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相敬如賓」
蘭靜並沒有去罰十三阿哥,只是開始與他「相敬如賓」,福晉該承擔的責任,她依舊承擔著,每天給十三阿哥的補湯,也依舊讓人熬著,對著十三阿哥的時候,該笑時笑,該端莊時端莊,一點兒臉色也不擺,態度極其親切友好、恭順嫻淑,任是叫誰來也挑不出毛病,到了晚間,因為蘭靜近來「神思不甚安穩」,稍一有動靜,就「睡不安枕」,為避免「吵」到十三阿哥,她打算要暫且換到別屋去住,當然最終在十三阿哥的堅持下,換屋子的人變成了是他。
自蘭靜嫁給十三阿哥以來,自己一個人睡的時候不是沒有,還不少,但那多是在十三阿哥扈從康熙出門的時候,只要他在家裡,則大部分時間兩人都是在一處睡的,而等到他傷病之後,就更是每天都在一處,現在身邊突然少了一個人,蘭靜還真就睡不安枕起來了,不過,相較於心底里感覺的複雜來,這點睡眠不好,又算不得什麼了。
蘭靜不知道十三阿哥是出於什麼理由才瞞著自己的,他說是不想讓自己也跟著做戲,那樣太累,可蘭靜卻覺得他是不信任自己,不是不信任自己能保守這個秘密,就是不信任自己能做好這個戲,再不就是,他覺得自己不會支持他裝病,覺得他不應該只在家中躲清凈,而是應該出去爭一爭,拼一拼,為自己和孩子們多奔些前程,不過,蘭靜認為後一種的可能性很小,但只前兩個也夠讓她煩的了,更何況她睡不著覺的時候,還想了有無數個可能。
十三阿哥對自己有情,這個蘭靜知道,直到現在她也還依然覺得是如此,可是這種情里如果缺少了信任,蘭靜就不知道算是怎麼回事了,雖然以前十三阿哥也並不是事事都告訴她,她一般也是不多問,可關乎他身體的事兒卻是不同,蘭靜這些年加一起問下來,多的不敢說,千八百遍總是有了,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對他的那些呵寒護暖、殷勤照扶,似乎全都變成笑話一場。
蘭靜現在的心裡亂,腦子也亂,可能是因為睡眠不好的原因,她的頭也時常會鈍鈍的疼,以她現在的情形,真想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好的清凈些日子,可是她又放不下自己的孩子,歡惠和弘晈年紀還小,離不開自己的照顧,弘暾自康熙崩世后才回府,蘭靜也想多與他相處,以彌補那幾年聚少離多的日子,歡顏雖然開始學著管家了,但性子偏軟,歡馨性子倒是不軟,與歡顏也能互補,但卻又是快出嫁的人了,不好太出面。
雖然是在康熙朝就被指了婚,但因著各式各樣的牽扯,再加上十三阿哥也有意的加以拖延,結果就一直拖到了康熙的崩世,歡馨的婚儀也還沒能舉行,這下要守孝了,自然就更不用辦了。但守孝只是一時的,以這個時代的婚嫁標準,等到歡馨出孝之後,蘭靜再不舍,也不能再留在家裡了。還有米蟲,也到了能指婚的年紀了,雖然雍正不會虧著他,蘭靜這個做額娘,卻總還是親自把把關才能安心,這麼一攤子事兒擺在這兒,蘭靜到別院去散心都沒太有可能,就更遑論去什麼沒人之地了。
「主子,」楹嬤嬤提醒著正看著一邊花樹發獃的蘭靜,「大阿哥來了。」
「哦,」蘭靜回過神來,轉過身來看著米蟲正沿著花園裡的石徑路向自己這裡走來,等他到近前行禮后,就笑著問他,「你怎麼過來了?今天皇上沒給你安排差事嗎?」
雍正自登基后,不只抓了十三阿哥的皇差,還直接封了米蟲世子,並拽著他也去做事了,當然他自己的兒子弘暉也是沒能跑了,據皇后說,這些日子也是忙得昏天黑地,除請安之外,她想見一面也挺難的。
「沒有,」米蟲在蘭靜的示意在,在石桌的另一邊坐下,並對她解釋道,「今天的差事辦得挺順,辦完我就回來了。」
「既回來了,就好生歇著吧,」蘭靜忙對米蟲說道,「看看你現在的身子骨,可是瘦了不少了,這眼下面也有著青,想來睡得也是不好,現在總算是有了些空閑,這就趕緊去睡會兒吧,也不用惦記用膳,我會讓人在灶上溫著,什麼時候你睡足了,再起來吃就是了。」
「沒事兒,我還不睏,」米蟲卻搖搖頭說道,「我陪額娘說說話。」
「這可真是奇了,咱們府里的大阿哥居然會想著要陪人說話了,」蘭靜將手放在額上,抬眼向空中望去,並故作一本正經的對楹嬤嬤說道,「你快幫我看看,這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
「瞧福晉說的,」楹嬤嬤笑著搖搖頭,「大阿哥跟別人是沒話,但陪福晉您的次數可是不少的。」說完又對他們行了禮說道,「主子們聊,奴才先到一旁候著去了。」
蘭靜看著楹嬤嬤帶著那些下人們退過一旁,也沒出言阻止,只是將茶水和點心往米蟲那邊送了送,「你既暫時還不睏,那就先吃點東西吧。」
「嗯,」米蟲答應一聲,卻沒吃點心,只將茶水端起來飲了兩口,放下之後,看了蘭靜一小會兒,見她笑顏未改,這才開了口,「額娘,您就打算這麼著與阿瑪彆扭下去?」
「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蘭靜輕啐著說道,「我跟你阿瑪好好的,哪裡彆扭了?」
「額娘以為這話能騙多少人?」米蟲搖搖頭說道,「您又以為我今天的差事為什麼會這麼少,又這麼順?」
「難道皇上也知道了?」米蟲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蘭靜當然是能聽明白的,「是他讓你來勸我的?而同時卻又還給你派下別的差事,這也太能使喚人了。」
「額娘,您別把話岔開,」米蟲很堅定的維護著自己的話題權,「我問您的話,您還沒說呢?阿瑪犯錯了,您該罰就罰,總這麼著我們看著也難受。弘惠和弘晈可是問了有好幾回了,要不是我們攔著,只怕早跟您鬧了。」
「我聽你這話,」蘭靜看著米蟲問道,「難道我和你阿瑪的事兒,你是知道原委的。」
「嗯,我知道,」米蟲點了點頭,「阿瑪對我說了。」
「那其他人呢?」蘭靜忙問道,「歡馨他們也知道了嗎?」
雖然皇上也知道了,但裝病之事總是不能放在檯面上的,否則雍正也不用還要下旨意給太醫院了。
「沒有,」米蟲也馬上說道,「阿瑪只告訴了我自己,我沒告訴其他人。」
「你既是知道了,又說讓我罰你阿瑪,」蘭靜看著米蟲問道,「這麼說,你也認為這事兒是你阿瑪的錯兒了?」
「當然,」米蟲點點頭,「阿瑪把這麼重要的事兒瞞著額娘,當然有錯。」
果然還是兒子有用啊,蘭靜心裡感嘆著,嘴上卻接著問道,「那你說,你阿瑪他錯哪兒了?」
米蟲也沒因為十三阿哥是他的阿瑪就有什麼顧忌,直接開口說道,「阿瑪有錯,錯在他太不相信額娘了。」
一針見血啊,蘭靜心下唏噓著,到底是自己為了怕他性子偏僻而努力逗著多年的兒子,縱然話不多,但與自己就是貼心,知道自己最在意的是什麼。
米蟲那邊卻又接著在往下說,「雖然說,阿瑪是怕額娘知道的多了,心裡會太過擔心,又要顧著面上不能流露出神色,日子過得就不能太舒服了,但他卻忘了,額娘可不是一般人,額娘是看著柔弱,其實是很能經事的,阿瑪病弱這麼多年,十三阿哥府能一直屹立沒人敢欺,除了有當今皇上的維護之外,額娘能立得起也很重要呢。其實這些阿瑪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就是不捨得讓額多經事,他說,你額娘經的事兒已經不少了,這些個她知道了也做不了什麼的事兒,就別讓她再多費心神了。」
「你這小子」蘭靜越聽越不是味,米蟲這哪是在說他阿瑪的不是,明明就是在給他阿瑪開脫,把他阿瑪的欺騙行為,倒說成是對自己的體貼和疼惜了,真是太可恨了。
「你少來混我,」蘭靜瞪著米蟲說道,「我這些年因著你阿瑪的身子不好,**的心、費的神還少嗎?」
「我知道,」米蟲點了點頭,「我跟阿瑪也是這麼說的,可他說,您雖然擔心他的病,但只要他在你面前好好的,你就能安心不少,可如果知道他這個病是裝出來的,是因為要躲開皇瑪法的『看重』,而這個裝法也不是完全的保靠,是隨時都有可能被拆穿的,而被拆穿之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也是比較明顯的,與這種親人們都被懸在空中,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落下的感覺,他信您能承受的得住,但卻不想讓您去受,不忍心讓您去受。」
蘭靜皺著眉看著自己的長子,沒想到這個以前常被認為與四阿哥很象的不愛說話的兒子,真開了口卻能說出這麼一大堆,想到雍正自登基之後,話也是越來越多,蘭靜又覺得很悲哀,看來自己這個兒子,算是躲不過象他四伯的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