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夜遇同道

第六十八章夜遇同道

陳在山在村子里走了一圈,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了下來,可他鬱悶的心情卻一點都不見好轉。

在今天之前,陳在山從來沒有感到自己當飛賊有什麼不好。相反,他對自己一身能高能低的輕身功夫一向自豪不已。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劫富濟貧的俠盜(劫那些富的流油的人,濟自己這個窮人),和街面上偷人錢包、搶人行李的小偷是完全不同的。他們之間的不同點就在於,那些街面上的小偷都是些沒本事的人,他們只能偷一些窮人的東西。而像他這樣的「俠盜」是有本事的人,他們不會去為難小老百姓,他們只取富貴人家的財物。聽清楚了,是「取」而不是「偷」。這句話當年他師傅就是這麼教他的。

但是今天,在常國棟、林曉東這些人面前,陳在山突然感覺他並不像從前那麼理直氣壯了。他原以為那些能上得了檯面的「理由」,此時他卻發現根本不值一提。他還是平生第一次為當賊而感到低人一等。這使他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了最低谷。

是的,他可以舉出許多實例,說明世道的不公,說明自己做賊的無奈,說明自己不是個沒有良心的賊。可是,就算這麼做了又有什麼用呢?他能改變什麼嗎?難道會因為這些理由,他這個賊就變成好人了?不會的,恐怕他什麼都不會改變。

一邊亂想著,一邊信步走來。不知不覺間,他又轉了回來。

「嗒」!不遠處出來一聲如同蚊子飛過般的輕響。

可聽在陳在山耳朵里,就好像耳邊響起了一個炸雷一般。他本能的往暗中一閃,將自己隱藏了起來。這種聲音他太熟悉了,不用想就知道,那是夜行人踩在屋頂瓦片上的聲音。這夜行人的輕功不咋地,要是他陳在山,決不會發出這樣的響動。

大約過了一分鐘左右,果然,在陳在山左側院子的屋頂上出現了一個人影。看這人影此刻的姿勢,陳在山就能猜出這人是個賊,而且是個慣偷。他從屋頂掀開瓦片后,在房樑上拴了一根繩子,自己從繩子上滑下去,偷完東西后再由繩子爬上來。從這人的身形動作來看,他應該沒練過輕功,在陳在山的眼裡,顯得有點笨手笨腳的。再加上這人選擇的目標,是農村裡的一戶平常人家,陳在山就知道,這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蟊賊。

如果在平時,這種小蟊賊他陳在山見得多了,根本不值一提,他也懶得管這種閑事。可是今天的情形有點不同。第一,他剛剛覺得自己做賊的身份不大光彩,讓他感覺有點抬不起頭來。如果明天這家人發現了家裡被盜,肯定要四處嚷嚷。這一嚷嚷開,他陳在山肯定就是頭一個被人懷疑的對象。不管到時別人嘴裡說不說,至少心裡也會這麼去懷疑。儘管他從不幹這種小偷小摸的事情,但普通人可不理解這些。在他們眼裡,只有偷不偷的區別,沒有偷多偷少的區別。到時他也沒法跟人解釋,怎麼說啊?說我陳在山不偷小東西,只偷大物件?說出來即不好聽,恐怕也沒人相信。第二,不管怎麼說,他這次全靠人家救了他一命。救他的人不但包括林曉東、常國棟,還包括了王訓友、蔣興和。至少人家給你提供了一個養傷的場所。看在蔣興和的份上,陳在山也不能容忍那些道上的人在這附近胡作非為。畢竟不看僧面還得看佛面呢!

於是他從地上撿起了一枚石子,然後悄悄地靠近這家院子,躲在一棵大樹後面。他從樹后露出半邊臉來,注視著房上的那個人。藉助著月光,隱約能看見那人把偷來的東西打成了一個小包裹,往肩上一背,打算邁步離開這裡。陳在山看準了時機,用兩指夾著石子,手腕一抖,將石子打了出去。陳在山沒練過拳腳功夫,但他練過金錢鏢。和輕功加在一起,是他陳在山保命的兩樣法寶。「嗖!」這枚石子夾著破空之聲飛了出去,「啪」不偏不倚的正打在那人的腳踝上。那人在房頂上正要起步向前走去,突感腳上一股鑽心的疼痛襲來,他一個把持不住,身子往前一栽,「華啦啦…………撲通!」從屋頂的瓦上滑落到了地上。如此大的響動早就驚醒了屋裡的人,「誰呀!」隨著一聲暴喝,屋內亮起了燈光,接著悉悉索索的穿衣穿鞋的聲音。那個從房頂摔下來的人嚇得顧不上疼痛,也顧不上摔落在院子里的包裹,頓時從地上一蹦而起,一瘸一拐的往外逃去。

「哐當!」房門被打開的同時,那人也打開了院門。不等裡面的人有反映,那人撒開腿就逃。一口氣逃出了足有一百多米,那人感到自己的腳疼實在跑不快,又生怕後邊有人追上他。於是左右一打量,猛的一眼看見路旁有個乾草堆,他想也不想,「刺溜!」一下鑽進了乾草堆里。

此時原本平靜的村子里一陣騷亂,人喊聲、狗叫聲響成了一片。過了足足有一袋煙的工夫,村子里才重歸安靜。躲在乾草堆里的那人,此時才算鬆了口氣。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也不知這一頭汗是疼出來的還是嚇出來的。剛想從草堆里爬出來,突然,他感到自己的腰帶被人一把抓了個正著,這下嚇得他差點失口喊出聲來,額頭上的汗一下子又冒了出來。緊接著他感到腰間一股力量傳來,呼的一下,他整個人被人倒著拉了出來。

「哎喲,各位大爺,饒命啊,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那人沒等看清誰拉的他,就不停口的大聲求饒。

突然,一隻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噓!你要是不想被人打死的話,你就給我閉嘴。」

「嗯!」那人乖乖的立即閉上了嘴。見他老實了,那隻大手才從他嘴上移開。借著月色看了看眼前的人,那人突然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山哥,怎麼是你?」

陳在山差異的看了看對方,這人長了一張長臉,面無二兩肉。小鼻子、小眼睛,薄嘴皮,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依稀有點面熟,可想不起來是誰。

「山哥,我是後橋巷的小梁子。怎麼,你不記得了?」

「小梁子…………糧(梁)耗子吧!」陳在山突然想起來了,確實認識,只是平時不太熟,「你怎麼跑這兒來了?你小子現在是越來越沒長進了,居然跑到人家一個窮佃戶家裡偷東西。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山哥,你以為我願意啊。要不是被人追殺,我才不來這窮地方呢。」

「被人追殺?」陳在山懷疑自己的聽力有問題了,「就你這樣的小蟊賊還有人追殺你?你打死我我也不信吶。你跟我說說,你能得罪什麼人,人家就要殺你。」

「唉!別提了,這不是倒霉嘛。昨天晚上我在陶廠鎮盯上了一票人。那票人在悅來客棧歇腳,他們光行李箱就大車套小車的有好幾車,一看就是富貴人家。我一想,這麼大的買賣我得干啊!到嘴的肥肉咱可不能放過。於是晚上我就偷偷的溜進了客棧,正準備動手順他幾樣值錢的東西的時候,我就讓人給逮住了。要不是我個子小,又會點縮骨功,及時的掙脫了出來。這會兒恐怕我早沒命了。」

「既然逃出來了,那就行了,怎麼又有人要追殺你呢?」陳在山不解的問道。

「嘿喲,哥哥哎!我倒霉就倒霉在這兒了。你知道被我偷的那票人是什麼人嗎?」

「什麼人?」

「是劉占奎的人。」

「劉占奎?就是那個在雞籠山佔山為王的劉占奎?」

「誰說不是呢。」

「你怎麼就知道是劉占奎的人?」

「和我打照面的人我認識,就是劉占奎手下四大金剛之一范老虎。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霉,偏偏偷到了劉占奎的頭上。那傢伙可不好惹,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昨晚我逃出來的時候,范老虎還在我屁股後面追了一宿呢。到了今天早上,我才好不容易的甩掉了這傢伙。」

「不對呀,你又沒得手,溜了也就溜了,他們還追你幹嗎呀?你小子沒說實話,肯定拿了人家什麼東西,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拚命的追你。」

「嘿嘿,山哥,還是您老慧眼,我是拿了個小東西。不過不值什麼錢,就是一般的小東西。」

「小子,你肯定偷了件值錢的東西。財不露白是吧,跟我玩這手。行了,我沒興趣知道你偷什麼。不過這劉占奎一直在山裡面稱王,不大在外頭露面的,怎麼會到了陶廠鎮呢?」

「山哥,連這你都不知道?現在劉占奎已經不是土匪了。他現在被招安了,穿得是一身黃狗皮,當上了什麼安徽剿匪治安總隊的大隊長了,手底下兩三百人呢。可不比從前了。」

「黃狗皮?那就是被日本人招安了,當上漢奸了,是吧?」

「說的就是。」

「噢,偷漢奸的,那就沒啥好說的了,該偷。」陳在山點了點頭,肯定的說道。梁耗子聽陳在山如此一說,「嘿嘿」得意的笑了兩聲。突然,陳在山乘梁耗子不注意,一伸手從梁耗子的懷裡掏出了一個小包裹。陳在山的動作動如脫兔,猶如閃電一般的快,梁耗子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唉…………山哥,你這…………吃自家兄弟的貨,你…………不合道上的規矩。」梁耗子見自己的東西被陳在山拿走了,急得差點哭出來。

「看你那小氣的樣。」陳在山一邊嘲笑著梁耗子,一邊將包裹在手裡掂了掂,「挺沉的!」一伸手,打開了包裹,瞬時間從包裹里露出了一尊純金打造的彌勒佛像。「嚯!原來是這麼個物件,難怪劉占奎的人想要你的命呢………………唉,我說,你小子手裡有這麼值錢的東西,剛才幹嗎還要到莊戶人家偷東西?」

「我這不餓了嗎,想找點吃的。這逃了一天了,有家也不敢回去。你以為我偷什麼?就為了兩個又冷又硬的窩頭和幾件破衣褲,害得我從房頂摔下來不算,東西還讓人搶了。我這什麼命啊我!」梁耗子痛苦的直想扇自己兩下。

「行了行了,瞧你那沒出息的樣!還給你。」陳在山將手裡的小金佛連同包裹皮一起扔還給了梁耗子。

「謝謝哥,謝謝哥!我就知道哥是個見慣大場面的人,看不上我這小物件。嘿嘿!」梁耗子這下高興的笑逐顏開。

「行了,你走吧。記住,以後不許再到這兒來偷東西。」說完,陳在山轉身要走。

「唉,哥,你怎麼在這兒啊?你的肩膀是不是受傷了?要不要兄弟留下來陪陪你?」

「一點輕傷,沒事兒,過兩天就好了。我在這兒養傷,暫時住在我幾個朋友家裡,留下你不方便。」

「你這什麼朋友啊?讓我住兩天都不行?」

「不行,我這些朋友和別人不一樣。他們是專殺鬼子的好漢,留下你真的不方便。耗子,你還是走吧。」

「噢,那好吧。」見陳在山一再說明不方便留他,梁耗子只得離開了大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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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虎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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