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五年,誰都不好過
「不是說幫他找到記憶中的影子,就能彌補心中的遺憾,治癒情感的創傷么?」賈馨梅質問著醫生,「這個機器人才出現在盛家不過半日,我兒子已經犯了兩次病了!」
「李醫生,我訂製這個機器人是為了給我兒子治病,不是要反覆刺激他病發!」
賈馨梅很是激動,一邊說著,一邊憤怒地拍著面前的茶几。
醫生平靜地回答:「盛夫人,你也知道這幾年盛少的情況一直很糟糕,現在也沒有比之前更糟糕。」
「雖然今天盛少接連犯了兩次病,但都在機器人的安撫之下平靜下來了,並沒有像從前一樣需要依靠藥物來鎮定,這難道不是一個好的開始嗎?」
確實,從前盛暮城病發之後,都只能強行用藥物鎮定,今天他確實在沒有用藥的情況下平靜了下來。
看來,醫生的治療方案是有效果的!總算是不枉費她花大價錢從R公司將那機器人訂製回來。
賈馨梅今天也很是意外,她第一眼見到那個機器人,還以為自己見到了鬼!她是特地讓R公司照著那個女孩的照片訂製了那個機器人,但她沒想到會逼真到這種程度!
若不是因為知道那個女孩已經死了,若不是看到機器人後頸上的控制屏,賈馨梅一定不會相信那是一個機器人。
R公司解釋說,高端訂製產品,已經能夠做到有血有肉,外表與真人無異,只不過不具備真實的生命與感覺。
房間內,唐煙暖靜靜地守在床邊,睡著的男人左手上纏著紗布,隱隱可見鮮紅的血跡滲出。
望著他那緊蹙的眉峰,唐煙暖能讀懂而今貌似睡著的他,其實不過陷入了另一個揪心的幻夢裡。
心裡頭沒由來的難受,想撫平他蹙起的眉心,將他喚醒拉回現實,可現實就一定比夢境好過么?
猶豫再三,唐煙暖最終什麼也沒做,只是那樣靜靜地守著他。
賈馨梅推門而入時,只見唐煙暖安靜地站在盛暮城的床邊,形同一尊紋絲不動的雕像。
站在門邊看了一刻,賈馨梅慢慢走近,「今後的三個月,你一定要寸步不離地守在他的身邊,替我看護好他,不能出任何差池。」
「我知道了夫人,我的職責是保護主人,我一定會履行好我的職責。」唐煙暖木然地應著。
賈馨梅在床邊坐下,滿眼疼溺又擔憂地望著兒子,搖了搖頭,「不,你不光要保護他,你還要治癒他,讓他重新快樂起來。」
轉頭看著滿面愕然的唐煙暖,賈馨梅繼續說著,「五年前,自那個女孩離開之後,他受了刺激,情緒一直就這樣壞下來了,這些年都沒有好過。你要讓他好起來。」
「夫人,我雖然是全能機器人,但我的編程里並沒有關於心理和精神治療這部分醫學知識。我實在不知道如何能讓主人好起來……」
唐煙暖有些獃滯地望著賈馨梅,但見賈馨梅起身,探手在她腮邊,指尖緩緩在她臉頰上劃過,口中喃喃著:「你這張臉,就是最好的葯。你需要做的,就是用你這張臉,將他心裡的陰霾一點一點的驅散,讓陽光重新照進他的心裡。」
唐煙暖沒有躲閃,仍由賈馨梅如同鑒賞物品一樣,在她肌膚之上觸摸。微微揚起唇角,她配合地露出一個無害的微笑,「夫人,您是說這樣么?」
賈馨梅望著她面上的掛起的這個微笑,陡然有些失神,心中感嘆著實在太過逼真,像,實在是太像了!
「夫人……夫人……」唐煙暖顯得有些忐忑,「是我會錯意了么?」
賈馨梅回過神來,扶了扶唐煙暖的肩,正色道:「不,你做得很好,就是這樣。你要記住,給他一切他想要的,讓他能從你身上找到快樂就好。他叫你什麼,你就是什麼;他把你認作什麼,你也就是什麼。」
唐煙暖點頭應著,「我記住了夫人,我一定竭誠為主人服務,一切聽從主人的安排。」
賈馨梅看了看睡得並不安穩的兒子,補充著:「記住,你只有三個月的時間。」
唐煙暖並不知道為什麼賈馨梅要以三個月為期,盛暮城這個毛病不是一天兩天落下的,又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好呢?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盛暮城一直沒醒,昏昏沉沉地睡著。
唐煙暖沒有開燈,仍舊如白天那樣,靜靜地立在床邊守著他。
黑暗中,盛暮城迷迷糊糊地夢囈著:「暖暖,暖暖……」
一聲聲,似重鎚一般擊在唐煙暖的心上,讓心外豎起的堅殼龜裂,碎了一地。
她不知道這五年裡,盛暮城究竟經歷過些什麼。當年的決然,已經宣告了他們之間的徹底終結。可走到這一步的他們,為何到了此時此刻,卻還會這樣疼痛?
努力噙住自己的眼淚,唐煙暖將情緒吞噬在黑夜中。作為機器人,她可以流血,卻不可以流淚。因為眼淚是情緒的產物,而機器人是不能有感情的。
她非常清楚,她只是盛夫人賈馨梅為取悅自己愛子的產物,她沒有資格流淚,只能永遠掛著平靜的笑臉,面對自己的主人以及周遭的一切。
即便而今是在黑暗中,誰也看不到她這張臉,她也不能讓自己的眼淚再如同之前那樣不受控制的橫流。那是機器人守則中的大忌,不僅會暴露她的身份,也可能會毀了R公司。
R公司若是不在,意味著她也將不復存在。
而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秘密,扮演好自己的身份,完成好訂製人給她的任務。
只是她實在犯難,她的這張臉,真的有用么?
今天盛暮城見到她不過短短半日,已經接連病發兩次,這一切明顯都是受到她的刺激。
碎裂的心,如何還能拼湊出完整的形狀?脫軌的情緒,還如何能回到正軌?
唐煙暖的心裡沒有答案。
五年了,她自己也一直在尋找著答案,但她卻沒有找到。
她忽然覺得,過去的那五年,原來他們彼此誰都不曾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