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背離東臨
許默被海子救回來后,一連昏迷了幾天方才醒過來。
他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中的是一串風鈴,就在上方掛著,垂順下來。
儘管他看東西依舊模糊,不能輕易辨別,但那風鈴還是認得的。
畢竟自己在這張床上,已經做了有十年的美夢了。
他費力的坐起身子,正巧門外走進來一個人,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儘管看不清晰,但也大致能猜出這人是誰。
墨靖雁,南國墨家的三當家。
同多數大修行者一樣,她來東臨的目的也是為了尋找那個寶貝,只是來的更勤快些,特別是最近半年,幾乎每月都會往這裡跑。
許默跟她自然也就熟悉更多,但也僅此而已。
至於什麼墨家不墨家的,許默也只是了解那麼一丁點兒,就連三當家這個稱呼,都是跟著別人照學過來的。
「三當家你怎麼過來了?」
墨靖雁出現在東臨他能理解,可出現在自己家裡,這就有些意外了。
「若不是我你早死在這塌上了。」
墨靖雁自覺話說的狠了,於是又關心道:「你感覺好點沒有,前兩天可嚇死我了。」
「好多了,就是身上還用不出力氣,多謝三當家救命之恩。」
知道是對方救了自己,許默連說話都正言了不少,放在往日絕說不出這種話。
墨靖雁走過來看上兩眼,覺得許默氣色確實好了些,才放下心說道:
「什麼恩不恩的就算了,只要你能好起來就比什麼都強。」
兩人正說著話,月月端著飯菜走進來,見許默醒了,本應高興的她卻哭了,眼眶殷紅著。
許默欣慰一笑,道:「我活著你哭,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該笑了。」
這句話不是一般的氣人,月月憋著氣把飯菜送到床前,轉身跑了出去。
許默望著邊往嘴裡扒拉幾口飯,再不吃點東西,怕是沒被毒死反倒被餓死了。
一場鬧劇在墨靖雁眼中,形同兩個小娃娃在過家家,全然沒放在心上,反倒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
「聽海城主說你要去學院修行,真的嗎?」
前幾日她來到東臨,正碰上許默中毒,海老爹請她幫忙,事後告知說許默將要去學院修行。
可不能靈開的人要如何修行,墨靖雁半信半疑,就又問了一句。
許默蹙眉,這話聽得莫名其妙,甚至刺耳,自己何時說過要去學院,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好在他頭腦還算靈活,想必老爹是讓自去找幾位大修行者,好解了不能靈開的毛病。
學院和墨家同屬南國重地,一個修符道,一個修界術,本應不分上下,可外界偏偏把學院看得更高。
海老爹之所以這麼說,是怕墨靖雁有多餘想法。
許默想得通透明了,也就不再疑惑,舒展眉沿,繼續往嘴裡扒拉飯,邊鼓著腮子囔囔道:
「我聽說學院收學生沒什麼限制,而墨家對天賦要求頗高,我這樣的也只能去哪了。」
「哎」
話說的可憐,墨靖雁心生憐憫不好再說下去,長嘆一聲后叮囑他安心養病,輕腳走開了。
許默吃飽喝足,感覺有些力氣了,忽聞蚊子音般的抽泣聲,他覺得自己著實有些過分了。
走出房門,正準備哄哄這個心尖兒上的妹妹,不想大門口憑空多出兩個人,一個胖一個高,跟兩塊木頭樁子似的,在哪嘻哈著。
「胖子,海子哥你們怎麼來了?」
許默迎上去,仔仔細細看了看胖子,確認沒受傷才安下心。
先前他為了追殺蠻子,扔下胖子和其餘幾個兄弟,心裡始終惦記,現在那份顧慮才算是煙消雲散了。
下一刻,許默被氣冒煙了。
胖子眼睛直勾勾盯著月月,見她正哭著,就憐惜道:「那個畜生把我們家月月弄哭了,看我不劈了他。」
說著,就小跑過去,完全沒把許默看進眼裡,卻又道:「我說許哥,有人欺負月月你也不管管。」
「我這個畜生弄哭的。」許默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噗呲。」
這句話反倒把月月逗樂了,抹了把眼淚,一扭一扭的舀水洗衣服去了。
胖子憨厚,可不意味著傻,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沒敢回頭躡手躡腳的跟在月月後頭去幫忙。
海子哥看了個樂呵,不過他可不是來看這個的。
「身體怎麼樣了?」海子關心道,同時扔了一個小臂長的東西過去。
許默第一眼還以為是快長條樹皮,拿到手裡發現是把亞黑色尺子,卻沒有刻度,反倒像極了小模樣的扁擔。
這時他才想起沼澤里的那棵樹。
尺子是樹變的,是不是很神奇,說出去誰會信,當然沒人信,但卻是事實,那這就是個寶貝。
許默得出結論,手裡握著個寶貝。
他思維邏輯混淆不堪,因為他見證了一切,又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把事情說出去會有人信嗎,當然不會,反倒還會被人說成騙子。
倒不如乾脆說是個寶貝,越神秘越值錢。
許默想著,贖回許家大宅指日可望,心裡不由得樂開花。
海子看著對方對一塊木頭傻笑,心裡泛起嘀咕。
「難道小許子給毒傻了,還是再找三當家過來看看比較穩妥。」
他是個實在人,沒有那麼多腦筋,總是想到哪做到哪。
臨走時還不忘通知許默,讓他明天一早去趟城門樓,老爹有事要告知。
見海子走了,胖子也坐不安穩,向月月打個哈哈跟著也走了。
許默陷在自己美好幻想中,等回過神來看就剩自己和月月了,這兩個人到底幹嘛來了,他很納悶。
星夜浩瀚,月光一片片散落,屋內一塊塊皓白。
月月已然入夢,許默斜靠床沿思緒飄悠,他在想究竟該不該離開東臨。
不用過那種,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生活自然是好事,但自己和月月生長在這裡,早就已經習慣了循環往複的生活。
離開,真的捨得嗎?
如果不離開,哪天真的死在大漠里又該怎麼辦,自己賤命一條丟了也就丟了,可月月該怎麼辦?
兩人自小相依為命,誰少了誰都會抱憾終生,而且如果自己真的沒了,她還會活的長久嗎?
「走還是不走。」許默自言自語,似在問天,也在問自己。
「走!」月月囈語,翻個身抓兩下腮。
「那咱就走!」他親了一下月月額頭,如釋重負般低吼一句。
隔日清晨,許默來到長街,鑽進一家當鋪。
「王老闆我這有個寶貝你收不收。」
許默喊了幾嗓子,沒見著人,便又喊了幾嗓子,這才見著對門李老闆家的婆娘,衣不蔽體的跑出來。
許默詫異,退出去又看了幾眼確認是當鋪,而不是什麼樓才走進來。
那婆娘用眼睛使勁兒剜一眼,像是在說他壞了好事,許默低著頭全當什麼也沒看見。
過了一會,王老闆才出來,衣服除了有些褶子外都還算好。
許默把尺子往高台上一甩,傲氣十足道:「王老闆你看看這寶貝值多少錢。」
王老闆翻著白眼,嘴皮子不動,道:「一文。」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許默罵罵咧咧從當鋪出來,氣憤道:
「以後你求我我都不賣給你,這可是個寶貝,一文,你留著給自個和李老闆娘買棺材吧!」
這話說巧不巧的讓對門李老闆聽見了,接著整條街都熱鬧起來。
許默來到城門樓時,海老爹已經等一段時間了。
兩人像事先溝通好了一樣,沒說幾句,許默就準備回家收拾行李去了,可怎麼都邁不開步子。
猶豫片刻,剛準備開口卻又被海老爹打斷。
「我已經給墨家和學院寫過信了,三當家讓你先去墨家,你和她熟悉些就先過去吧!」
「是。」許默回答。
「你說你什麼都好,怎麼就偏偏落下這麼個毛病,還要大老遠的去麻煩那些大修行者,這些人里最讓我操心的就屬你。」
海老爹看似埋怨的話語,卻透露出一股關懷與不舍的味道。
頓了一會,海老爹繼續道:「我給你準備了二百兩盤纏,外面的世道不比東臨,有些地方需要花錢打理,你還要收一收你那輕浮的個性,免得吃虧。」
許默終於忍不住了,轉身跪到地上連磕三個響頭,道:「您放心等我靈開了,一定會再回來。」
海老爹眯著眼睛,笑道:「怎麼聽你這話的意思,不靈開就不回來了唄,我告訴你,不管能不能治好,你都得回來,到時候你就一個人去殺蠻子,還不給你奉錢。」
「行,我不要奉錢。」許默笑答。
收拾好行李,許默和月月來到包子鋪,要了一壺酒,一籠包子。
這次送東西過來的是包子鋪老闆的女兒,桂花。
她把東西輕放到桌子上后,就扭著大屁股離開,兩個屁股蛋還一顫一顫的。
許默望著,不由道:「都說屁股大生兒子,桂花以後定能生出來一窩。」
月月追隨著看過去,頓時一臉羞紅,連忙轉頭有意無意的在自己下面掐了一下,同時道:
「難怪海子哥總說男人是嘴饞的貓,可是哥你才十八啊!」
許默沒有收回投放出去的目光,同時悠悠道:「對,我才十八而你都十六了。」
吃飽喝足,許默掏出一文錢,轉念一想,又多掏出四文。
誰讓自己管不住眼睛,既然看了理所應當就要負責。
月月心疼錢,但還是一聲不吭跟著走出去了,她就是這樣一個人,對許默永遠都是逆來順受,就算心裡再不是心思,也不會表現出太多在臉上。
兩人倒退著走出東臨城。
他們與尋常兄妹無異,行為上也一樣,喜歡兄做妹學。
許默不願回首往事,月月便也跟著學,就好像自己不會做人一樣,但她始終有個疑惑沒有解開。
「哥,海老爹到底叫什麼名字啊,我好像從來沒聽過他的名字。」
許默欣慰一笑,道:「老爹的名字不好聽,他也不願別人提起,不知道就算了。」
月月「哦」了一聲兩人齊齊轉身,向著與東臨相反的方向走去。
海老爹名為海不仁,但他真的很仁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