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離去

顧璟行也很自覺的不像平日一般坐下來好好吃一頓早飯，是為了她們之間奇妙的平衡，儘管他宿醉方醒。

電話里很多事情不方便說，但是既然已經得了信，只管去就好了。

顧璟行辦事一向穩妥，她將自己工作得以順利開展一半的原因歸於他，另一半歸於林雲歌。

林雲歌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次日上午，天氣並不怎麼好，雨淅淅瀝瀝的，潮氣順著一切能鑽的縫隙鑽進皮肉。

因著任務，她沒能在床上裹著被子賴一個上午。

林雲歌好在顧璟行開車來，撐著傘站在外頭，鑽進副駕駛座時傘沿上的水還是淋了她的背，不必看也知道墨綠色的綢緞上多了水跡。他收了傘甩甩水也鑽進車裡，濕答答的雨傘戳在座椅後面，帶進來一股寒意。

「顧遠洋做的事，你知道嗎？」

私下裡說話總是隨意些，趁著他給車子打火的功夫她開了口。

「我知道。」

顧璟行和電話里一樣的說辭，她沒來得及提出疑問。「他是個禽獸。」

顧璟行侵犯了夏嵐。

她看看他，他看著路，於是她也看向路。

細雨中前路模糊，車開的很慢，她知道他會開向約定好的目的地。「明白。」最簡單明確的回答。

她在黑夜裡行走、舞蹈、裝神弄鬼，在黎明前點燈，可她不能說話。

「顧璟行，你覺得顧遠洋怎麼樣？」

顧璟行通透的酒杯在冰塊的催化下沾染上一層薄薄水汽，拇指指腹摩挲，蹭出一塊明凈之處。

冷眼旁觀光年之外的鬧劇，跳樑小丑般的粗劣演技也不過是讓自己興緻缺缺的掃了幾眼。拎起冰塊置於齒間咬得咯吱作響。

冰的冷冽與酒的熾熱形成極端的兩種刺激自神經末梢湧上，混雜成洶湧的衝擊在大腦中呼嘯而過又歸於平靜。

全息投影在視網膜上留下顧遠洋所謂的「情真意切」。

這場景映在眼底左不過換來一點不含溫度的漠然神情，隨後半晌。

林雲歌一挑唇角露出個含刺的嘲諷——生活在金字塔頂端的人，所謂的感情也不過是逢場作戲的工具，值不了幾個錢。

目光不經意間掃向窗外，燈光與遠處星芒連成熠熠的一片。

風鈴的反射在遠處無邊黑暗的底色里，泛著不近人情的冰冷金屬光澤，異樣美麗，異樣危險。

極度的危險放在無法百分百控制的目標手中對於這些人。

戰略妥協……把他當成下一個失敗者嗎——

顧璟行沒興趣遵守他們的規則，陪著他們玩這場聖人遊戲。

屏幕上的「關切」生硬誇張，就像用無數破銅爛鐵拼接成的機甲，滑稽可笑又無一用處。

顧璟行嗤笑有些不合時宜，只能壓抑在舌根下，換作一句輕描淡寫的發問。

他收到的回答倒是意料之中的中肯，中肯得在大腦皮層上激起條件反射式的嘲諷——非常標準的「顧璟行式口吻」。

「唔，確實是個人物」

除了對林雲歌還算不錯，別的一無是處罷了。

「……沒別的毛病。就是聽他說話我起雞皮疙瘩，這語氣讓不知道的人聽見。」

話語再度鑽入耳中——

很忠心的言論，忠心、無畏、也無知。

倒底是顧遠洋，自以為的正確和錯誤就能勾起瘋狂的舉措，罔顧自己能否舉起沾染上親人鮮血的屠刀，說到底不過是魯莽，心很大，腦子裡的也水很多。

冰塊將融，剩下一點混著琥珀色的酒液，顧璟行手腕一抖便在杯底晃悠起來，碰撞著，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他一點冷光折射到眼底，透出些許冷厲。起身，目光再次遊離到窗外，無邊星河裡的殺器陳列有序，似乎隨時都能將遠處一點微小星球碾成粉末。

這裡的一切似乎在為顧璟行效忠，只需要他一聲令下。

愚人、庸人、小人……

所有蒙昧的東西都將在戰火中湮滅，新的秩序可以從此構建。

但她宣過誓，而對面只是一片平庸之惡。

「我都發話了，要你戰略性妥協，你們還想怎麼樣？」

顧璟行一聲冷笑，白手套從修長指尖剝離。倒映在玻璃上的人眼角鋒銳，夜色掩不住深灰瞳孔下將出鞘的鋒芒。

既然你們想要她的命，那她就如了你們的願。

「會有人動手的。」

安置在鋼琴中的炸藥不多不少，卻剛好能將它的作用發揮到淋漓盡致，空氣中瀰漫的是濃稠的灰塵以及刺鼻的硝煙。

曲煙煙耳畔是剛經歷爆炸后的尖銳轟鳴，而她只垂首看向眼前破碎的琴板以及散落的早已無從分辨的建築材料，也看向他。

準確來說，在顧遠洋雙手搭上黑鍵之前，就應該看到她了，但終究是習慣作祟，他沒能抑制住繼續彈奏的本能，於是曲終，人亡。

那一剎那，顧遠洋一貫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動容，有了些不一樣的色彩，而這一切均是拜她所賜，更是拜他所賜。

曲煙煙低頭點燃了那根從得來的雪茄，在一片狼藉中權作祭奠。

她記起他曾遞給她的第一根煙，是他慣用的蒙特克里斯托雪茄。

那時的她愣了片刻，腦海中下意識浮現了從顧璟行那兒探得的信息:蒙特克里斯托，到目前為止哈瓦那雪茄中最受歡迎的一款，也他最樂於給下屬的獎賞，只不過能得到這個賞賜的人寥寥無幾。

曲煙煙恍神間后脖頸在隱隱作痛，脊背也泛起了些涼氣，壓下紛亂的思緒應激般表示拒絕。

畢竟顧璟行是不抽煙的，她也不該對這個好奇。

他笑了，眸中也閃過了些不一樣的神色，然後點了點手中的雪茄表示這是獎勵，依舊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的語氣，卻平白讓人覺得備受重視。

曲煙煙只得接過。

她是不抽雪茄的，雖然曲煙煙能對市面上的各種煙草如數家珍，但也僅限於此罷了。所有的這些常識也好七零八落經驗之談也好。

都不過是跑江湖混碼頭的必修課，畢竟幫其他人處理麻煩或盯梢或打發時間時，嘴裡總是下意識要叼上點兒什麼，香煙就自然成了首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