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重活一世?」昏暗中,那人掀了掀眼皮,黑壓壓的眼神投注到殿中女子的身上,一字一句道,「從頭到尾地說清楚,朕可以留你一條活命。」
帝王近衛恭敬退了下去,經歷了數日的折磨,見到那麼多人痛苦不堪地死去,蕭茹對生的渴望前所未有的強烈,此時她終於能喘一口氣,放鬆地匍匐在殿中。
哪怕讓她暴露了最大的秘密最後的依仗,蕭茹為了能活一條命也在所不惜。無他,眼前的這個帝王就是個瘋子,一個殺人如麻毫無道理可講的瘋子。她甚至懷疑如果最後真的發現了蕭瑜的屍體,龍椅上的人會讓天下人都給皇后陪葬。
定了定心神,她慢慢開口,「三個月前,就是蕭……皇後娘娘從蘇州到靖國公府的第二日,皇后因為水土不服病倒了,臣女也身體不適病氣入體。那個晚上,臣女做了一個長長的夢,臣女夢到了自己的前世。」
「那一世陛下同樣封了娘娘為皇后,只是帝后大婚放在了重陽節后,大婚之夜臨王和太后勾結謀逆,要了娘娘的命。」
「後來……臣女就醒了,可是夢中的那樣真實,臣女便刻意去注意身邊的一些事情。果然,接下來同樣的一天陛下冊封娘娘為皇后,還有府中其他的幾件事情也都一一應驗。於是,臣女就覺得自己夢到的前世是真實存在的,而臣女受上天眷顧得了前世的記憶。」
放在龍椅上的修長手指驟然捏緊,「繼續,說下去。」
「只是,從娘娘提出要面見陛下,一切又和臣女夢中的有了變化。公主府設宴原本娘娘未去,也未遇見陛下,不過陛下的確殺了公主府的兩人。後來,臣女一一觀察下去,便……便發現只要有娘娘在的地方,彷彿都有了改變。陛下沒有過問彭家子的案子,也沒有給臨王世子賜婚,也沒有要送太後到皇陵清修,甚至……潁川洪水衝垮了堤壩,邊關的異族入侵,造反起義的百姓衝到瞭望京城的門口……」
說到這裡,蕭茹眼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語氣驟然拔高,「所以臣女懷疑皇後娘娘她……也許和臣女一樣也做了一個夢,提前知道了未來要發生的事情。」
龍椅上,司馬戈赤紅的雙眼驟然眯起,他不由地回憶起小傻子見他的第一面說出的第一句話,拽著他的衣袖,傻傻地開口,「陛下,您什麼時候娶阿瑜呀?阿瑜想要快些嫁給陛下。」
「所以,陛下,臣女是真的不知皇後娘娘的去處,也找不到娘娘的屍體與魂魄,娘娘她可能和前世一般不幸……也有可能,可能娘娘夢到了自己會在重陽節的時候遭此一劫,她於是就躲起來了呢。陛下,臣女知道的就是這些了,臣女不是妖孽也不是在說謊,就只是多了一場不一樣的夢,陛下您要相信臣女呀!」蕭茹說到最後,察覺到殿中的氣息不多,後背又猛然一寒,立刻哀聲求饒起來。
她實在是怕了,也實在是不敢再肖想到宮中做妃嬪了。現在想一想,嫡母為她安排的人家,雖然官位低些但她見過幾次那人的人品相貌都再好不過。
若是她拿著不算間薄的嫁妝願意嫁給那人,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便是清苦也比今日性命垂危要強啊!
「將她關起來,」司馬戈冷冷吩咐,「由皇城到外城搜查下去,重點尋找要人收留的女子和年紀不大的少年。」
小傻子雖然心智不全,可她聰慧會看眼色,也許,也許是真的躲在了宮外,哭唧唧地等著陛下去找他。至於,她為什麼沒有主動回宮中,司馬戈心中一痛,她以為自己會把她打入冷宮,一輩子都讓她吃不飽穿不暖。
若不是昨日仔細盤問了她的兩個婢女,司馬戈還不知曉小傻子對冷宮是多麼的害怕,她害怕吃不飽穿不暖,害怕沒有人陪著她,更害怕被關在一個小地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他的心中開始湧現了無盡的悔恨,明明知道小傻子根本就對情愛一知半解,明明知道她身子嬌弱需要呵護,可他還是任由自己的怒火去將她關起來,甚至數日都不去見她一面。
「萬佛寺那裡的事情可辦妥當了?」他啞著聲音開口。
「已經妥當了,長明燈點上了,善錢也已經撒了出去。陛下,有神佛保佑,皇後娘娘一定洪福齊天。」何忠語氣艱澀地回答,他是真的未見過陛下還有向神佛祈求的一面。「大監親自到萬佛寺求見方丈,帶去陛下的旨意,一定是萬無一失。」
一股濃重的戾氣又驀然湧出心中,司馬戈聲音極冷,「庶人文氏可到了皇陵?」
「臨王世子已於今日午時歸來,文氏已經被剃度為尼,囚在皇陵。」何忠不敢遲疑,立刻開口,他清楚陛下心中對太后不,庶人文氏的厭惡。
不過想到臨王世子,頓了頓,他又想到了一件事情,「陛下,那個……新科狀元由驛站遞來一封密信,奴才想著狀元他和皇後娘娘關係匪淺……」
何忠的聲音越來越小,他也是昏了頭,只從未央宮的春花和秋月那裡聽聞了皇後娘娘似是極為信賴這位狀元,就忘記了陛下和娘娘爭吵的□□就是這位狀元!
「拿上來。」司馬戈的聲音驟然變得暗沉而凌厲,上挑的眼尾泛著點點的紅。
何忠抖著手呈上去一封略顯得粗糙的信……
連益的密信到司馬戈手中的那日,剛好他和蕭瑜的小驢車到了繁榮不輸望京的蘇州城。
風和日麗,人聲鼎沸,他們一行四人進了城門。但小驢車沒有去到世家聚集的北城,換句話說他們沒有讓刺史府和連家的人知曉。
這次,連益沒有再推脫,他用了蕭瑜手中的金子,讓生面孔的內監阿久出面在蘇州城中一處不起眼的小巷子裡面買了一處兩進的小院子。
蘇州城房價高,置辦這一處小宅子雖花費巨多,但這項舉動中含了連益的兩層打算。
阿瑜的父母心心念念他們的幼子,此時阿瑜若偷偷上刺史府門,若是走漏了消息讓蘇州的人以為皇后私逃出宮,是禍非福。
再者,這一路上他也看出了小內監阿久的忐忑不安,他雖救了阿瑜是大功一件,但同樣若不是他將阿瑜騙出未央宮,也不會發生這一系列的事情。
阿瑜若回宮中,小內監必死無疑。
是以,這處宅子以內監的名義買下,有朝一日阿瑜回宮,這處留給內監阿久便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做個小買賣收養個孩童,日後也能過得不錯。
不得不說,連益的骨子裡的確是一個考慮周全又極為穩妥的人,方方面面他都想到了。
買下了宅子,當夜他們四人就住了進去,蕭瑜痛痛快快地洗漱了一番,又十分乖巧地讓蘇州的老大夫給她診脈。喝完了苦苦的湯藥,小內監睡在她的外間榻上守著,她躺在內間柔軟的床榻上,睡的呼呼的,鼻尖還冒起了兩個小泡泡。
不遠處的馬廄中,小毛驢也累壞了,歪在厚厚的乾草上,閉著眼睛咀嚼了一把麥子也睡的很好。柔和的月光灑在它的脖頸那裡,呵,還掛著紫色的花環呢。
這一夜,外面一進的正房中,連益卻是沒有入眠,他拿出小刻刀就著不甚明亮的燭光雕刻起了小小的木馬。阿瑜和他說木馬不見了,他一直記在心中,此刻安穩下來了,就要為阿瑜再刻一隻木馬。
畢竟,以後興許他再也沒有機會了,從那封密信遞出去的那刻,他和阿瑜便永永遠遠地也只能是朋友了。
次日蕭瑜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她慢慢吞吞地自己穿了衣服,摸了摸平坦的肚子翹了翹嘴角。小公主,這是娘親長大的地方呀,你一定會喜歡的,娘親可喜歡這裡的蟹粉包了!
「連益,阿久,要吃蟹粉包!」她興沖沖地跑出內間,卻只看了阿久一個人。
「夫人,狀元郎他回連府去了,他讓阿久和您說蟹粉是寒性的食物,您懷了身孕不能入口的。」阿久端出一盆熱水讓她洗漱,而後又擺上了熱騰騰的粥點,只是其中沒有蟹粉包。
蕭瑜失望地呀了一聲,原來懷孕是不可以吃蟹粉包的呀。
「啊呀,連益應該和本宮一起回去的,連夫人那麼壞只有有權力的人才能讓她害怕。不知道連益的姨娘病好了沒有,連益一定是著急壞了。」她說著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若不是因為她耽擱時間,連益應該早早就到蘇州城了。
阿久笑笑不說話,狀元郎的小毛驢還在那裡趴著曬太陽呢,他定是還會回來的。
吃完了點心,蕭瑜打了一個飽嗝,讓阿久拿出荷包來數了數剩下的金子,一個,兩個,三個……還剩個九個了。
她從中拿出一個來,大眼睛看著阿久道,「連益的姨娘病了要補身體的,阿久,你去買……買參須給他吧,會有用的。」
阿久點點頭,準備狀元郎過來的時候買給他,他不敢讓娘娘單獨一人留在小院子裡面。
然而,直到了天色很晚的時候,阿久才看到了狀元郎的身影,不,除了阿青還有一人。
「去關緊房門。」連益一張臉蒼白陰沉,匆匆抱著瘦成一把骨頭的女子進到正房之中,一雙眼睛黑沉的嚇人。
蕭瑜睡的很早,但若是她醒著也要好久才能辨認出這名奄奄一息的女子正是連益的親生母親楊姨娘。
蕭瑜醒來才從阿青口中知道,原來楊姨娘被連夫人那個壞女人關在了柴房,只打算連益一回京就要了她的命。這樣,連益中了狀元又如何?還不是一官半職都沒有撈著要為他的生母守孝三年。
不過好在連益是悄悄回到了蘇州城,沒有驚動任何人,他找了受過自己恩惠的小廝這才知道了連夫人的打算,籌謀了一番偷偷將人從柴房運了出來。
「……太壞了!這個壞女人,總有一日我要狠狠地懲罰她,將她也關進柴房!」蕭瑜氣的不行,看到昏迷不醒的枯瘦女子,小臉苦巴巴地皺成了一團。
這一日連益沒有出門,他們一同守著楊姨娘,給她喂葯給她擦身,一日後楊姨娘醒轉過來的時候,蕭瑜悄悄看見連益的眼睛濕濕的。
唉,她嘆了一口氣,她想念陛下了,如果沒有陛下,阿瑜可能也會和楊姨娘一樣的。
「咚咚咚。」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四人目光俱是一凜,內監阿久因為不是熟臉,謹慎地拉開了一條門縫,而後臉色大變,跪在了底上。
「奴才……奴才拜見陛下!」
臉色蒼白陰鬱的男子走的飛快,一眼都沒有看他,看到獃獃愣愣的小姑娘就那樣俏生生地站在院子里,臉上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澤。
他慢慢彎起了唇,像是在沙漠中枯走了數日的旅人終於見到了乾淨的水源,一把抓住捧住。
「抓到你了,朕的小傻子。」司馬戈雙目赤紅,彎著乾裂的薄唇,牢牢地,死死地,將傻掉的小皇后扣入了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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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瑜:嗚嗚嗚,救救阿瑜的小公主吧,陛下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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