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比慘
背上敷著的毛巾帶來絲絲涼意,封鍇橫趴在床上,雙手交疊墊在腦袋下面,雙目半開半闔,像只伏在洞穴里假寐的凶獸,裸-露的半身上那精幹的肌肉線條隨著呼吸緩緩起伏,令人毫不懷疑但敢靠近挑釁的獵物都會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撲倒咬殺。
只有一個例外。
周愉坐在床邊,用拿過冰水的手指尖輕輕滑過男生後背和手臂上一道道或深或淺的傷疤,這些瘢痕有些形成的時間已經很長了,幾乎和男生深褐的膚色融合在了一起,也有一些還很新。剛長出來的皮膚組織還是個小粉紅,在一群戴墨鏡的老大哥之中瑟瑟發抖,摸起來也和別的地方手感有一點不同,特別光滑細膩,周愉的指尖在那裡繞來繞去,流連忘返。
「能不能別這麼摸……」封鍇有點受不了。
「你怕癢?」
「不是,我怕撩。」
周愉用力摁了摁濕毛巾中間的傷口。
「嗷——」封鍇叫了出來。
「現在還怕么?」周愉收回手。
「呼……」那一下疼完了,男生的聲音逐漸變了個調,以一個特別銷魂的低吟結尾,「……爽。」
周愉:我信了你的邪。
少年的頭髮有些半幹了,他把身體向後倒去,陷入了柔軟的床鋪中,仰望著天花板出神。
兩人一個趴,一個躺,一個黑,一個白,倒也挺和諧。
「你身上的傷,是你爸打的嗎?」
周愉忽然問。
「當然不是。」封鍇一下子抬起腦袋,側過臉看他,「我爸敢把我打成這樣我早就弒父了……你怎麼會這麼想?」
少年不答反問,「那是誰?」
「你問哪個……」男生又把腦袋放回去,只是依舊向著躺在一旁的少年,「如果是指現在這個,是一群混混……和我爸也有點關係吧,我爸以前做生意,欠了點錢……其實這兩年,也都慢慢還清了,只不過有些人落井下石,得寸進尺而已——至於以前的那些,嘖……我都記不清了,反正都是些不重要的人,痛過也就忘了,放心,我這人有仇當場就報了,對方下場肯定比我慘。」
「你爸知道你被打成這樣嗎?」
「知道不知道也無所謂了,我又不是女人,隨手打個架也沒必要彙報上級吧,活著就行。」封鍇混不吝地說著。
不愧是野生小狼狗啊,這種糙漢發言也說的出來。
「我好像一直沒聽你提到你母親。」
「我媽啊……她很早就再婚了,我和她沒什麼感情,以後估計也不會聯繫了。」
「那天我給你喝的粥,其實是她來學校的時候,給我帶的……那天是我生日,連你都知道,她卻不記得。」
封鍇悶悶地笑了一聲,笑聲中帶著些自嘲。
枉他在操場上一直等,到頭來還是只聽到了一籮筐廢話。
「血濃於水,她對你再漠不關心,至少還知道給你在粥里多放點排骨……」
周愉拿起放在床頭的手錶。
「我媽很早就去世了,我的記憶里沒有她。」
其實那天在超市門口等封鍇的時候,他順便去一旁的鐘錶行里問了一下師傅,這塊他本以為「沒什麼特別」的「地攤貨」其實是有著兩百年歷史的瑞士頂級手錶品牌的高端系列產品,而且是一塊女表,在錶盤背面有一朵激光雕刻的薔薇花,在燈光下栩栩如生。
孫玉薇,一個如薔薇花般馥郁芬芳的女人。
因為覺得和主線無關所以沒有過多關注,周愉也是現在才想明白,這大概是原主的母親留給他唯一的遺物。
這是封鍇第一次從周愉口中聽到他提起自己的事,這無疑打破了上次少年說的「兩不相問,相安無事」的準則,他心中有些悸動,又怕打破剛好的氣氛,於是只是靜靜看著對方,眼神認真又專註。
「我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少年繼續道,「他和他的母親,現在和我父親生活在一起。」
「他們對你好嗎?」
「算不上好,他們把我當不存在,不過也很正常,我們不是一起長大。」周愉甚至到現在還沒見過對方,「就像你說的,沒什麼感情基礎。」
「你爸呢,你不是說,你爸有時候會來你地方住么?」
「是啊……」少年慢慢放下表,眼神逐漸幽深。
「他對你也不好,是嗎?」
周愉不假思索,「他是個口口口口。」
「……你剛剛說什麼了嗎?」封鍇彷彿聽到耳邊響起一道奇妙的「嗶——」聲。
剛發現這個遊戲居然還有違禁詞屏蔽功能的周愉露出一個微妙的表情。
如果不能說髒話,那他也不知道有什麼好說的了。
「你夢裡的那個怪物,是他嗎?」男生卻好像突然間領悟了什麼,問道。
周愉側過頭看向對方,有些驚訝於他的敏銳。
「他對你做什麼了?」
封鍇說這句話的時候,明明沒動,卻有股風雨欲來的氣勢。
這還是周愉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麼嚴峻的表情。
「他沒有對我做什麼。」少年避開他的視線,看著天花板道,「我就是見不得他們過得那麼幸福,他們開心我就不開心。」
「你如果真的像自己所說的那麼壞,就不至於替他隱瞞了。」男生支起身體坐起來,「……周愉,你說我們兩個是不是有點可笑,明明知道有些事情是掩蓋不住的,還是自欺欺人地假裝無事發生。」
他把背上的毛巾揭下來握在手裡,脊背微頹,「背上的傷,可以用毛巾冷敷,但是心裡的傷,看不見摸不著,你讓我拿什麼去治呢?」
少年坐起身,看著男生盤腿坐在床邊倔強又孤獨的背影,低下頭,小心地將額頭輕輕抵在對方的后肩上。
「封鍇,你這樣的人怎麼會出現在我的世界里呢?」
男生的感情真摯而熱烈,像一顆明亮過了頭的太陽,帶著與生俱來的熾熱從天而降,一頭扎進了這個灰暗的世界,既突然又直接,讓人總是不自覺地被吸引。
這樣特別的角色,真的只是腦海中的臆想,或者是計算機的人格模擬嗎?
還是說,在他丟失的記憶中,真實存在著這樣一個人呢?
少年正出神,額頭傳來微微震動,酥酥麻麻的,是對方說話時胸腔的共鳴。
「周愉,我不想和你說那些無關痛癢噓寒問暖的話,也不想只是抱抱你。你說,我該怎麼辦……」
「我讓你做什麼,你都同意嗎?」少年抬起腦袋,緩緩道。
男生側過身來,抬起右手,捧住他的臉,用拇指摩挲著他眼角的小痣。
他的雙眸中彷彿有燃燒的火焰,熾熱的溫度讓周愉都感受到了燙意。
「如果你能開心的話。」男生的低沉的聲音彷彿是透過骨骼傳導過來的,酥酥麻麻,帶著磁性。
兩人不知何時已經離得極近,彼此的呼吸都交雜在一起,無法分離。
周愉忽然生出一種衝動想要吻他。
可是……現在不是時候。
少年不知從哪裡拿出了一個吹風機,啟唇道。
「幫我吹個頭髮吧。」
「……」
封鍇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接過吹風機,「要吹不早叫我吹,等會兒得感冒了。」
於是,今夜的周愉是在巧克力味的暖風中昏昏睡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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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錶品牌原型:亨利慕時(沒有贊助不想給你打廣告,哼。)
//我知道你們都想看這種發展:
封鍇:「我不想和你說那些無關痛癢噓寒問暖的話,也不想只是抱抱你,你說,我該怎麼辦……」
周愉:「說個屁,吻我。」
於是兩人親了個爽(bushi)。
//這章明明也沒什麼,刪掉的內容比發出來的還要多,寫得渣羊險些懷疑人生,可能最近得了白洛嘉失語症吧,對不起我的語文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