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 27 章
鬧鈴聲忽然響起的時候,沈十安猛地驚醒。在思維從深眠被拽回現實而產生的剎那迷茫中,他以為是小孩兒又亂動了他的手機無意中設置了鬧鐘,但轉瞬便猶如一盆雪水當頭澆下,整個人徹底清醒,以最快的速度將手機從背包里拿了出來。
這時候已經是半夜十二點多,窗外零星幾點星輝越發黯淡,連喪屍大軍的嘶啞嗥叫聲似乎都低了不少。在靜默無聲的二樓閱覽室中,響亮的鬧鈴聲如同一道驚雷,瞬間驚醒了一大半人。
有人循著聲音望向沈十安的方向「幹嘛呢,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是不是手機響了手機不是斷網不能用嗎」
「有人電話打通了現在能和外界聯繫了嗎」
「沈先生,是你的手機響了嗎,是不是有人給你打電話了」
「」
沈尋也被驚醒了,揉著眼睛從榻榻米上坐起來「安安」
沈十安顧不上回答他,事實上他現在顧不上回答任何人,視線在看清手機屏幕上的來電聯繫人時微微一顫,立即滑向了接通鍵「喂,顧先生」
顧璟宸熟悉的聲音在另一頭響了起來,大概是因為信號不好,模模糊糊斷斷續續,帶著點嘈雜無序的沙沙雜音「安安,安安,你能聽我說話嗎」
沈十安下意識握緊了手機殼「能聽見,我能聽見,你那邊的情況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我很好,我沒有感染病毒,」顧璟宸聽起來幾乎要喜極而泣「我收到你簡訊,你跟尋尋在哪兒安全嗎」
「我跟沈尋一切都好,現在很安全你不用擔心,」沈十安簡潔迅速地交代了自己和小孩兒目前的情況,然後問出了除顧先生安危之外,另一個最為重要的問題「你找到范先生的家人了嗎有沒有他們的消息」
「他的女兒沒事,現在就住顧家很安全,我會繼續照顧她你別擔,他的妻子在病毒爆后就已經喪屍,我派人把她的屍體帶回埋在」
沈十安的心臟像是墜了塊石頭,倏地往下沉了幾分。
范夫人在病毒爆發之前就已經感染了流感,雖然知道她的倖存幾率極低,但真正聽到這個消息時還是有些難以接受。范國平在生命即將走向盡頭時還在心心念念牽挂著妻子的安危,卻不知道妻子早在他之前便已經徹底離開了人世,世事何其無常與殘忍。
而不幸中的萬幸,他的女兒范欣童還活著。沈十安謹記自己的諾言,他將竭盡所能,不惜一切保護這個孩子的安全。
聽到沈十安果然接通了電話,圖書館內瞬間沸騰起來,客機墜毀后的逃亡太過匆忙,有人根本沒來得及帶手機,有人帶了手機但是沒帶充電器,手機早就因為電量過低自動關機了,剩下既帶了手機而幸好又有電的,全都將手機拿了出來,瘋狂地撥打電話試圖和外界取得聯繫。
而沈十安手機里的沙沙雜音忽然變大,另一頭顧璟宸的聲音越發模糊了起來,支離破碎不成語句,似乎隨時都會中斷。對方應該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因為顧先生的語速突然急切加快「安安京城這邊亂上面死了控制不住,秦家軍方,你一定要小心不能救援隊很快接你」
「嘟」
不等顧先生說完,手機里只剩下悠長而毫無意義的忙音。通話中斷了。
沈十安立刻回撥過去,但不管他嘗試多少次,始終無法再次接通。
其他倖存者都快把手機打爆了也沒能成功打出去任何一通電話,此時見沈十安結束通話立時全都圍涌過來「沈先生,你是跟外界聯繫上了嗎誰給你打的電話他說什麼了是不是救援隊很快就要來了其他地方的災情怎麼樣也爆發了喪屍病毒嗎為什麼你的手機能打通我們的不行」
蜂擁而來的問題幾乎將沈十安淹沒,他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然後將扒在他腿邊的小孩兒抱了起來「電話是我父親打來的,他和我各自交換了一下彼此目前的情況信息。他人在京城,那裡也爆發了喪屍病毒,而且災情應當不比h市樂觀。現在通訊網路因為數據過載而崩潰,我的手機能接通電話應該只是偶然事件,就像是身處深山老林里,恰好接收到信號罷了。」也不知道為了這通電話,顧先生已經嘗試過多少次。篳趣閣
眾人心急惶惶無法安靜,努力想從沈十安這裡獲取更多的信息,但沈十安自己掌握到的信息也十分有限,更多的問題也沒辦法解答,於是二十多分鐘之後,倖存者們只能失望而又無奈地回到各自原本的位置。
有幾個人臨走前表示希望可以借走沈十安的手機繼續嘗試,沈十安想了想答應了,他的手機是車禍之後新換的,裡面沒什麼私人信息,稍作檢查后就將手機借了出去,約好明天早上歸還。
有希望的人,總比沒希望的人更適合共處一室。
被這通電話一驚,倖存者們短時間內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有人打開了手機里的收音機功能,一點點小心調換頻率,試圖接收從外界傳來的消息。可不管怎麼調,手機能接收到的始終都是一片沙沙作響的電子雜音。
「我以前每天晚上都聽廣播,」打開收音機的中年男子道,「可自從病毒爆發之後就再也沒聽到過一句,不管哪個頻道都不行,按理說,就算好多人變成了喪屍,可發射塔接收站什麼的還在啊,總不能突然間全都壞了吧」
「我也在琢磨這件事,用廣播發個消息應該也不是很難的事情吧,怎麼這都三天過去了,國家一點沒動靜呢,發個解釋聲明安撫一下群眾情緒也好啊。」
「要我說也不用太著急,咱們白天不還看見直升機了么,既然救援隊都出現了,咱們被救出去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等到所有倖存者集中到一塊兒,在黨和國家的領導下重新恢復正常社會秩序又不難。」
「可救援隊不是很快就離開了么。」忽然有人插了一句,聲音不算太大,卻成功讓閱覽室內剛剛燃起的火熱希望迅速冷卻下去。
許久之後,有人小聲問道「救援隊,還會回來吧」
一片靜默,沒有人回答他。
沈十安抱著沈尋重新躺回榻榻米上,小孩兒怕熱,身上跟個小火爐似的,沈十安才給他蓋好毛毯,轉頭就悄悄把腳伸了出去,被沈十安發現后在屁股上輕輕打了一下「別鬧,當心著涼。」
對於廣播接收不到訊息這件事,沈十安並不覺得意外。
他認同李教授的分析,即喪屍病毒和流感病毒之間絕對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繫。加上他剛剛從顧先生那裡得知的有關范夫人的消息,極有可能,病毒爆發之前所有感染流感的人都會在病毒爆發之後變成喪屍。
這就意味著,僅在病毒爆發的那一瞬間,全國就已經減少了一半的人口。再加上隨後被源喪屍以抓、咬、啃食等方式傳染了喪屍病毒的,最保守估計,整個華國目前的倖存者人數也不會高出總人口的四分之一。
而更致命的是,流感病毒的感染是沒有任何規律的,和年齡無關,性別無關,身體強壯程度也無關,換句話說,在這兩天半時間裡損失的四分之三人口,囊括了各個領域、各個行業、各種崗位,只要感染了病毒就無人可以倖免。
一個國家或者社會宛若一台巨大而且精密的高端機器,它的正常運轉,需要無數個個體作為齒輪,相互分工協作彼此調和銜接,這其中任何一個環節的缺失都會引發重大問題,而整整四分之三人口的空缺,對於國家機器來說絕對是毀滅性的打擊。而通訊網路崩潰和全城斷電就是最好的證明。
用來傳遞廣播信號的發射台和接受器或許完好,但製作信號的人卻未必。
更何況,從顧先生最後一段話來看,喪屍病毒對於上層權力機構的破壞性恐怕更大,如果整個上層建築都瀕於崩潰,哪還有人顧得上發射廣播信號緩解群眾恐慌。投機也好傾軋也罷,等到這一輪大洗牌結束,新的權力機制確定,那時候就算再想起來要發射信號,電力斷絕的情況下還有多少人能收聽到都是個未知數。
沈十安揉了揉小孩兒的頭髮,投向窗外的視線有些凝重。和顧先生的這通電話中他的收穫不可謂不大,掌握了很多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的信息。但是因為信號不好,話語斷斷續續模糊不清,有些信息他並不確定是否理解得正確。
譬如,秦家數代以來專攻官、商兩界,族人子嗣或身居高位或家財萬貫,怎麼又跟軍方扯上了關係還是說他在通話中遺漏了什麼重要信息
不過再怎麼糾結,這個問題眼下也得不到解答,只能到達京城后再和顧先生詳細討論了。按照顧先生在電話里說的,救援隊應該很快就能過來。
閱覽室內重新安靜下來,嘗試撥打電話的人也陸陸續續放棄。打開收音機的那位中年男子沒有將手機關起來,隨便調了個頻率,放在桌子上繼續發出一成不變的電子雜音。
沈十安腦子裡想著事情,似夢似醒睡得極淺。因此當一道哭喊聲於凌晨四點多忽然響起來的時候,瞬間就睜開了眼睛。
聲音是從桌子上的手機里傳來的,比沈十安之前那通電話要清晰得多,每一個字都能聽清
「喂,喂有人能聽見我說話嗎,我是住在h市商務區桃源街道晴瀾山莊12棟2203的熊萌萌,現在正通過自製發射器向外面發射信號,如果有人能聽到我,拜託你救救我好不好。我家裡停電了,因為樓層太高也停了水,媽媽出去找吃的還沒有回來,我好餓,外面黑漆漆的全是怪物,我好害怕如果有人聽到我了,求求你,能不能來救救我啊」
女孩兒尤顯稚嫩的聲音最多不超過,帶著明顯的虛弱和恐懼到極致的哭泣,在閱覽室的書架之間一遍遍迴響,穿梭於黎明前最黏重的黑暗當中,散發出令人遍體生寒的絕望。
有人罵了一聲「誰他媽開的收音機,還不快關起來」
收音機隨即關閉,少女的哭泣聲轉瞬消失,閱覽室內一片死寂。
小孩兒在沈十安懷裡拱了拱,迷迷糊糊道「安安」
沈十安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將他抱得更緊了些「沒事,睡吧。」出錯了,請刷新重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