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

第104章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都齊根兒切了?

劉福祿又一次用錢來擺平了兒子劉保順的事,王作豐的意思到後來他也明白了,劉保順雖然離開了,但是法院是把他們記錄在案的,多會回來也逃不脫這個事,法院想傳你就會傳你,一次性解決了,也就解決了,無非是給告狀的那些鄉農一些補償。

也不知是老三保順這些人帶鄉農鬧事鬧的還是上面就決計要改了,第二年春上鄉里開訓說:「以後沒有約和里這個叫法了,庄也不再稱了,都改叫『村』了,這個新革命就叫『編行村制,劃定村界』,實行『編村制』。」

具體辦法是:三百戶左右定為一編村,選一村長,超過三百戶增選一村副。原來的「里社」、「庄社」、後來改為「鄉約所」的叫法都改叫「村公所」,村公所就是一村的辦事機構。

村長底下設閭長,也就是當初的甲長,一閭管二十五戶左右,閭長下設鄰長,也就是當初的戶長,一鄰為五戶。

以前的什麼「里正、里保、保長、約長、鄉約」等等這些官名都不再叫了,一律改稱「村長」。

劉福祿是個老鄉官了,就他有理由問:「這不是還一樣嗎?即是換了個叫法。」

鄉首道:「你是犯糊塗了,當初你管的那個裡只是三百戶嗎?」

「哦,哦哩,我是老糊塗了,六七百戶哩,六七百戶哩,一里一庄十幾個村哩。這分明是官小了管少了吧。」

「官還是那個官哩,是管少了。」

「這才是上下貫注,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也。」

「那是啥意思哩?」

「就像是各人的身子管著各人的手臂,剩下十指還能有管不好的時候?」

「那……定的鄉約就不頂事了?」劉福祿覺得很不是個滋味,當了幾十年的理政了,現在反而變小了。

「哪能?鄉約變成『村禁約』了,比大清的嚴了,狠了。」

「咋的狠了?」

「『禁約』里有了這幾條明文規定:辮子統統都得剪光了;女子不準在纏腳了;金丹(鴉片)不準在販賣再吸食了;窩娼、窩賭、盜竊、行兇、不孝等是在鄉約里就有的。還要提倡兒童不能有無辜失學者,提倡一夫一妻無妾制哩。」

「要是那金丹有人再販賣再吸呢?」

「販賣的犯法,犯吸的懲治。誰願意誰就試試。不像當初你給煙民戒煙是你一個人的事,這是大家的事哩,是國家的事哩。」

「那就是說,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都齊根兒切了?」

「嗯哩!」

「女子不纏腳那是個屁哩,那腳板誰還肯要,還嫁出去不?」

眾人七嘴八舌,你一句他一句,頭一天的鄉訓什麼也沒做,就是吵嚷了一天。

第二日縣長來了,這才分出個彼此來。

縣長也是新上任的,姓虞,大家都稱虞縣長。

虞縣長是個方形個頭,穿一身青色制服,繃緊繃緊的,小肚肉綳的顯露出來,頭上戴一頂禮帽,後腦勺颳得光溜溜的,一看就知道禮帽下面一定是一頂光頭,且留著八字鬍,彌勒佛喜相一般圓臉,看上去很滑稽很善意。

虞縣長下來轎子,後面跟著一位穿著旗袍的女人,比縣長還高半個頭,頭上插著翡翠簪子,頸上戴著金鏈,耳朵上掛著墜子,芙蓉麗質。

那女子下來兩手攙著虞縣長的胳膊,鄉首們在前面迎著,他們慢慢地進了鄉公所。

縣長帶著小妾?

這可是件稀罕事,大家想,民國了,什麼都變了,見怪不怪了。

劉福祿不由得多看了那女子一眼,似曾相識?搖搖頭,沒敢相信。

凡參會的還是想聽聽這新變革的真實內容,都不大相信前一天在鄉公所七嘴八舌的議論,什麼女人不纏腳,男人不納妾,他們要聽聽從縣長口中親自說出來的變新到底是個啥樣。

虞縣長後來講了:「村制新政」首先第一階段要詳細統計造冊人口,實行編村劃界,民主選拔村長。第二階段是召開村民會議,訓練村民參政,制定村民會議章程,使一村之權歸於一村之民,一村之民參與一村之政。第三階段是制定村之憲法「村禁約」,乃全村共守之信條,各村村禁約,大綱相同,綱目各異。但求適合村情,不取統一之定法也。

村禁約就是保障好人,懲治壞人也。比如凡違反販賣黃金丹洋煙者、吸食金丹洋煙者、窩娼、窩賭及賭博、盜竊者、平素好與人鬥毆持刀行兇者、壯年男子遊手好閒者、家庭有殘忍施暴者、忤逆不孝者等等等等,都是禁約之人,都要嚴加懲治也。

凡是違反禁約受制裁者,在制裁的執行過程中不能由村長自行決定,必須由村閭長七人以上合議處理。如果閭長不足七人,必須加入鄰長共同商量。這就是村民民主之根本也。對於因違犯村禁約而所罰之款項將作為村費,納入村財政,以維護村公所的正常開支。

……

「村長手裡又沒有兵勇刀槍,人家犯了禁約,何能懲治?」休會時劉福祿忍不住問道。

「這個問題問得好!」縣長看了看劉福祿,給了他一個彌勒佛的笑臉:「選出村長后,要組織村警民團,縣府發槍械武裝。」

鄉首在縣長耳邊喃喃了些什麼,縣長點點頭,又給了劉福祿一個彌勒佛的笑臉。

「那可是能治哩,有兵有槍,那些稱王稱霸的在做壞事前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劉福祿道。

「你還是大清的官?」虞縣長問劉福祿。

劉福祿點點頭:「三十年了!」顯得很自信很豪強。

「那是很寶貴了,這次你可是有資格給縣府擔任參議員了。」虞縣長忽然跟他提出來這樣一個問題,讓他搞得莫名其妙。

「啥是個參議員?」

「就是對縣府所定的大事,參議參議,就是要黎民百姓管理國家大事,參與朝政,不是縣長說了算,而要百姓說了算。」

「百姓百姓,千口不一,怎地讓他們說了算呢,那不亂了朝綱了?」

「這不是讓你代表百姓當縣府的參議員嗎,你在百姓之間聽取上一些有用的回報給縣府,大家共同議政。」

劉福祿似乎是聽明白了,點點頭。

縣長還怕他聽不明白繼續解釋:「比方說,前任縣長亂收賦稅的事,如果你們這些參議員們不同意,縣府就一定不會發出通告,自然也就不會引發百姓鬧事,即是鬧事,事先也要問問你這個參議員。」

「哦,這回算是明白了,參議員是個什麼官哩?」

「說是官不是官,說不是官比我這個縣長還管事。」

鄉訓了整整三天,劉福祿從縣長的話中領悟到了不少東西,最後一頓午飯,虞縣長專門跟他在一個桌子上吃飯,問他劉保金回來過沒有,他說在百日維新時期他們是一道參加維新派的,他說他是河津縣人,在京城跟劉保金早以同鄉人相交,關係甚密。

劉福祿納悶了二天終於找到答案了,原來鄉首在縣長耳邊喃喃的那些一定是介紹他是劉保金的父親,要不這個參議員也不會一見他就定他了,民國的官也看人情。這二十年在莊上他沾兒子的光是看不見的。

那個隨縣長一起來的女子就坐在劉福祿的對面,一抬頭就會看見她那張熟悉的臉,難道世上真有長的一模一樣的女子還讓他碰巧遇到?那闊卓的儀態讓他不敢正眼看她。

不過他也感覺出來那女子一定也認識他,眉宇間流漏出來一種暗示好像就是在告訴他她就是他認出來的那個,懇求他千萬不要將她暴露出來。

劉福祿是什麼人,他可是當了三十年鄉官的,什麼事情他理論不來呢,第一次見她他就聯想到了栗永祿的那個小妾香玉怎麼跟上縣長了?然後他即刻冷靜下來,這可是縣長,斷不敢瞎認。

從她看他的眼神中他確定了她就是那個香玉,她不讓他在縣長面前認出她來,就是因為她曾經是別人的小妾。

虞縣長走後劉福祿問鄉首,鄉首說那女子是虞縣長的姨太太。

姨太太?劉福祿不知道這姨太太是什麼,鄉首告訴他姨太太就是清家的小妾,只是改了改名字,就像庄改成村一樣,換湯不換藥啊。

難怪縣長站在台上就沒有講一句關於不準納妾的話來,只是講一定剪髮不準纏腳什麼的。

回到莊上,劉福祿徑直到了山來家,他是吃服了山來媳婦秦舒若炒的菜,想放鬆放鬆心情就會到他家喝兩盅。

剛進門就聽見山來的兩個女兒寶花、寶貝尖嗓門地叫,聽到劉福祿進來了就叫著跑到他懷裡。

劉福祿問是怎?她們只是說「疼疼」,山來過來告訴他說她媽要給他們纏腳,已經第二天了。

劉福祿問:「怎好好地就要纏腳?」

山來媳婦跟將出來回答:「聽說新政府不讓纏腳了,不敢再耽擱了,萬一管下來不讓纏了就後悔也遲了。」

兩個女兒跺著腳說:「我們就不纏就不纏。」

「不纏日後看你們怎地嫁人,總沒人要。」說著看看劉福祿,想是觸到他的疼處了,還後悔不該說來,揭人家的傷疤了,全庄都知道保長的兩個女兒沒有纏腳,媒人不登門,逼著上了外面當了「匪」,現在蹤無音信。

劉福祿可沒將這個事情放在心上,別人說歸說,他就反對女子纏腳,好好一雙小腳硬是扭成個麻花樣子,走路也不踏實。

見秦舒若朝他伸伸舌頭就反問:「你不也沒有纏腳嗎?感覺是個啥?」

「我是沒有爹媽了,誰給我纏哩。」

「聽好了,有我在,日後別再給她們提纏腳的事,不管是嫁出去嫁不出去,不能帶頭越了禁約,馬上新禁約就出來了,過去的事就不再提了。」

秦舒若笑道:「日後找不到婆家就讓她們找你這個小爸去。」

劉寶庫怕母親再撂出一句不吃勁的話來,忙跟劉福祿搭訕:「小爸先坐,我買酒去,媽快去給我小爸炒菜,世道變了,就隨著來吧,你看我剪了髮辮,開始還覺得看不順眼,現在就看順眼了。」

山來給劉福祿打點好凳子坐下來,切一壺水問道:「咋地,世道又要變了?」

「變了,全變了,真的要民主了。」

「啥是個民主?」

「日後老百姓有說話的份了,不再是他縣長一個人說了算了。」

見山來瞪著眼睛不知道他說的啥,心想,也是呀,他在鄉里三天才理解了個七七八八,給他說不是在馬房裡跟牲口說話。便轉了話題:「擇個日子說說寶庫跟保翠的事情吧,兒大不由爺了。」

「寶庫跟保翠?啥個事啊?」山來還裝糊塗。

「老哥當真是不知道?還是在你的馬房,來來去去,擠眉弄眼的。」劉福祿喝一口水道。

山來是知道寶庫跟保翠從小就愛在一起,即是他往這上面去想也得差個媒人去正兒不經說道說道,不是在閑話中提的,他知道自己可是東家的下人。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們都是下人,哪能隨便提那事,不成個體統。」山來道。

「現在不是民主了嗎?什麼上人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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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風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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