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讓子彈飛
深秋。
朦朧細雨中，天色略顯陰沉，寂靜的海面，相隔許久，才能偶爾聽到風聲低低嗚咽。
哐當，哐當。
沉重的鐵軌撞擊聲中，一輛僅有四節車廂的海上列車，猶若利劍飛矢，刺破秋雨中的寂靜，向東方駛去。
車廂內亮著橘黃色的溫暖燈光，燈光下的烤肉爐滋滋冒著油煙，肉香四溢，一伙人正聚在桌旁大吃大喝，觥籌交錯之間，氣氛熱鬧歡快。
雙層玻璃窗將冰冷的秋意隔絕，車廂內外，猶若兩個世界。
「又有烤肉又有酒，又有美人……又有雨！痛快，痛快！」.
一個瘦猴似的精瘦男人，心滿意足地將烤肉咽下肚后，舉起酒杯站起身，哈哈笑道，
「來，海克上尉，我敬您一杯，要不是您果斷有魄力，在這次和那個夏洛特玲玲開戰前，就選擇外放去底下的支部當個上校，哪有我們現在的日子！」
「巧合而已。」
坐在對面的海克肥頭大耳，一身嶄新的海軍上校制服幾乎要被撐爆，他隨意舉起酒杯，與瘦猴男人的杯沿略微碰了碰，矜持道：
「外放的事老子都謀劃了一年多了，人事部門那幫孫子，不知道吃了我多少孝敬，拖拖拉拉的到現在才把事情辦下來，結果正好避開了這次的大戰。」
「哼，倒顯得是他們特意照顧了我，讓老子以後還得承這份人情了。」
「嗨，還管那些爛人幹嘛，不管怎麼說，您現在都成了78支部的上校了。」
瘦猴男子心知拍到馬腿，趕緊賠笑換個方向奉承，「等過幾天到了支部，您就是那兒的老大！整個島都得聽您的，想要啥就有啥，不比在馬林梵多當孫子受氣強上十倍百倍？」
「那當然。」
這話聽著就舒坦多了，海克上校露出了一抹得色，嗤笑道：
「要不然老子費那麼大力氣運作幹什麼，反正留本部也沒啥晉陞空間，倒不如趁著還年輕，去這種小地方，好好享受享受人生才是。」
他說到興起，忍不住伸手摸了把身邊倚靠著的妙齡女郎。
後者嚶嚀一聲，滿臉嫵媚地鑽進了海克的懷中，用指尖在那肥肉堆積的肚子上輕輕摩挲，畫著圈圈。
這小浪蹄子！
海克被勾引的一陣慾火上涌，但顧忌到自己帶著的一幫狗腿跟班全在場，又只能按捺下去。
他心裡早已打定主意，等到了支部基地后，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關起門來先把這婊子給辦了！
有了瘦猴男子帶頭，其餘幾個跟班，也紛紛起身敬酒，嘴裡奉承吹捧的話個個不帶重樣，惹得海克上校越發暢快，也不再糾結下半身那點破事，哈哈大笑著開懷痛飲起來。
車廂內的氛圍，愈發熱烈歡快了。
……
在這種情況下。
自是沒人注意到，窗外數公里遠的一處巨礁上，有著四道人影，正透過雨幕，沉默眺望著越駛越近的海上列車。
細雨籠罩了整個海面，但卻偏偏繞過了他們，就像是有一頂無形的屏障橫在上方，攔住了冰涼的雨水。
「現在動手嗎，維托少爺？」
一個身高足有五米出頭的壯漢開口，聲音如同他強壯的胸膛一般粗獷有力，彷彿壓抑著令人心悸的恐怖力量。
「不急。」
前方傳來富有磁性的低沉聲音，被稱作維托少爺的男子，湛藍色的雙眼從遠處收回，叼著雪茄渾不在意地笑了笑。
「肉價最近一直在漲，好不容易烤好了，總得讓人家多吃幾口……」
「浪費，不好。」
相比壯漢那極具壓迫力的軀體，維托的身高就正常了許多。
他約莫兩米三出頭，二十六歲的年紀，正是男人最具魅力的時候，滿頭金髮一絲不苟地梳成背頭，下巴上蓄著精心打理過的短須，容貌俊美的實在有些不像話，幾若從油畫中走出的宮廷貴族。
但他身上穿的黑色西裝與白色襯衣，都未繫上扣子，流暢的肌肉線條，和那滿是疤痕的胸膛，與優雅的貴族氣質相去甚遠，反倒平添了幾分成熟男人獨有的浪蕩味道。
「是。」
五米壯漢悶聲點頭，不再多問，顯然對於維托，有著從骨子裡透出來的信任與服從。
壯漢的旁邊，還有兩道人影。
左側的身披黑袍，頭戴兜帽，露出被遮擋住半邊的清秀少年面龐。
少年的頭微微低垂著，右手把玩著一柄造型精緻的匕首，任其在指尖上下翻飛，但人卻從頭到尾一直沉默不發一言，宛如身處陰影中的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則是位面容精緻的少女，約莫十六七歲年紀，銀色長發幾乎及腰，被一根淡金色的絲帶簡單扎束在腦後。
她背著一柄比腰還粗的巨劍，靜靜站在維托背後，碧藍色的雙眸澄澈清明，看不到任何雜質，像是沒有微塵的海水。
「咯咯，捨不得烤肉？依我看，少爺您是捨不得自己嘴裡的雪茄才對吧？」
嫵媚慵懶的女人聲線響起，但背著巨劍的銀髮少女依舊默默不動地站在原地，顯然這話並不是從她嘴裡出來的。
簌簌。
維托的西服背後一陣聳動，不知從何時起就藏在裡面的布偶貓鑽了出來，懶洋洋地趴在了前者的肩頭，它瞅了一眼剛抽了沒兩口的雪茄，撇撇嘴道：
「畢竟是那老頭留給您的存貨，本來就不多，用來當個念想的，可雪茄又不是非得一次抽完整根，大不了存盒子里嘛，留著下次再……」
「多嘴。」
維托不耐煩地抖了抖肩膀，貓咪猝不及防掉到地上，慘叫著在坑窪處滾了幾圈，沾了滿身的雨水，再抬起頭時，小臉蛋上委屈巴巴的。
「壞少爺，臭少爺，又欺負人……」
它氣鼓鼓地嘟噥著，使勁甩了甩濕漉漉的小腦袋，卻沒再爬上維托的肩膀，倒不是別的原因，而是後者有潔癖。
不算嚴重，輕微而已。
不過帶著一身泥濘往上爬的話，還是得被那個俊美的金髮男人，嫌棄地一腳踹進海里。
雨下的更大了。
「差不多了……」
緩緩吐出一口煙霧，斜瞅了眼即將從正面飛馳而過的海上列車，維托終於從身後取過了自己的槍，將其抵在了右肩前，瞄準了最前方的車頭。
他並未立刻開槍，而是咬著著雪茄微微側過頭，用力狠狠吸了一口。
煙絲瘋狂燃燒，轉瞬變短見底，海風恰巧吹來，整段長而完整的煙灰，便若白色幽靈一般，帶著淡去的苦澀與辛辣，消逝在冷冷秋雨中。
「舒服。」
維托享受地眯起眼，空出的左手摘下嘴角叼著的煙蒂，向前隨意屈指一彈，同時不再多看瞄準鏡一眼，右手直接扣動了扳機。
砰！
火光刺目，硝煙迸濺，出膛的銅彈速度快到難以看清，恰好擊穿前方剛開始下墜的雪茄煙蒂，與槍口列車構成三點一線之勢，轉眼穿透雨幕，消失在視線之中。
尚在燃燒的煙蒂徹底崩裂，化為無數細碎煙絲，紛紛揚揚灑落。
雨聲蕭索，遠處的海上列車，依舊在飛馳前進。
「沒打中？」
小布偶貓覺著奇怪，下意識地抬頭看向維托。
「不急。」
後者不知從哪又摸出了一根普通的香煙，剛掏出打火機，遠處就驟然傳來蒸汽機轟然爆開的震蕩，相隔著上千米的雨幕，依舊清晰可聞。
在軌道上飛馳的海上幽靈，響起了令人牙關發酸的吱呀聲，緩緩停住了它的步伐。
啪！
維托這才點燃煙吸了一口，抬頭看著那裊裊散去的煙霧，猶若遠處飛過的海鷗，他撣了撣煙灰，笑眯眯地開口道：
「讓子彈，飛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