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零章 一世靈犀(終篇)
朱小貞點了點頭,笑說:「也好,今後什麼都別想了,好好地和大人過日子,你們能走到今天不容易,捨得放棄上京的榮華,更加不容易,我祝你們白頭到老。」她又拉過她的手拍了拍,「不過我還是想說,你呀就是心好,太仁義,當初真不該讓紀南柔那賤人死得那麼乾脆,換作老娘,一定把她娼館里揪出來,慢慢折磨死她,讓她下輩子都不敢投胎做人!」
她察覺到梅蕭仁的手涼涼的,又發現梅蕭仁似乎沒什麼精神,關切:「怎麼了,是不是病了?」
梅蕭仁微微一笑:「沒什麼,多半是不冷不熱的天讓人想睡覺。」
「身子不舒服的緣由也能瞎猜?走,讓衛疏影給你把把脈。」
朱小貞說完就拉著梅蕭仁走出房間。
她覺得這兒的風景雖好,但是太清閑,誰知從前在朝堂上叱吒風雲的兩個大男人,如今竟成天待在院子里喝茶下棋,虧他們閑得住。
朱小貞拉著梅蕭仁坐到石桌旁,推了衛疏影一把,「別下了,給小梅把把脈,瞧她這臉色,還有她這手涼絲絲的,不太對勁。」
顧楚鈺放下棋子,脫了外衣披在梅蕭仁身上,握了握她的手,「有無別的不適?」
梅蕭仁搖搖頭,「放心,沒事。」
衛疏影捨不得放下棋子,目光仍在棋盤上,淡淡道:「小鈺兒方才跟我說過,小梅最近不太舒服,依我看甭擔心,她這不是病,晚上早點休息就成。」
朱小貞捋起袖子,一把擰上了衛疏影的耳朵,「讓你把脈就把脈,費什麼話!」
「好好好。」衛疏影無奈,讓梅蕭仁伸出手。
他不是不關心梅老弟,而是誠然不擔心,梅老弟又不是那些柔弱女子,人家能在酷暑天奔波於江畔主持河工,那身子骨會弱到哪兒去?
再者,他看小鈺兒成天滿面紅光的樣子就知,他媳婦沒病,多半只是累的。
衛疏影本留意著棋局,把脈本把得漫不經心,誰知眼底忽然掠過驚色,目光便從棋局挪至了梅蕭仁的手腕上,仔仔細細地把了良久。
顧楚鈺見衛疏影神色有異,忙問:「有無大礙?」
「小鈺兒,夠快的……」衛疏影虛目感慨,收了手,理著衣袖打趣,「小梅有身孕了,趕緊的,供起來吧,另外記得去雲縣給顧叔叔報個喜。」
梅蕭仁一愣,這個驚喜讓她有些措手不及,她初為人婦,還沒做好要當娘的準備……
顧楚鈺的神色上浮出了難以掩飾的欣然,他輕撫了撫她略顯疲憊的臉,心裡不知是該為她沒有大礙而鬆口氣,還是應當更加謹慎。
「這是天大的好事,小梅不宜勞累,大人也該陪著她,報喜的事我去吧。」朱小貞欣喜,說完就起身離去。
顧楚鈺牽起梅蕭仁的手,看向衛疏影問:「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忘了什麼?」衛疏影期初雲里霧裡,倏爾好似明白了,道,「哦,是這樣的,醫書上說有了身孕之後應當節制……」
顧楚鈺一本正經地打斷他的話,「我說的是人蔘!」
梅蕭仁忍俊不禁,她家夫君的記性就是好,曾經借千年人蔘給大學士哄岫玉的事至今還記得。
衛疏影恍然大悟,萬分認真地點了點頭,「有借有還,早就備好了,等著,我去拿。」
他丟了棋子,三兩步就衝進屋,在裡面翻箱倒櫃好一陣,最終抱著三個錦盒出來。
待顧楚鈺收了棋盤,衛疏影便將錦盒放桌上一放,打開一個推到顧楚鈺面前,「還你的。」
顧楚鈺略了一眼,臉上誠然沒什麼笑容,「衛疏影,你是這麼不識貨的人?這是千年人蔘?」
「我還沒說完呢,急什麼,這支呢至少有五百年。」衛疏影說完又打開另一個盒子,「這支就厲害了,六百年,只有多的沒有少的,加在一起至少一千一百年,你賺啦。」
顧楚鈺的臉色隱隱黑了幾分。
梅蕭仁竊笑之餘,指了指桌上剩下的那個,「這個呢,又是什麼?」
衛疏影摸了摸那盒子,打開道:「這支人蔘是我個人的心意,送給你們,好讓小梅補補身子,給你生個機靈小子或者漂亮閨女。」
此言還算中聽,顧楚鈺接納了衛疏影的好意,唇角一揚:「借你吉言。」
「也算是我送給兒媳或者女婿的見面禮。」
顧楚鈺臉上的笑容一僵,徐徐抬眼,「你說什麼?」
「結親家呀,有什麼問題嗎?」
「誰給你的臉?!」
衛疏影皺了皺眉,「還用誰給,小鈺兒,以咱們的交情,結個親家過分嗎?何況這是小梅自己說的。」
顧楚鈺轉而問梅蕭仁:「蕭蕭,你答應的?」
梅蕭仁顰眉,莫名其妙,「我幾時說過?」
「你忘了,當初你去茶肆見岫玉的時候,說你打算與我結親家,這話我可一直記著呢。」
「那……那是為了誆岫玉……」
其實她也不是不願意,只是現在說這些未免太早,而且她以後定會順著孩子自己的心意,不會勉強他們。
顧楚鈺看向衛疏影,漠然道:「我就問你一句,你兒子在哪兒,女兒又在哪兒?」
衛疏影一時語塞,而後連連招手,「得,以後再說,以後再說……」
三日後,梅蕭仁和楚鈺在家門外送大學士夫婦登上馬車。
馬車遠去,將山清水秀之地留給了他們兩個。
梅蕭仁站在如茵的綠草上環顧,一道飛瀑從山頂瀉下,流入水霧瀰漫的山塘。塘邊的柳樹隨風搖曳,柳絮在天地間飛舞,像雪一樣沾上她的衣裳。
她轉眼,看向身邊的人,眼前浮現的是數年前他從馬車上下來一幕。
原來早在那時,緣分就已定下一世靈犀,將他們的輪廓刻進了對方心裡,耗費數年描摹,終將他們繪作彼此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人。
如今他們把家安在初見的地方,她已不是縣令,他也不再是丞相,他們只是世間最平凡的夫妻。
他擁她入懷,共看飛流直下,飛絮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