。魏大哥,走!」
幽谷居士道:「江湖風波惡,自己如沒有真本領,總想靠著別人,只怕是寸步難行。求人不如求己,姑娘不想留下來學二手功夫防身么?」
明留香不屑的道:「你的臭功夫,本姑娘才懶···」突被魏通一拉,頓時住口,只聽他道:「居士仍是世外高人,武功深不可測,只要你學到兩成,終身受用不盡。你怎麼說放棄就放棄呢?」
明留香心中一動,想起那日眾人不願出力之事,不由沉吟起來:「這個···」幽谷居士道:「姑娘想做人上人,那就跟我進屋。」說著扭身進了房去。
明留香怦然心動,道:「大哥,我···」魏通道:「居士仍世外高人,可遇不可求,你不用擔心我。快進去吧!」明留香道:「我不學武功。大哥,不讓我跟你在一起,什麼武功我都不學!」
魏通笑道:「傻丫頭,跟著大哥有什麼好?大哥好像過街之鼠,人見人打。你跟著大哥,跟著倒霉。」
明留香道:「大哥,有我在,那個狗東西難為你,我就一劍殺了他!」魏通道:「傻妹子,要殺就殺,你以為你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么?」
明留香的臉一紅,想起魏通被群而攻之,自己一點力都出不上。不好意思的道:「我···我···」魏通笑道:「只有武功強,才能真的幫上忙。進去吧,傻丫頭!」
明留香沉吟半響,才道:「大哥,那我一學成武功,就出去···出去找你。」魏通道:「傻丫頭,真的想好了?」明留香道:「想好了。」依依不捨的拉著魏通的胳膊,道:「大哥,要多保重。」
魏通見她如此,心道:「看樣子,我若不走,她是不會進屋的。時間長了,說不定還會變主意。」將心一橫,道:「好妹子,早點學好武功,早點來幫大哥。我走了。」揮揮手,借著淡淡月色,大踏步走出谷去。連頭都不敢回,生怕一猶豫,明留香便會跟著追來。
慘淡的夜色,寂靜的山野。魏通只覺孤單極了,好像偌大一個世界,只有他一人一般。他坐在一方石上,思潮湧動,不能自己。這些日來,所經之事,怪異、離奇、無奈,種種事情好像給人誤會,又好像遭人誣陷,令他摸不著頭腦。倘若任其糊裡糊塗的發展下去,遲早會不明不白的被人害死。但當前最要緊的事情,仍是百花門的人要殺害秦英。常言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秦英尚蒙在鼓中,不知有人要暗算他,我可不能作視他自生自滅。
籌算既定,反而靜下心來。尋了一處避風山洞,胡亂的過了一夜。第二天日出,魏通也不梳洗,還拉下幾縷頭髮,遮住半片臉,扮裝江湖落魄客,徑向潤州行去。
潤州的水利十分方便,雖然是民不聊生年間,仍不減繁華景象。魏通進的城去,行人往來不息,頗顯一派生機。
魏通信步而行,突然間一股酒肉香氣撲鼻而至。他大半日沒東西下肚,早感饑渴。循著香味尋去,轉了一個彎,只見老大一座酒樓當街而立,「飄香樓」招牌隨風而動。因年久日深,被煙熏得稍黑,卻隱不住招牌上的泥金大字,依舊閃現發光。
酒香肉香從酒樓上陣陣噴出,廚子刀勺聲聲,和著跑堂的吆喝聲,混成一片,格外勾引飢腸。魏通徑直上得樓去,跑堂的早已經迎上,見他沒多少油水,便讓到樓角的小桌旁,再懶得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