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世界07

生怕耽誤了陳青的大事，江父匆匆掛斷電話，臨了前還不忘交代幾句，讓她一定不要胡思亂想，好好抓住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一舉翻身成為『人上人』。

得虧江父掛斷的及時，否則定會收穫陳青犀利又不留情面的吐槽，只是一個基層公務員身份而已，工資甚至還不如原身的一半多，怎麼在江父口中還成了所謂的人上人？

雖然心裡吐槽，陳青也沒打算給自己自找麻煩，打開app，給自己定了一間旅館。

醫院那邊，江父欣喜地滿面紅光，哪裡還記得江母正躺在手術室里，滿心滿眼都是即將成為人上人的女兒，他驕傲又得意，恨不得向所有的親朋好友宣告這個喜訊，信息都已經在屏幕上打好，就差一鍵群發，又猛然想起，女兒還需至少三個月的考察才可出人頭地，沒有被錄入公務員系統之前，就算女兒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內定人員，也查詢不到她的信息，儘管他對自己的女兒有信心，覺得她一定會通過考察，可萬一有那背地裡眼紅見不得人好的給他偷偷搞事情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那些平日里整天笑呵呵的親朋好友私底下都是什麼德行，江父仔細思索了一陣，最終決定按住這個消息，只和江母私下偷偷分享。

然而江母的手術仍然在進行中呢，江父和陳青的電話一共也沒有幾分鐘，再快的手術也沒有這麼快的，江父只得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等待手術的成功。

一個人的時候，時間便顯得格外漫長，加上這又是醫院手術室旁，更是沒有什麼人來往，江父原本火熱的心臟在一分一秒的等待中漸漸冷卻下來，女兒即將出人頭地的喜悅淡去，對妻子的擔憂和對崔家的厭惡重新佔據心頭，他的腦海中不斷回蕩著陳青的話語，崔家和崔浩對他來說格外的面目可憎。

崔家，好了不得的人家！

打算吃絕戶不說，在被自己女兒戳穿陰謀詭計之後竟然還將他的妻子打傷，需要立刻進行手術，這是何等的刁蠻霸道！

這件事，絕對不能就這樣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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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父對崔家恨得牙痒痒，崔家那邊也恨不得把江家抽筋剝骨。

現在社會，哪怕是路邊的奶茶店都安有監控，從崔母開始罵人到崔浩對江母動手，整個過程完完整整，格外清晰，甚至能看到崔母額上崩起的青筋，哪怕崔母再怎麼狡辯，宣稱她們家崔浩只是「輕輕」推了江母一把而已，也逃脫不了崔浩故意傷人的事實。

江母的雙腿均是粉碎性骨折，已經達到了輕傷的標準，根據相關法律規定，打架若造成對方輕傷及以上，不僅要賠償別人的醫藥費等損失，還要承擔故意傷害的刑事責任，等待崔浩的將是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崔母簡直魂飛魄散，渾身抖得就像是秋天的落葉，眼淚嘩啦啦往下流，一個勁兒哀求：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啊，我家浩浩真的不是故意的啊，誰能想到只是那麼輕輕一推，她就倒了啊，我家浩浩要是早知道會這樣，他能動手嗎！你們看視頻，他推完以後自己都愣住了，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是真的不是有意的啊！警察同志，你們就開開恩，放我家浩浩一次吧！」

她苦苦哀求，甚至雙腿一彎，就要下跪，再也不見半分高高在上，和視頻里判若兩人，瞅她那慘烈模樣，一位年輕的小警察到底動了惻隱之心，給她指出了另一條選擇。

「別哭了，打人致輕傷雖然須要承擔刑事責任，但，你們要是肯積極賠償道歉，獲得了對方理解，對方願意放棄追究刑事責任，就能轉民事糾紛，關個十幾天也就差不多了。「

十幾天？

那也還是要關啊。

崔母險些暈倒，她是一天也不想讓崔浩坐牢，浩浩這孩子從小嬌生慣養，從來沒吃過什麼苦頭，監獄里條件那麼艱苦，他肯定不適應，這小警察說的簡單，什麼十幾天也就差不多了，十幾天難道不過分嗎？！

她想要的是什麼責任都沒有，直接無罪釋放。

崔母繼續哭求。

也不說到底想要怎麼解決，只一個勁兒哭，哭訴她兒子命苦不容易。

「……我們家浩浩好不容易進了事業單位，無緣無故請假蹲十幾天監獄，領導肯定不高興，我么家浩浩以後還有啥前途啊。」

小警察年輕，看不出崔母的心思，老警察卻看得清清楚楚，他們見到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眼看年輕小同事好心，指了條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明路，崔母卻還要蹬鼻子上臉，生氣了：

「哎這位大姐，你別得寸進尺啊，再鬧，現在馬上刑拘信不信。」

其實也就是說說。

哪裡有那麼大的本領。

崔母卻不懂這裡面的彎彎繞繞，她不敢求了，只是愁苦不堪地看著崔浩，眼神悲悲切切：「浩浩！」

「媽，你趕緊去市醫院找江家賠禮道歉。」崔浩緊緊攥著手心，心口撲通撲通地跳著，他要比崔母懂法律些，知道那小警察說的已經是最好的方法，崔母不想他去坐牢，他又何嘗願意，最好的辦法便是能取得江家的諒解，將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江家此時此刻便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小警察的話，崔母不聽，總以為人家沒有盡心儘力，可同樣的話從崔浩嘴裡說出來，崔母便立即深信不疑，她狠狠擦了把眼淚，看著兒子無助慌亂的雙眼，只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

「媽這就去找她們，這就去！浩浩你別怕，別怕！」

崔浩怎麼可能不怕，他可是兩家最小的兒子，一直在兩家的無條件寵溺中長大，無論做什麼都有人給他擦屁股，惹禍還行，根本承擔不起什麼責任，可他確實會算計，這種時候還不忘了給崔母出主意。

「媽，你別自己一個人去，叫上姑姑她們，你們一起去，給江家下跪，賠禮道歉，媽，你可千萬別衝動啊！」

崔浩明白她媽的性子，生怕崔母一個人過去又拉不下臉子，反而把事情鬧得更僵，趕緊讓她把親戚們叫上，一來是按著點崔母的性子，二來，也顯得他們家對江母受傷這事兒重視一些。

再送上幾萬塊錢，性子軟和一些的人家肯定也就鬆口了。

只要能不坐牢，幾萬塊錢算什麼，他爸分分鐘就弄回來了。

崔浩的心思，崔母不知道，可她很信任兒子，也打從心底認為自己兒子是世界上最聰明的，最好的，她認認真真地聽著，將崔浩交代的每一個字兒都聽到了心裡去，才認真地和崔浩保證：

「兒子，你放心吧，等我從警局裡出去了就立刻和你姑姑們聯繫，我們直接在市醫院門口集合，然後一起去找江家人，哪怕江家人讓我們下跪還是扇我們耳光，我們都不反抗，就和他們賠禮道歉，不會衝動的。」

崔浩這才鬆了口氣，嘴角僵硬地扯出個微笑，看的崔母又忍不住嘩嘩掉眼淚，再三和崔浩保證她絕對不會衝動誤了大事兒，才忍住分離的煎熬一步三回頭地踏出了警局。

崔母的確是很聽崔浩話的，才剛踏出警局，她便立刻掏出手機聯繫了三個大姑子，平日里她對於這三個總是惹是生非挑撥她們夫妻感情的大姑子十分不待見，可此時此刻她卻不由得慶幸自己有這麼三個護短的大姑子，否則，若只是她一個人去和江家賠禮道歉，她這心裏面，還真或多或少有點不痛快。

崔母最先找的是大姑子，大姑子和她一樣沒有工作，是個全職家庭主婦，大概因為這個關係，她和大姑子的感情算是三個姑子里最好的，崔大姑原本正幫著女兒照顧胖外孫，一聽說崔浩出事了，頓時坐不住了。

「我這就過去，浩浩可千萬不能出事，這是咱們崔家的獨苗苗啊！」

至於懷裡的胖外孫？

崔大姑直接敲開了鄰居家的大門，不管人家到底願意不願意，把孩子直接往人家懷裡一塞：「大姐，你幫我照看一下我外孫，我娘家那邊出事兒了，我得過去一趟。」

得虧那大姐反應快，不然胖外孫保准要掉在地上，她原本想要罵，聽了崔大姑解釋，又覺得能理解了，自言自語嘀咕一聲「也挺可憐的」，便將孩子帶到了屋子裡去。

崔二姑和崔三姑很快也聯繫上了，這兩個人是那種閑不住的，哪怕年齡已經不小了，也仍然在外面工作，崔二姑是在環衛部門掃馬路的臨時工，崔三姑自己開了家小飯店，哪怕自己手頭的工作都還沒有做完，聽到寶貝大侄子出了事兒，頓時齊刷刷放下自己的工作直奔市醫院。

四個女人在醫院大門口碰面，為了節約時間，崔母沒在電話裡頭和她們說明情況，只說是崔浩出事兒了，眼下一碰面，三個姑子便拉著崔母問個清楚。

「怎麼回事啊弟妹？浩浩出了什麼事兒了？要緊不要緊啊？」

「是在市醫院裡面的吧？啥情況啊？」

「你別光哭啊，你好好和我們說說，浩浩到底怎麼了啊！」

崔母流著淚將事情的經過避輕就重地講述了一遍，悲聲道：「……就是這樣，可憐我浩浩從來沒和人動過手，又怎麼知道勸架應該用多大力氣，他就是孝順我，見我被打心裡著急，情急之下沒有控制好分寸，可誰知現在的規定這麼不講人情，如果不能取得江家的諒解，我們浩浩就得在監獄裡頭蹲個將近三年！」

話音落下，又是一陣激烈的哭罵。

「三年？！浩浩那孩子怎麼能受得住啊？」

「這也太不講人情了吧？？我們浩浩又不是故意的。」

「我們崔家的根兒啊，怎麼就這麼多災多難呢嗚嗚嗚嗚……」

一行人哭了半天，又站在醫院大門口咬牙切齒說了好多江家的壞話，這才感覺心裡舒暢了好些，開始認真尋思起應該怎麼和江家賠禮道歉。

她們幾個也是頭一回兒做這樣低三下四的舉動，還真沒什麼實際經驗，可為了崔浩也是當真豁出去了，很快便想出了對策來，忐忑不安地踏入了市醫院，和醫院裡的前台詢問了江母的情況，徑直向手術室走去。

從頭到尾，這幾個女人沒想過要通知家裡的男人們，她們已經習慣了替崔浩擦屁股，在她們眼裡，崔浩只是又一次犯了一點點錯誤而已，若是告訴了男人們，崔浩絕對會受到批評或者懲罰，可若是她們幫著崔浩擦好了屁股，等男人們知道以後，一切已經瓜熟蒂落，他們就算是有心處理批評，也只能輕輕放下了。

江母受傷這事兒，在崔家的幾個女人們眼中，和考試作弊被捉叫了家長差不多水平。

一個時間段里進行手術的只有一人，站在外面的絕對就是病人家屬，江父正想著應該讓崔浩付出代價，猛地就聽到了一陣鬼哭狼嚎，直哭得他頭皮發麻，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崔母一行已經到了跟前，此起彼伏的哭聲宛如魔音貫耳。

「對不住啊大哥，我們家浩浩年齡小，衝動，做事兒沒分寸，傷了嫂子，我們這些做姑姑的，真是羞愧難當啊！」

「大哥，嫂子是在裡面做手術吧？手術費我們包了，希望您高抬貴手，千萬不要追究我們家浩浩刑事責任啊，他還沒有結婚成家呢，要是進了監獄，出來就不小了，年齡不小還進過監獄，還怎麼找小姑娘結婚成家，傳宗接代啊？」

「是我們的錯，是我們把浩浩教壞了，大哥你要怪就怪我們吧！！要打就打我們，別怪浩浩！！」

啥玩意兒？

浩浩？

哦，崔浩。

江父的表情從驚愕到恍然再到憤怒，他沒有理會在他眼前哭嚎的幾個女人，反而是往他們身後看了看，想要看到崔家的男人們，卻註定要失望了。

江父勃然大怒。

他是個比較傳統的當地男人，總覺得，男主外女主內，兒子的教育應該由爹來做，閨女的教育就應該交給媽來管。

崔浩把自家婆娘推進了醫院，但凡崔家明事理家風正，就應該由男人出面和自己道歉才是，哪怕挨了自己一頓打，起碼也能證明他們家的誠意，派這麼一群只會哭哭啼啼的老娘們兒是怎麼回事。

他一個爺們兒，能對娘們兒們動手？

這崔家果然是家風家教都有問題才能生出來崔浩那種妄圖吃絕戶的垃圾玩意兒，呸，什麼東西，連個正兒八經公務員都不是，還敢來肖想他不久之後就要出人頭地的閨女。

江父是自己做生意的，崔母一行哭來哭去的目的，他是弄清楚了，可越是弄清楚，他越是沒有要原諒崔浩的意思。

崔母一行哭了半天，直哭的口乾舌燥，也沒有得到江父的一個準信，不由地有些焦躁，互相使了個眼色，猛地噗通一聲，集體給江父跪下了。

「大哥，求你開開恩吧，我們願意給嫂子出醫療費，營養費，誤工費，求你放浩浩一馬吧！他還是個孩子呀！」

江父：？？？

狗屁呢！

都他媽三十多的男人了，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