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小命都沒了還鬧什麼「革命」?
從遙鎮出來的王懷德領著幾個人徑直到了他的老家縣城南三十里地的黃山村,他們這次既然來到家鄉就不想空著手去找紅軍,怎地也得拉上幾十號人的隊伍。
黃山、店上、百尺、蔭城這一帶正是從河南上來的天門會活動的地方,不像在北面,一有異常舉動就會有人注意。那個朱校長說得對,雖然他是怕把他的學生帶到陰溝里,但是他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他說他們這樣鬧遲早會翻船掉腦袋的,這可不是國共合作之時期,這裡也不是南方,宣傳紅軍那一套在這裡是站不住腳的,得馬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不要把我的學生都帶到陰溝里,小命都沒了還鬧什麼「革命」?他讓他們立馬就動身,否則他就要上政府舉報他們,他是為他的學生安全負責。
正好是那個劉寶庫就帶來了壞消息,說是劉保順那邊已經有人舉報了,讓他們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劉福祿估摸的一點不差,舉報劉保順的就是王天印,他是早年在兒子王加舉的介紹下參加的國民黨員,兒子只要回來家就跟他講述當前的形勢,國共分裂后王加舉還叮囑他日後別接觸紅軍。
王天印聽了兒子的話,在平時就留意當前的形勢,他還清楚紅軍就是針對他們這些土豪鄉紳的,是要分他們的土地的。
從劉福祿家裡忽然傳出來「打土豪分田地除軍閥」的歌聲,甚至一些青年人老是往他家裡跑,王天印差人一打聽才知道是劉福祿的老三劉保順回來了,這個劉保順當初就是因為帶頭鬧糧怕抓才躲出去的,現在一定是參加紅軍了。
王天印不是老是想跟劉福祿過不去,是他的家人做事也太出格了,原來他王家是製作金丹的,他劉福祿也是個做生意的,他們應該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他當了個保長就以給村民戒煙來跟他王家作對,老族長跟父親都是因為這去世的。
他王天印就是有那點心裡不平衡。現在兒子王加舉成為鎮守使參贊了,他還怕他劉家不成,現在他又是國民黨一員,他有責任不能讓這裡出現紅軍鬧事。
王天印費了這麼大的事,還是讓劉保順逍遙法外了,他們來了個兩頭堵,河口庄這頭是兒子大婚圓房,家裡進進出出的人是給兒子幫忙的,遙鎮那面是劉家的遠房親戚,也是來給兒子辦事的。
王天印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就到府城找兒子,見了王加舉埋怨他不辦事,連個劉家也治不了,分明是他們劉家跟縣警局串通一氣。
王加舉對父親一直跟劉家這樣子也沒辦法,知道他們是一輩子的恩怨了,上次村上建造濟旱池他父親就不參加募捐,還是他給募捐了,父親的心眼還是太小,跟人斗不是鬥氣而是鬥智慧,人家劉福祿就是跟他鬥智慧,每次父親都會甘拜下風。
他是參贊不假,但他不願意參加任何組織的政治紛爭,他在省城也是聞名遐邇的,有人勸他從政,他都婉言謝絕,開始在潞安府中學堂任教員,由於潞安知府缺任,潞安府中學堂教職員倡議組織了八縣會議,他被選為參議,成了參政的主要活動人。
王加舉不想跟父親慪氣,他既然是舉報了村裡有紅軍活動,也是他分內的事情,現在政府上下都在活動,他雖然不想捲入兩派紛爭,也不能眼看著父親在這上面盡吃虧,至於村裡到底有沒有紅軍,只要是出在劉家就不好說,壺關縣府的警務局、保安團都是劉家的親屬在掌握著實權。沒有個真憑實據那是不行的,是會雞飛蛋打一場空的。
他心平氣和地跟父親說:「爸呀,劉家有沒有紅軍,您老這一舉報就是給劉家報信了,要依我說就該讓他們盡鬧幾天,等他們鬧大了,尾巴露出來了,收拾不住了,您再來府上報案也不遲。」
「屁,他們家裡人都在哼哼紅軍的歌了,還不算盡鬧?再等他們盡鬧幾天那不早溜光了,還抓個屁哩?」王天印那服兒子說的話。
「您說人家□□軍的歌了,您抓住人家的現行了沒呢,人家誰承認是唱了紅軍的歌了?就即是唱了紅軍的歌了,就能肯定人家就是紅軍□□了?爸,這紅軍只要是鬧,就有他們的目的,不得到目得他們能輕易離開?您日後得多學著點爸,不能意氣用事,真正是揪住他們的辮子了,他們是掙脫也掙脫不開了,那時再舉報,還怕政府不抓他們呢。」
王天印從潞府來的時候一肚子的委屈,自己不是也做過府營的把總嗎,怎還不如個兒子哩,還受兒子的訓斥哩。
沒過幾天,王加舉忽然通知父親到潞府,說是省黨部有人要見他……
在劉保順的婚禮上劉福祿還給王天印下了請帖,幾年前王天印趕著給自己娶姨太太的時候劉福祿也接過王天印的請帖,二人都是村長的身份,雖然內心都是擱著一條鴻溝,可面子上看不出有什麼過節來。
劉保順圓房后是必須要住夠這九天了,劉福祿看出來老三那個著急要走的樣子,這次要不是人家王作豐,怕就鬧得事大了,除了劉保順被當做紅軍□□抓走外,連家裡的女兒們都會受到牽連。
他還是要親自跟老三談一下,他怎麼覺得這個紅軍就像當初的義和團一樣,最後還是會栽在政府的手裡。
劉保順正在屋裡跟媳婦嬉鬧,劉福祿在門外就聽見了,故意咳嗽一下子,緩緩邁進那一尺高的門檻,手裡拿著抽旱煙的那一套工具,煙袋煙桿還有熏著的艾繩。
施育兒忙下炕給父親端過一把凳子,劉保順還在炕上斜著身子躺著,只是打一聲招呼:「爸閑了?」
劉福祿便從煙袋裡裝滿一鍋煙,便坐在施育兒給他端過來的凳子上,用艾繩點著,深深地吸一口只「嗯」了一聲。然後又吧嗒吧嗒抽煙。
最終還是劉福祿開口說話:「聽寶庫回來說,在遙鎮住的你那些朋友剛剛離開還沒有半天,就有政府的人來了。」
劉保順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跟施育兒說:「給爸倒杯水。」
「你就不害怕?懸乎連家裡的人都牽連了。」
「嗯爸,以後注意點不再鬧了,不知道咱這地方還不讓□□軍□□的歌,我們在南方還辦『農協』呢。」劉保順只是那樣說,要不是在哪裡搞農協,還不至於被那些白狗子追殺呢。本想著來到家鄉鬧,卻是更難。
「什麼『農協』哩?」
「就是庄稼人成立的協會爸,專為庄稼人說話的。」
「懂不得,懂不得哩。住罷九不用往外面走了,就一心一意做咱家的鐵貨生意吧,現在全國各地都在打仗,鐵貨很吃香。」劉福祿終於回到正題上了,他不願意再讓他們去闖蕩什麼世界了,還是生意行行的遠行的穩。
「不行爸,得走,過二天就走,生意過二年再來做吧,那是遲早的事。」
「你還要去找那個□□?」
「爸,今給您說實話,我就是……。」
「那就退掉不幹了。」
「那是逃兵,爸稀罕那種人哩?咱劉家啥時候出過那種人呢,再說了,您不懂得紅軍,遲早您會支持我的。」
「紅軍鬧得都是富人,這條路能走通?」
「爸您不是給窮人戒過大煙癮,還給窮人造過濟旱池?還給窮人成立過學堂哩,您當時是怎麼想的哩?」
劉福祿不再吭聲了,從鼻子里呼出來的煙霧跟艾繩的煙霧交合在一起把個屋子熏的烏煙瘴氣的,施育兒打了個嗆把剛才給劉福祿倒的水再一次端起來給他說道:「爸少吸幾口吧,喝水吧爸。」
第三天晚上,劉保順親自叫父親過來跟他一盅一盅對飲到深夜,他送走父親返回來,忽然他的屋門口「唧唧唧……」是蟈蟈又再叫了,又是個優美的夏夜來臨了,記起父親領著他們捉蟈蟈,當那碧綠的蟲子出現在他們的面前的時候是父親已經把它捉住放在一個很深的罐子里,他們好奇地觀察它是怎麼叫出那麼動聽的聲音來的,父親說是用它們的翅膀。
酒喝的正在興緻上,父親是有意讓他睡覺才決意要走的,他知道父親的酒量,那是喝到天明也是顯不出醉來的。
他坐在蟈蟈叫唱的石頭上,忽然它不叫了,他又輕輕離開那裡,過一會兒就又叫起來了,他想,這是日後陪伴我媳婦育兒的蟈蟈吧,它也一定是覺得他要走了,故意告訴他它的存在。
院牆上突然有響動,劉保順馬上警覺起來,借著酒興他朝響動的地方摸過去,似乎有人從牆上爬出牆外了,還聽「咚」的一聲,隨即就是細碎的腳步聲。
一定是舉報他的那些人在給他下細活,沒想到在這個小小的地方還有人注視著他們,這就是教訓啊,若這次不是縣府有關係,將他們抓到上面,即是有紅軍□□之嫌疑,他們就會招來很大的麻煩。
回到屋裡,施育兒爬在炕上和衣睡著了。不知道她是什麼時間就睡著了,她平躺在新婚置辦的軟塌上,露出她那白皙細嫩的腰肢,胸口也半開著,沒有一點拘謹,頭上戴著的簪子是卸掉了,一頭烏髮鋪散在頭下,頭枕還在一邊扔著,她好像是熟睡了,眉眼間淡淡的,眼角還有未乾的淚痕,是高興?還是傷悲?紅潤的薄唇淺淺地呼吸著。
他輕輕拔開她身著凌亂的綾羅,他得給她親自脫掉,這是最後一次了,呸!呸!不能說是最後一次,是圓房后的最後一次,他明天,不,是明早五更就要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他要去找紅軍,那裡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是他最嚮往的地方,他的整個身軀已經是紅軍的了,他是發過誓言的。
等他回來的時候,興許這裡就大變樣了,育兒給他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就女兒也行,父親還健在……整個天地都變了,沒有剝削沒有壓迫了……
他像抱孩子那樣將育兒輕輕地放到枕頭上,忽然育兒忍不住笑了,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使他喘不過氣來。
「醒了?」他輕輕問道,呼出來的酒氣熏到他臉上。
她沖著那股酒氣貼近他的身子,像要鑽進他那寬闊的身軀里。
「俺就沒睡。」她帶著嬌氣說道。
「啥?那我是白給你脫了,是你故意的……」
她被他弄得咯咯笑起來……
「爸說來你們紅軍終究是要跟爸這種人作對的,是要分爸的田產的,你跟俺說是不是?」
「別聽爸的,他是鑽進牛角尖出不來了,紅軍可不是那樣的,以後你就知道了,是咱爸鬧著誤會哩。」
「俺不管你們是不是好人,別隔那麼多年才見俺一面,那還把俺忘了呢。」
「還說哩,哪能捨得忘了你這個小妖精哩,魂都被你勾走了,我還發愁走後能不能找到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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