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憋說了!
溫雨嘉是被一盆冷水潑醒的。
七月的天,炎熱層層從外籠罩過來。溫雨嘉初醒時,只覺得渾身粘膩,難受得不行。她想起身去浴室洗個澡,被砸落在身邊的碎杯猛然拉回現實。
「畜牲!」
男人震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雨嘉下意識抬眼,看到一個滿嘴鬍鬚的老頭子站在高堂,他負手而立,面帶怒容,眨眼間又拿了一個杯子要砸,被旁邊儀態端莊的女人攔下。
司樂巧出聲說道:「老爺,彆氣壞了身子。」
「你還為她說話!」
此言一出,一個哭聲入耳。女子瞧著不過三四十,模樣可人,兩手捏著手帕點在臉上,擦拭著眼淚,一邊哭,一邊說道:「老爺,您可得為我們月嬋做主啊!」
溫雨嘉只覺得手腕一陣刺痛,低頭一看,手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還在,抬眼一看周圍,竟還是一片紅木高粱,古香古色的建築。隨即她又想起來自己穿越的這個事實。
眼前正在發怒的這個人,是這具身體的父親。
多年來他偏寵三姨娘,如今溫月嬋受了委屈,他也怒火大漲。一來是看不得李翠容委屈,二來也是因為溫月嬋的那副長相,傷了太過可惜。溫雨嘉在他眼裡就像個乞丐,總是髒兮兮的,實在不討喜。
「你小小年紀,就如此狠毒。我知你從小沒有母親管教,但不想你卻如此善妒,妹妹得了三姨娘的愛護,你不反思自己不足,積極進取也就罷了。偏生要這樣妒忌於她,硬生生咬傷你妹妹半個耳朵,你這是要逆了天啊?!」
溫雨嘉看了三姨娘一眼。不知道她們是怎麼編排的,但這話一字一句入耳,卻讓人聽著不爽至極。
「我沒有。」
「你還不認?!」
溫雨嘉道:「沒有的事,我怎麼認?」
不知是不是她的語氣太過平靜,反應太過淡定,反倒讓周圍的人愣了一下。在場的人當然知道是誰先挑釁的,但三姨娘在這,誰還沒點眼力勁兒,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嗎?自然不可能出來為她說話。
再說溫雨嘉被溫月嬋比下來也是事實,誰又能保證她不是心中妒恨,想要趁機報復呢?
溫信品氣得連連點頭,指著她道:「好,那你說你為何傷你七妹?」
溫雨嘉道:「是她先踹我的。」
「什麼?」溫信品跟著一愣。
李翠容眼淚也不擦了,連忙上前,伸手搭上溫信品的胳膊,帶著哭腔道:「老爺,你可千萬不能聽她信口胡言,月嬋那麼溫順的丫頭,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
溫雨嘉看了她一眼,聽李翠容那話,就好像她就在現場似得,溫月嬋是什麼樣的人,她能不清楚?
「是啊,月嬋可不是那樣的孩子。」
溫雨嘉道:「我沒有說謊。確實是她先動的手。你們說我傷她傷得厲害,那不妨讓大夫來看看,我這樣的身體,能傷她幾分?」
溫雨嘉見他們不說話了,反而更是覺得氣憤,「你口口聲聲說是我傷了溫月嬋,當時滿院子的下人,都壓著我、制著我,就算是要傷,也是他們傷了我。難不成我還有神力,能擺脫他們,把溫月嬋打到殘廢不成?若我真的有這種本事,我還能乖乖在這裡受你們冤枉?」
「你、你在說些什麼!」李翠容被她的大膽說懵了,這丫頭瘋了嗎?敢這麼對老爺說話!「你是說老爺不分黑白,冤枉你這個好人了?你敢說月嬋身上的傷不是你弄得?」
李翠容這般把槍頭調向她,看樣子是怕她還死得不夠快。
溫雨嘉瞪了她一眼,道:「我說錯了嗎?他就是不分黑白,冤枉好人!」
李翠容氣急:「你……」
「閉嘴!」溫信品神色不善,眼神冷冰冰地看著溫雨嘉,任由哪個老子被自己女兒這樣指著鼻子罵,臉上都會過不去。
李翠容看了他一眼,委委屈屈地喊了一聲:「老爺……」
溫信品冷眼看著溫雨嘉,道:「你這是和父母說話的態度?」
溫雨嘉比他更冷,自下而上地看著他,眼中儘是不滿。
司樂巧見狀不好,連忙打斷他們的對話,女人的聲音溫吞,在爭鋒相對的大唐上,宛如是滅火的泉水,鈴鐺入耳:「老爺,您莫跟個孩子計較。老四從小沒了親娘,難免在禮教上有些疏忽。」
此話一出,溫信品不滿地看向她,道:「這還不是你的錯過!家中的女兒都教成什麼樣了!」
「是,是。」司樂巧連連說道,「老爺近日為朝堂煩憂,這後院里的事,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不如交給我來處理。」
「這丫頭連我都敢頂撞……」溫信品說著,又頓了頓,對於兒女這種事,他也懶得管,要是兒子這般頂撞他,早讓他家法伺候了。但眼前這丫頭身上已經沒有一點完好的地兒,要真下手,怕是什麼都還沒說就已經沒了氣息。加上溫雨嘉說的確實不錯,光是這瘦弱的身體,要說她可以壓著溫月嬋打,就連溫信品都是不信的。思來想去,還是讓司樂巧處理最好。便點點頭,「算了,就依你說的吧。」
溫信品走後,司樂巧卻轉身將溫雨嘉扶起來。
她看了看溫雨嘉,心疼地搖了搖頭,轉身同李翠容道:「三娘,我知你心中委屈。但雨嘉也是溫家的女兒,如今月嬋與她二人,誰也沒有落得好,月嬋已經在屋中歇著了,我看雨嘉這身子骨兒,怕是也受不住打罰。這事一時難說對錯,都是一家人,不如就大事化小。」
李翠容的神色一僵,心中略有不甘,想討個說法。但轉眼又想到,近日正是月嬋關鍵的時候,這事若是傳出去,進書院的事怕是想都不要想了。只好暫時委屈低頭道:「主母說的是。」
司樂巧垂手拍了拍溫雨嘉的肩膀,望向溫雨嘉的同時,眼中帶著溫吞笑意。她的眼神像是一條毒蛇,從溫雨嘉的腳下逐漸纏繞上來。
這人,不安好心。
司樂巧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緒,輕言道:「但不罰也不是。這樣吧,你二人在院中打鬧,惹了不少風波,傳到外頭,大抵是要被人恥笑的。月嬋傷勢嚴重,讓她在自己屋內閉門思過三月,雨嘉你就……」
她上下打量了溫雨嘉一圈,道:「你便去祠堂思過三月。如何?」
溫家祠堂。
常年香火繚繞,供奉著溫家的列祖列宗。溫家自上八代都是農戶,溫信品是唯一當官的。他在朝中沒有任何背景,能爬到這一步,已經到了頂。他現在將全部的希望,都放在兒女身上。一心想要兒子考取功名,讓女兒嫁入達官貴族,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除了特殊的日子,這裡基本沒有人來。平日里都是下人在打理,可以說是府中最冷清的地方。溫雨嘉被放到這,基本上跟被流放了沒兩樣。
司樂巧雖然沒有要她的命,但也並非是要庇護她。理由……溫雨嘉大抵也猜得出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司樂巧放了她,大約也就是想看李翠容不痛快。
倒是那群下人們有些拿不準主意。往常那些人欺負她,是看中她沒有靠山,即使受了委屈也不會聲張,沒有什麼後果要承擔。但眼下她犯了這麼大的過錯,主母卻只是讓她在祠堂閉門思過,可以說是非常寬待她了。
這人連七小姐都敢打,老爺都敢懟。無形之中,給人留下一種不好惹的印象。
瘋子都是讓人害怕的。
丫鬟不敢多言,走在前頭打開房門。天色將暗,裡頭的光線暗沉,也沒有半點亮意。她側身一步讓開,彎腰道:「四小姐,就是這裡了。」
溫雨嘉沒有多看她一眼,抬腳往裡走去。邁了一半,卻堪堪停下了步子。
她猶豫了片刻,忽然轉頭看向那丫鬟。
後者則是被她嚇了一跳,腦子裡瞬間閃過溫月嬋那臉上帶血的模樣,身體略微有些僵硬。她左手握著右手,只聽到眼前人忽然發問:「你……有吃的嗎?」
「奴婢!奴婢不好吃!」她撲通一聲跪下。
「……」
丫鬟太緊張,一下子把心裡話說了出來,回過神來,身子抖得更厲害了,連忙磕頭認錯道:「四、四小姐贖罪,現、現在這個時候,廚房都已經收工了。用膳只能等明天。」
溫府對下人的管教很嚴厲,一日三餐都是規定好的,沒有格外的吃食。想來溫雨嘉這樣子的,也不會有人冒險給她開小灶。肚子咕嚕嚕地叫了一聲,溫雨嘉按住肚子,略微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手,「我知道了。」
屋內漆黑一片,溫雨嘉抬腳往裡走了一步。身後的門慢慢地被關上,唯一的光亮也漸漸消失。黑暗中,幾顆紅點出現在眼前。淺淡的香味縈繞在鼻尖,溫雨嘉忽然想到了什麼。快步走上前去。
她在黑暗中一摸索,摸到一個硬梆梆的饅頭。
這東西也不知道放了幾天,都已經冷透了。溫雨嘉拿到鼻前聞了聞,實在忍受不住飢餓,張嘴咬了一大口。
她如狼似虎地吃著,一邊伸手再去台上摸索,不小心打翻了盤子,發出叮叮噹噹的碰撞聲。她連忙將饅頭咬在嘴中,睜大了眼試圖在黑暗中看清地上的物什,忽然聽到一陣珠簾響動的聲音。有什麼人從裡屋走了出來。
悠悠的燈光照亮屋內,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過轉角,一手撩開帘子,疑惑地往外看了一眼,道:「誰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